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书成:割柴小忆


人的某些生活习惯一旦养成,就很难改变。拿我来说,年轻时生活困难养成的一些习惯,至今一直沿用,比如,我喜欢吃面条,但不爱吃哨子面和油泼面,而要吃糁子面或糊汤面,还要炝点葱蒜和浆水。这是因为,过去成长的年代里最好的饭就是糊汤面或糁子面,大脑皮层里面形成了不可改变的印象;还有,我做饭喜欢用铁锅,爱用柴烧,却不爱用电磁炉、电饭煲、煤气灶,而且烧火时总要把灶火的柴末儿,树叶儿用火钳全挟着送进灶头里烧尽,这也是过去缺柴,总想不浪费灶火所有能烧的柴火而养成的习惯;再比如,我喜欢爬山,而不爱逛街道,溜河堤,进到山里,听鸟鸣,看花开,掏鸟蛋,要是寻着几树酸野枣或摘几个“八月炸”,就兴奋得满脸通红,甚至手舞足蹈,象一个贪吃的山里娃……这也是青少年时期经常钻山养成的习惯;另外,毎次回到家乡,就钻到小时候的伙伴家里,像树劳、安启、天本、兴杰……和他们侃大山,抽旱烟,喝烧酒,一聊就是半天,乐此不疲……惹得妻子嘟嘟囔囔,认为我的“土气”太重,属于“朽木不可雕也”之列,但我确实积习难改,仍然我行我素,她也是没“法儿”,只好由我去了。


这状况维持了十几年,一直就这么过来了,但去年我和妻子退休以后,俩人在一起的时间陡然增加,矛盾随机也增加不少,有时候竟发展到几天不说话,打冷战,原因是她对我的做法难以理解,这让我觉得,应该把我过去的一些人生经历说给她听,了解了过去就知道了我的现在,也可以理解我的以后和将来,于是,我邀她回到家乡,去村后的树林中散步,我们坐在林荫道旁的石凳上,给她娓娓道来久远的往事。

张书成:割柴小忆

我的家乡叫圪崂,是棣花腰山中麓的一个小山村,村子不大,约模一百多户人家,蜗居在笸篮状的山坳里。村子周围是佳岭、帽子岭、王字岭和小岭,一条小河从村西的小岭根流过,蜿蜒曲折汇入丹江。

村里人赖以生存的土地,全部集中在四岭的山坡上。土是红胶泥土,地基本上是坡旱地,雨涝时,这里浸水,那里溜坡;干旱时,地里象龟背,庄稼奄奄一息,种的包谷结个“鸟雀蛋”,好在红薯耐旱,村里人生活的是以红薯为主食的,蒸红薯,煮红薯,炒红薯,后又变着花样:红薯面凉粉、饸烙、馕皮、鱼鱼……细粮几乎没有,每人分的三四十斤麦子和五六十斤包谷,那是待客和给工作组管饭时用的,小孩和老人生了病,才有可能喝一碗白面拌汤或稀面片的。

吃的缺,烧的也缺。薄收的庄稼地里的包谷杆和场里堆的麦草,那是生产队喂牛的饲料,分不到农户家中;就是地畔或坟头的小草,也是让人割一遍又一遍,到了冬季,还有人拿扫帚把草未“磨”回去烧炕;一夜秋风,树叶儿落下,地上叶儿厚点儿,大人扫走,零散的让孩子捡拾,聪明的孩子怕弯腰,用竹棍上面捆个铁丝,把地下的柿叶、桐叶一下一下扎成叠叠儿,回去晒干当引火柴;但这些东西并不经烧,一进锅洞见火“忽隆”一下就变成灰烬了,做饭烧水的柴,还得到三十里外的苗沟去砍,一来回就是六七十里路呢!

十三岁的那年冬天,我第一次跟父亲去苗沟垴割柴,背着和我一样高的背笼,沿着弯弯曲曲的河边小路向上走,一会儿过列石,一会儿上慢坡,一会儿又下到河畔,一会儿河东,一会儿又河西。一边走,父亲一边给我介绍:这儿叫磥磥石,你看那两块三间房大的石头,你背我,我摞你,上边的只耽了很小的一角,风一吹还动弹呢,就是掉不下来;这儿叫核桃塬,家家都有十几棵核桃树;这儿呢?叫黑房沟口,沟里边人住的房,都是用黑石板盖的,墙是石板垒的,屋顶是石板苫的,黑不溜秋的,所以叫黑房沟;哦,面前这座山,叫瑞沟岭,东边这条沟,叫瑞沟,沟口的路上头有一潭浸水,割柴回来时渴了就喝这水……山里的景色清爽宜人,我睁大眼睛,一会儿看空中展翅盘旋的苍鹰,一会儿看水中嬉戏的小鱼,一会儿又看山嘴上黑黝黝的奇石——父亲说那叫“针线吊葫芦”,是山里的一景呢!

