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好，歡迎來到《西方史綱50講》。
這一講開始，我跟你聊一聊法國，通過法國和英國的對比，可以總結出國家崛起的經驗和教訓。
今天這一講主要跟你講講太陽王路易十四的故事，看看法國的中世紀政治資產都有哪些，她在現代早期國家建設當中取得了什麼成就。我還是從中央集權、貴族問題和宗教問題這三個最重要的方面來分析。
路易十四是中世紀以來法國崛起這個漫長過程的頂峰，但我最後會告訴你，表面輝煌無比的太陽王背後留下的是一個爛攤子，很像中國大清王朝的乾隆。
法國如何解決貴族問題
先來看看在路易十四之前開始現代化的法國，是什麼局面。法國的中央集權開始的比英國晚，手法比英國硬，效果沒有英國好。它更像中國古代的中央集權，基幹是行政，不是司法。 英文裡面，行政這個詞，administration，來自法國，說明法國在這方面有自己很獨特的成就。
那為什麼法國的中央集權靠行政，不像英國那樣靠司法呢？
因為法國國王們面對的困難要大得多，靠司法集權走不通。對比一下英國就知道了，諾曼底公爵威廉征服英格蘭之後，無論貴族多不老實，總體上地盤是相對穩定的。而法國國王卻連最基本的地盤都保不住，可能今天還是聽命於你的領主，明天就變成西班牙國王，或者英國國王的附庸了。
法國當時的地盤也比英國小得多。法國的休·卡佩從加洛林王室後裔手中，接過了王室正統地位，建立卡佩王朝，他的地盤也就止於巴黎周圍。卡佩王朝花了三百年時間，才勉強固定住今天你知道的法國版圖。
拿英國國王亨利二世來說，英國是他的，法國南部的諾曼底和阿基坦都是他的，地盤要比同時期的法國大得多，而且，法國境內的諸侯也不見得就聽國王菲利普的指揮。
但是實力堪憂的卡佩王朝，也在想辦法強化王權。面對實力強勁的貴族，卡佩王朝的國王們主要做了這麼幾件事：
神化國王的地位，支持學術和藝術，控制諸侯的繼承權，都取得了不錯的效果。法國王室說自己是神聖家族，是中世紀早期墨洛溫王朝開創者克洛維的直系後裔。12世紀文藝復興在法國也取得了很大的成就，其中最重要的就是巴黎大學，它是西方中世紀的學術中心。除此之外，諸侯們從國王那裡得到封地，封建關係通過契約建立起來，但國王們規定諸侯一旦絕嗣，封地就收歸王室。
還有三件大事促成了卡佩王朝有力地把法國凝聚起來。第一，經濟的大發展，中世紀的農業革命、商業革命、城市革命有很大一部分就是在法國發生的。經濟向好，文化和政治向好就有了基礎。
第二，教皇支持。教皇主要的對手是神聖羅馬皇帝，於是法國就成了他拉攏的對象，在教皇的支持下，法國國王取得了“在他自己的領地內就是皇帝”這種獨特的地位，至少在名分上就不懼神聖羅馬皇帝了。
第三，行政官僚系統迅速膨脹，國王主要依靠官僚來管理國家。這和英國國王選擇建立法院系統，通過巡迴法院來管理國家，是不同的路子。
這麼幾件大事辦下來，卡佩王朝發展得還不錯，但是，卡佩王朝的好日子在1328年走到了盡頭，國王絕嗣了，這就引來了英國國王對王位的爭奪，最後，法國也由瓦盧瓦王室接手。這就是我前面跟你講過的百年戰爭。百年戰爭的結果是，聖女貞德挽救了法國。最後，逃亡的太子查理七世挽回了戰局，最終把英國人趕出了法國。
聖女貞德是法國的軍事家，天主教聖人，法國人民心中的自由女神。
但是，好不容易趕走了英國人的法國瓦盧瓦王朝，又得從頭對付強大的貴族們。因為戰爭本來就是在法國境內打的，打了一百多年，法國飽受摧殘，更要命的是，摧殘最嚴重的恰恰是王室原來控制的地區，大貴族們反而沒有遭到英國人的燒殺搶掠。
