热炕的念想 (散文)

热炕的念想 (散文) || 张忠义

每当冬夜睡觉,我就不由自主的想起老家的热炕来。

睡热炕是我国北方人特有的生活习惯,是自古流传下来御寒取暖的老办法、好办法,也是北方人生活不可或缺的重要内容。《诗经·小雅·楚茨》有“炕火贯灸之”的记载,说明热炕已有几千年历史了。千百年来,人们把“三十亩地一头牛,老婆孩子热炕头”作为农耕经济时代安居乐业和幸福生活的象征,近代也把此语比为一些人意志衰退的代名词。

“炕是北方人用土坯或砖头砌成的一种床,底下有洞,可生火取暖。”这是《辞海》关于炕的基本原理的简洁表述。现实生活中,炕的形式多种多样。土坯炕、砖头炕、石头炕、单独炕、锅连炕,既有烧柴禾的炕,也有烧煤的炕,都是人们结合各地的具体情况,就地取材的发明创造。我的老家关中西府地区,黄土高原土多石少,炕都是用胡基(土坯)砌成的。一个大炕能睡五六口一大家子人,只有孩子长大了或结婚后,才会分炕睡。

热炕的念想 (散文) || 张忠义

过去,家家睡的都是土炕,很多是锅连炕。锅连炕的好处很多:前面是锅,锅连着炕,人们利用做饭烧火的余热同时加热炕面,使炕一整天都有热度,既保温又节能。

盘炕的材料很简单,用潮湿的黄土打成胡基(土坯),预制好炕面,然后把土坯垒起来,留好炕眼和散烟的通道(烟筒),架上炕面,用黄泥涂严抹光,点火烧干后就可以睡了。

盘一个好炕并不容易。除了准备土坯,最重要的是预制好炕面,也叫打炕坯。炕面的尺寸根据房间的大小来定。炕坯不能太厚,太厚烧不热,太薄又不结实。预制炕面一般选在七、八月天气最热的时候进行。选一堆好土,用水浸泡两天,使黄土变成泥浆,撒上一些20多厘米长的麦草,人们赤脚进去踩踏,使之充分搅拌,增加泥浆的粘性和粘连度。尔后,选择一块平地,摆好打炕坯的模子,将搅拌好的泥浆倒进模子,抹成一米左右见方、十几公分厚的模块,让其自然晾晒。晾晒一天多时间,待到泥浆水份降低,上面可以站住人的时候,就用稍重一些的木板或打胡基用的石头锤子,在上面全面拍打,反复捶敲,使之更加密实,结实耐用。待到基本干了时,几个人合力将炕坯从一个侧面搬起来,立在墙边或碌碡旁,使其彻底干透,就可以收好,在盘炕时使用了。

热炕的念想 (散文) || 张忠义

盘炕是个很讲究的技术活,不是随便谁都能盘好的。有技术的人盘的炕,烟火很利,用少量的柴禾就能把炕烧热,房子里还没有烟。如果不掌握窍门,尽管烟熏火燎的,炕却烧不热,炕烟不从烟筒往屋外冒,而在满房子窜,熏得人眼睛都睁不开。

烧炕也是有窍门的。既不能用柴禾太多,也不能太少。柴禾太多,炕烧得发烫,容易着火,人也睡不住。柴禾太少,炕烧不热,或热度不能持久,半夜时分炕就凉了。掌握烧炕的窍门,就是先把适量的麦草或玉米杆从炕眼里塞进炕洞,铺开点着,烟筒就会冒出一股一股的浓烟。待麦草或玉米杆燃烧出灰烬,趁灰火未灭时,在灰烬上面撒一层细碎的麦芠柴或细柴沫,让其慢慢燃烧。这样,整晚上炕都是热的。我小的时候,家里柴禾不够烧,下午放学后就提上笼,拿上笤帚,到村外的路边去扫煨底,也就是扫树叶和茅草沫,用来煨炕。扫煨底这活儿又脏又累,但一想到晚上能睡上热炕,就不觉得脏累了。