终于到了割柴的地方,满山遍野的栲树、青岗树已经红了叶子,象一堆堆燃烧的火焰,树股条、棠梨稍、零蹦拐都长在陡坡或悬崖上,父亲说,这儿叫鹰窝沟,老鹰眼尖爪利,一不小心就把你背笼的干粮叼走了,吓得我赶紧把布袋的熟红薯拿背笼扣住——它吃了,我们就饿肚子了!之后,父亲拿镰给我割了桶粗两梱树股条,掂了掂,说“你就背这些吧!往回走,我还得好一会。”于是,我紧了紧草鞋带,象个地蘑菇似的往回走,终于在村里人吃午饭时回到家,刚端碗,父亲也回来了,他不顾疲惫借来秤,然后高兴地对母亲说“你儿子背了28斤呢!真是娃子娃(男孩子)不吃十年闲饭!”母亲笑了,我也笑了。


张书成:割柴小忆

这以后,随着我年龄的增长,全家的割柴任务就基本落在我的身上。冬季是割柴的高峰,苗沟河里从半夜开始,割柴的人就一溜带串。茶房一带的人善担,棣花一带的人好背,于是满沟都是掮扁担背背笼的人,早上天不明上去,中午以后又长龙一样地下来。浅山里的树砍完了,接着劈树桩挖树根,有的还从水库工地上偷来炸药和雷管,把大树根炸得飞起老远……之后,割柴的人群又漫山遍野地向深山蚕食……

人常说“四十里大峪一袋烟,三十里苗沟走半天”,这话不假。苗沟夹在大山中间,一条清澈见底湍急的河流从栲树岭根发源,一路奔涌曲折向南,到棣花镇流入丹江,割柴的路线基本上就是沿河而行,偶尔上石山或走地畔。走到河尽头才分头去庙沟、崖窝沟、柳条沟、鹰窝沟、会峪沟或寨子岭、庙沟岭、栲树岭上去砍硬柴,硬柴最好的是栲木,其次是青岗木、奂相木、三姜木等灌木。开始我对砍什么柴是一窍不通,以为栲树梢子和青岗树梢子差不多,还是富安哥告诉我,栲梢子耐实好烧,青岗树梢子是一筒水,份量重,不耐烧,奂相树梢子更是一包水……他要我多割栲梢子,又教我用葛条捆起来,攀背笼时用两根五六尺长的棍子插在柴前,名叫“插棍子”,能防止柴压着人头,还教我放背笼的地方一定要平坦点,把跟前的树枝藤蔓用镰割砍倒,否则人背柴时猛地一起会扯着不好起来,有时不小心背笼上的柴头重脚轻,会把人翻下石崖或塄坎,摔成重伤……我听得胆颤心惊,感激地看他帮我攀好柴背笼,俩人沿着陡峭的栲树岭下来,到庙沟口,浑身的粗布棉袄都湿透了。

富安哥比我大五岁,割柴是老把式。他告诉我:背柴过列石一定要快,“紧过列石慢过桥,跌到河里没人捞”,他手拄一根栲木棍,把装冷红薯的干粮袋挂在背笼的“插棍子”上别好,草鞋里垫着包谷胡子,上身的黑粗布棉袄畅开露出赤红的胸口,脸上黑一道黄一道的汗水,走在弯弯曲曲高高低低的石子路上,停一会就把柴背笼猛地向上一耸,以获取瞬间腰的歇息,到了瑞沟口,那里靠坡的石坎上有一排能靠背笼的石窝,几十个割柴的坐在河边的石头上歇伙,有的把地上的干树枝和枯叶揽到一块点燃,边掏出冷红薯或黑馍塞到火里烤热,边烤自己的衣裤或袜子,烤焦的红薯或黑馍散发着香气,在哗哗的河水流动声中,他们吃着灰老鼠一样的红薯,彼此都笑得象个“活活”——原来嘴上象安了一圈胡子,那形象,真是《老俩口学毛选》中的老汉!

