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年歲歲一床書

年年歲歲一床書

北宋大文豪歐陽修關於讀書的時間安排,曾有個著名的“三上”論,即:馬上、廁上、枕上。現在看來,馬上顛簸,損害視力;廁上燻然,易生痔瘡,均算不得讀書的好時間。唯有“枕上”,確實不失為極恰當的選擇。上學時,讀唐人盧照鄰的詩句,“寂寂寥寥揚子居,年年歲歲一床書。唯有南山桂花發,飛來飛去襲人裙。”就頗為其中的意境所傾倒。夜深人靜之時,擰亮一盞檯燈,斜倚於床頭,捧上一本自己心儀的書籍,聞著淡淡的書香,隨性翻閱,怎麼想都是一種

人生的至美享受。據說毛澤東的菊香書屋裡,佔據其臥床一半以上面積的,皆是一摞摞的書。我想他老人家定是深諳“枕上”閱讀之樂趣的,才會成了“年年歲歲一床書”的堅定實踐者吧。

床與書何以能如此妥貼、和諧地聯繫起來,甚而至於蘊含了一種人生審美的意味?細究起來其實不算奇怪。好的床,給人軀體以生理層面的休憩;而好的書,則給人靈魂以精神層面的撫慰。兩者之間原本就是殊途同歸,相得益彰啊。

很久以前看過一篇文章,內容忘了,題目卻至今清晰記得,很有意思,叫作《今夜,你帶哪本書上床》。在床上看什麼書,確實相當有講究,其講究程度,甚至並不亞於選擇跟誰上床。人半躺於床頭時,註定己屬八小時以外,生理上已然徹底松馳下來,這時候再看與個人工作、學習有關的書顯然不妥,效果也不會太好。所以,好的選擇應該是“閒書”。然而,並非所有的閒書都適合在床上閱讀。如果挑上一本艱深嗨澀的思想類、哲學類書籍來看,相信對於絕大多數人來說,結果只會是哈欠連天,昏昏欲睡。小說,尤其是長篇小說,在床上閱讀也不太合適,蓋小說結構緊湊,環環相扣,有情節、有衝突,閱讀時須講求一氣呵成。可是看完吧,時間不允許;不看完吧,又心有所掛,夜不能寐。假若再不巧,看的恰是恐怖、驚悚類小說,得,就等著做噩夢吧!個人經驗,最適合睡前在床上閱讀的,恐怕還得屬詩歌或者散文類書籍。閱讀詩歌,首先要求讀者擁有一顆寧靜的心,以便調動人生閱歷,進而在精神層面上體悟詩歌所深蘊的內涵,無疑,這隻有在萬籟俱寂的夜間,在床上時方有可能。當然,詩歌一次不能讀太多。這時候,就可以再看些散文,懷人敘事的,抒情感悟的,不一而足,都很合適。散文之好處在於想看幾篇看幾篇,時間上比較容易掌控。另外文體所獨具的閒適恬淡的特性,正切合人們臨睡前的心境。猶記大學裡,我曾利用睡前時間讀完了汪曾祺先生的《蒲橋集》,結果整整那一週,似乎都是枕著老先生文中所營造的澹然優雅的意境入眠,別提有多美了!

年年歲歲一床書。現實生活中,平凡如我輩者,當然無需也不太可能像毛澤東那樣,真的做到“年年歲歲一床書”。倘若還能在繁雜庸碌的塵俗生活中,記得於睡前抽出幾許時光,用書籍來為自己疲憊的心靈點上一盞燈,其實便已經足矣。因為,年年歲歲一床書,原本就不僅僅指一種生活方式,某種意義上,它更像是所有愛書者的一個無比溫馨的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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