热炕的念想 (散文) || 张忠义

农家的热炕主要是御寒取暖。我的老家地处半温半寒带,冬天不会冰冻三尺,但气温有时也在零下五、六度,三九天和阴雨雪天也很冷。以前,很多家庭被褥稀缺,炕上就是一张芦苇编织的席子,冬夜取暖全靠炕的热度。冬天,孩子们整天在炕上玩耍,孩子放学后在炕上做作业,妇女们坐在炕上纺线、纳鞋底、做针线活,男人们聚在热炕上看书、谝闲、玩扑克,热炕就是庄户人的活动中心。

隆冬季节,热炕也是接待客人的好地方。家里来了客人,主人首先说:“快把鞋脱了,上炕暖和暖和。”然后,才给客人倒水、递烟、熬茶,坐在炕上同客人拉家常。春节喜庆待客的日子,庄户人家早早的就把炕烧热,换上干净被褥,等待亲戚到来。这一天,主人家的热炕上非常热闹。亲戚们相聚在一起,聊天、喝茶、抽烟、谝闲,互相交流一年来的收成、家里的收入,传递各自掌握的逸闻趣事。客人少时,吃饭也在炕上。在炕中间被子上铺一块塑料布,上面摆上炕桌,放上饭菜,主人和客人围坐在炕桌四周,吃饭、喝酒、品茶,暖暖和和,其乐融融,热闹祥和。

热炕的念想 (散文) || 张忠义

热炕还有养生保健的功能。根据中医理论:火炕质地坚硬,对人体骨骼有很好的支撑作用,使肌腱肌肉放松,促进人体解乏。火炕属于自然加热放热,升温慢,散热也慢,其热量的波长和频率与人体节律相近,可以提高人体睡眠质量。睡火炕通过温热人体经络,“炕火贯灸之”,能提高人体正气,增强免疫力,促进胆汁分泌,提高消化功能,对人体健康很有好处。

一个家庭的炕盘的时间长了,经过长时间的烟熏和烧烤,盘炕的土坯和炕坯就成了很好的农家肥。经过烧烤的草木灰就是肥力强劲的钾肥。关中人把炕土肥称为“刀尖药”:“上到麦田里,麦子长得黑黝黝”、“上到玉米地里,玉米杆子粗又壮”,“上到旱烟地里,旱烟叶子宽又厚、产量高、劲儿大”……,这都是炕土肥肥力强、见效快的佐证。上世纪八十年代农村分田到户后,出现一股“换炕风”。一年之内,很多家庭把炕全换了一遍,用炕土肥给责任田上底肥,增肥力,提产量,收到了明显效果。

近几年,为了防止污染整治环境,老家的村民烧炕的少了。村上根据每家人口多少,配发电褥子,补贴一定的电费,用以解决村民的冬季取暖问题。我入伍离开故乡几十年,已经没有睡热炕的习惯。但是,一回到老家,还是想睡睡热炕,回味一下睡热炕的感觉,也能睡得惯。这可能也是一种乡土情结吧!

热炕的念想 (散文) || 张忠义

现在,老家通上了天然气,村民做饭很少烧柴禾了,许多年轻人也不睡炕了。睡热炕的,大都是老年人。许多老年人使用电褥子还不习惯,感觉干燥,不如睡热炕舒服。再说,村里的年轻人大都进城打工了,常住的大多是老头老太太。村子人少了,炊烟少了,烧炕的也少了,炕眼里冒出的烟自然更少了。

看到这些,我常思忖:炊烟袅袅、人欢马叫、鸡鸣狗吠,还有烧热炕时烟熏火燎的场景,那一股股浓浓的烟火味,曾经都是农耕文化最直白的表述,也曾填满了无数代人的情感和精神。在城镇化步伐日益加快的当今,面对迅速远去的热炕和炊烟,我们该留住怎样的乡愁呢?

2019.11.20

作 者 简 介

张忠义,陕西省杨陵区五泉镇绛中村人(扶风县原五泉乡绛中村),1952年出生,宁夏电大专科毕业,从军26年,上校军衔。长期从事文字工作,喜欢阅读文学作品,尤爱散文写作,常与文友交流创作体会,在媒体刊发作品多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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