时间长了,我对割柴的路道也熟悉了。知道那座山上有什么柴,那条沟里路好走,那个地方可以“歇伙”,那个地方有一眼泉水……背的柴也不断增多,17岁那年冬天,我有一回竟背了162斤栲树梢子,路上实在背不动了,一个人偷偷哭了鼻子,但到底还是擦了擦眼泪,强挣着背到出苗沟口——母亲背着背笼,在那儿接我呢!

张书成:割柴小忆

川道和浅山里人对深山老林的掠夺性砍伐,让苗沟的森林面积大幅度缩小,许多山头成了光头,山里人为了保护自己赖以生存的树林,与割柴的人形成了严重争斗,这种情况,在上世纪七十年代发展到了高潮。

苗沟人组织了护林队,几十名精壮劳力手持斧头棍棒日夜巡逻,见着背笼柴中有粗树枝的就夺背笼镰刀,有的还拉到修梯田的工地上劳动改造,让一遍又一遍背“植树造林,绿化祖国”语录。川道和浅山里的人也不是省油的灯,砍树、掰包谷、摘柿子、戳沿脖子上挂的柿饼、柿片子,有的被人夺了柴背笼就耍赖,舀吃人家的饭,黑说白道,搅得一家人不得安宁,无奈何归还了背笼和镰刀。有的实在要不下,就趁山里人赶棣花集时,等到街口,夺山里人的柴担子,有的还暴打一顿。棣花清风街上一个叫雷迷胡的小伙,在和乌山一个卖柴人的撕打时,一斧头垴打碎了对方的右腿膝盖骨,造成伤害,判了七年刑……

父亲那几年含冤受屈,被安排回乡参加“斗批改”,一度停发了工资,为了生存,他也经常背个小镢头去瑞沟、黑房沟一带挖棠梨梢一类的野梢子柴,渐渐地,山里人知道了他的善良本份,没人惹他,反而有时拉他去吃饭喝水,但挖那一类柴疙瘩很费劲,也费时间,常常别的人割柴早已回家了,他还一个人背着柴行走在洒满月光的小路上,母亲接他时怕狼怕鬼,便叫我做伴,我跟在母亲的身后,生怕后边扑上来只狼或豹子,远处传来猫头鹰的叫声,吓得头发“刷——刷——”地立起来,但看见疾步的母亲,又给自己壮胆“不怕怕——不怕怕——”一直到看见父亲背着小山一样的柴背笼……

邻居仓民哥高中毕业,也是割柴的能手。他一笔好写,字写得象书上印的,文章也灿烂,但力气不大。割柴收拾背笼不利索,攀不紧,一走路梢子柴就“扑闪”个不停,干粮布袋挂的低,走的快点就“哐当哐当”地打自己的头,惹得同路人笑话。他和我一样胆小,不敢砍树,常拾些别人砍树扔下的梢子,但有时候梢子里边有几根粗的,山里人挡住要夺背笼,他急得鼻尖上冒着虚汗,结结巴巴地给人告饶“老哥,这是干碴碴,干碴碴么……”那些山里人夺柴红了眼,管你什么干碴碴呢?照夺不误,气得仓民哥几天不吃饭,心疼他的背笼如镰刀——那时候,一只背笼五六块钱,一把笨镰一元多,靠工分吃饭,一个工值不过毛把钱,买背笼和镰刀得多少工分啊?

仓民哥细高个子,文质彬彬,说起话来幽默风趣。地里做活时,别人问他“吃了吗?”他不说“吃了”,而说“喝了”,惹得别人大笑,他却不笑;夏天热得受不了,他不去外面乘凉,却下到锅台后黑洞洞的红薯窖里,一声不吭,把让他上工的队长一眼没看,掉下去骑在了他脖项,队长吓得脸色苍白,他却一脸憨笑。割柴时,他老是走得早,回来迟,让村里的人说他是“白面书生”。他那几年有一句名言“我爱割柴,割柴吃糊汤”,村里人都知道,他是为了吃几碗糊汤而三天两头去割柴的,可见他的家里生活是如何地贫困。一日他和我去柳条沟拾松梢子,去时家里没有弄干粮,只拿了四个“冒魁”柿子,等把柴抱到背笼跟前,四个柿子叫老鸹啄得只剩下柿蒂,我只好把拿的红薯馍分一半给他,到瑞沟口歇息时,他口渴了,爬到两块大石头中间的河里喝了几口水,刚起身却见上边大石头后边,一个穿枣红棉袄的女娃在河边解手,气得他连连吐唾沫“呸——呸——!”