為了對付強大的貴族，瓦盧瓦王朝繼續神化王權，強化國家機構，漸漸地控制住了局面，國王們最常用的辦法就是發動戰爭。這次他們把戰爭引向了意大利，和教皇、西班牙國王、意大利城邦廝打在一起，法國倒是圍繞著戰爭凝聚起來了，意大利文藝復興卻因此被毀了。但無論如何，法國國內欣欣向榮，大國氣派也露出來了。
法國如何解決宗教問題
但是好景不長，宗教改革又來了，很快席捲了法國，宗教戰爭開打，法國變成了兩個對立的集團，天主教集團和新教集團，一打就是三十年，瓦盧瓦王朝終於被拖垮了，波旁王朝接手。
這時候就要談談法國的宗教問題了。路德發動宗教改革之後，新教在法國傳播得非常快，法國南部很快就建立起2000多所新教教堂，教徒很快就超過了100萬。宗教戰爭停停打打，持續了三十年。總的來說，天主教佔據上風，法國上層大部分都信天主教。
波旁王朝接手，亨利四世坐上王位，他原本是信仰新教的，為了穩住貴族，他改信了天主教，不久，他發佈了《南特敕令》，規定新教徒在特定地區得到宗教自主權。從長遠的走向來看，《南特敕令》是個不錯的辦法，宗教自主和政治統一得到兼顧。
這是現代國家必須處理的難題，即便不是基督教傳統之下的西方國家，同樣也要面對這個難題。因為現代化遲早會讓思想、觀念、生活、社會變得多元化。
講宗教改革的時候我告訴過你，德國人打過宗教戰爭，打完之後的辦法是《奧格斯堡條約》，教隨國定，“誰的地盤、誰的宗教”。這個辦法對法國適用嗎？方向是對的，但還沒有完全說清楚。
最終，法國理論家布丹拿出了主權理論：主權高於一切，就是針對宗教紛爭而言的，誰也不能因為宗教分歧無視國王的存在。為此，布丹論證說，主權是上帝直接賜予國王的，是一個國家最高的、永久的、不可分割的權力。
前面幾講，我給你分享過一個新的概念來概括現代早期的國家，叫做絕對主義。絕對主義的核心就是主權，主權至上和教隨國定是現代國家得以成立的內核，它們是國家權力這枚硬幣的兩面。
最終，布丹的主權理論，通過1648年簽訂的《威斯特伐利亞和約》得到了確認，主權國家正式成為國際社會的基本單位，各國相互承認主權、領土完整和宗教選擇。現代國際秩序的雛形也就此初步成型。
路易十四的“三張好牌”
《威斯特伐利亞和約》是三十年戰爭的結果，這是一場曠日持久的國際宗教戰爭。和約只是在國家之間解決了宗教紛爭，國內的宗教紛爭還在發酵。法國贏得了三十年戰爭，讓王室和貴族的自我感覺非常好。
所以你會看到，亨利四世的子孫們越來越向天主教傾斜，最終，路易十四在1685年廢除了《南特敕令》，也就是廢除了新教的宗教自主權。因為他確信自己手裡有一把好牌。但他自鳴得意的好牌，都是讓法國走向深淵的炸彈。
路易十四的第一張“好牌”，是戰爭國家。路易十四之前，紅衣主教黎世留和馬紮然，基本上完成了現代法國國家建設的第一步，建成了絕對主義國家，戰爭機器通過了三十年戰爭的檢驗。法國的套路很明確：一手建立強大的常備軍，一手建立強大的稅收和官僚系統。
但是，法國因此逐漸掉進了一個停不下來的惡性循環：收錢是為了養軍隊，養軍隊是為了打仗，打仗才能有理由收更多的錢。在這個循環裡，最吃虧的是農民，稅賦越來越重，一直到1789年大革命爆發。
西方在進入現代，尤其在宗教改革之後，教會權威掃地，世俗政權也就失去了最有力的約束，世俗政權的權力飛速膨脹，人民深受其害。而革命就是對過度膨脹的世俗權力的矯正，革命最基本的目的就是讓國家在戰爭的路上停下來，在收錢的路上停下來。路易十四到死也沒有認識到，戰爭和收錢的惡性循環其實是個無底洞，甚至路易十五、路易十六都沒能從這個惡性循環裡面逃出來。
路易十四的第二張“好牌”，是光輝形象。 路易十四恐怕是人類歷史上最臭美的國王之一。修廣場、修大道、修天文臺、修榮譽軍人院，最重要的是修宮殿，宮殿裡面最重要的是凡爾賽。路易十四把所有事情都搞成了儀式，連起居飲食都是繁文縟節，這才叫講究！
他歡迎各地貴族來凡爾賽和他一起生活，用這種高端大氣上檔次的時尚生活徹底征服了他們。要是沒有從凡爾賽學會這些講究，你出門都不好意思跟人說你是貴族。巴黎是世界時尚之都，就是從這開始的。
路易十四也通過支持科學和藝術來增添他的光輝，《法蘭西報》對他歌功頌德，相應地，法國的書報審查制度非常嚴格，笛卡爾、伏爾泰、孟德斯鳩的著作都上了禁書目錄。一個充滿了浮誇、虛偽的社會就這麼形成了，一個上層和下層嚴重脫離的社會就這麼形成了。
路易十四的第三張“好牌”，是官僚隊伍。太陽王用吸引加脅迫的辦法，讓好勇鬥狠的貴族們離開自己的地盤，到凡爾賽享受風花雪月，等於把貴族都軟禁起來了，不費一兵一卒，還得到狂熱的崇拜，法國的貴族問題最終就這麼消化了，貴族們都變成了只享受不幹事的紈絝子弟。
雖然待在凡爾賽宮，但是老貴族們的封地收入一毛錢也不減少，只不過地方的管理權交給了國王派去的親信，結果，農民們又要交租又要交稅，再加上教會的什一稅，真是背上揹著三座大山。
代替老貴族，幫國王管理國家的是新官吏。新官吏當然比老貴族聽話，但是，任用親信的結果是整個國家陷入了結構性的腐敗。路易十四的名言是“朕即國家”，他把國家當作自己的家產來對待，那他的官吏呢，表面上忠君愛國，實際上和他一樣，“我的地盤我做主”，把手裡的權力當作家產來用。
國王讓他收五千，他敢大著膽子收一萬，老百姓抗議，他就報告說老百姓抗稅，派兵鎮壓。國王派欽差大臣抓腐敗分子，欽差就不會腐敗嗎？就不會收貪官汙吏的錢嗎？就不會和貪官汙吏達成攻守同盟嗎？
事實證明，都會。路易十六明確說過，自己面對的已經是一個腐敗透頂的官僚隊伍，可他也明白地知道，自己是一點辦法也沒有。國王已經被腐敗的官僚隊伍綁架了。
從長遠來看，路易十四和他的前輩們建立官僚隊伍，是現代化的必然選擇。但是，官僚隊伍保持廉潔高效是有條件的，不只是效忠國王、形成等級、上令下行就夠了，也就是說，光講忠誠是遠遠不夠的。更重要的是行政法、專業化、政治中立、職務穩定等一系列制度建設，後面這些條件顯然是當時的法國無法具備的。
所以，建立官僚隊伍取代貴族管理國家所導致的結構性腐敗，恐怕不是國王殺一批腐敗分子就能克服的，必須依靠系統化的制度建設。
本講小結
好，總結一下這一講的內容：法國的貴族問題比英國的更難處理，卡佩王朝、瓦盧瓦王朝、波旁王朝幾經努力，仍然收效一般；法國的宗教問題比英國的更麻煩，最終引發了慘烈的內戰，宗教寬容也沒有被穩定地保持下來。
路易十四以為自己擁有戰爭國家、光輝形象和官僚隊伍就成了如日中天的太陽王，實際上，他留下的法國只是一個爛攤子。
不過正是在這個爛攤子裡面，產生了現代西方文明最典型的文化形象，這是啟蒙運動的成就。下一講我就帶你看看啟蒙運動。
期待你的到來，下一講再見！——李筠《西方史綱五十講》
閱讀更多 穿插游擊隊 的文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