仓民哥后来参了军,八十年代当了师政委,转业后在省政法委当了副书记,几次回乡探亲,和我回忆当年割柴往事,说他那几年被夺了背笼五只,镰刀五把,被老鹰乌鸦吃掉干粮六回,还被山里民兵打了两耳巴子……


割柴是个苦活,也是危险活。村里的小伙树山,割柴回来的路上脚下一滑,跌断了腿,成了终生残废;生启哥因砍柴时与一个叫李都占的庙沟人争执,被李都占用破柴打破了头,伤口感染住了三个月医院才保住了性命;我的邻居芳华姐去割柴时不小心被黑乌稍毒蛇咬了一口,才21岁就撒手人寰,家里父母哭得成了泪人;我呢?有次割了美美一背笼“黄麦箭”草柴,走到一个叫“碥头子”的山嘴时,一阵大风把我连人带柴卷下山崖,挂在了石崖的树杈上,幸亏同伴相救,才得以回家,但几天神情恍惚,吓得母亲以为我神经错乱,夜夜敲着升子为我叫魂……

张书成:割柴小忆

1977年冬天,我考上了商洛师范,终于要撂下了沉重的柴背笼了!离家之前,我想再给家里割一回柴,约了建民、玉民、田富、书怀一行去庙沟岭上去拾干树枝。天不明就做早饭、拿干粮,撵太阳出来已到了庙沟口,冬季的山上还盖着厚厚的积雪,河里还结着薄冰,我们进庙沟,翻栲树岭,想给家里弄些干硬柴,田富路上还喊起了“进庙沟,翻瑞沟,见了茂林他舅舅……”到了山顶,果然见满坡都是一簇簇的黄灰色栲树梢子,我们兴高彩烈,手舞足蹈,以为好运当头,谁知道一场劫难正向我们扑来——

一行五人背着干梢子柴从山上往下走,刚走到山脚下转弯处,就听得一声断喝“放下!”我抬头一看,石坎上站着五六个牛高马大的山里汉子,他们穿着老棉袄,腿上扎着绑腿,手里拿着长把斧头和镢把,凶神恶煞地看着我们,好象随时准备给我们一家伙!走在前头的书怀刚走了几步,就被一个黑脸大汉扳着背笼仰面朝天倒在路上,吓得我们几个赶紧停步,他们让我们把柴倒在石坎下的地里,一个驼背老汉抽出背笼和镰刀,然后象押送俘虏似的让我们朝西北方向的会峪走,谁也不知道干什么去。到了沟底,才知道让我们去修梯田,帮人推架子车填地。那地方寒风刺骨,出过汗的我们冷得打颤,但没有任何办法,咬咬牙接受“劳动改造”。

一天没吃饭,已经到下午了,空中飘起了零散的雪花。我悄悄地问推车的妇女:“我们一天都没吃东西了,能不能给我们弄点吃的?”那妇女想了想,挤了挤眼睛,偷声缓气地告诉我:这要给旁边那个叼纸烟的胖老汉说。我大着胆走到他跟前,先叫声“叔哎,你看我们几个推了半天车子,一口饭没吃,能不能给我们吃点饭?”那胖老汉一脸不屑,理也不理我,这时,旁边过来一个穿红对襟棉袄的女孩,我一看,真是“深山出鹰鹞”,这女孩还真的漂亮!苗条的身材,白净的脸蛋,碎玉般的牙齿,漆亮的眼睛……好象在那里见过?哦,想起来了——在夜村亲戚家坐席见过!我喜出望外,赶紧求她给胖老汉说话,她果然不负我所望,走过去叫了一声“伯伯——”然后就嘀咕了几句,看看老汉点了点头,就过来让我们和她一路走到芦席搭成的棚里,里边有锅灶,揭开锅盖,给我们每人舀了一碗糊汤,又端出一个小盆,里边有白萝卜丝,算是解决了饥饿问题……

天渐渐地黑了,做工的陆续推着车子扛着家具回家了,胖老汉让一个小伙子把我们领到一座庙前,让我们进去,给了我一盒火柴,然后他就走了。里边黑洞洞的,什么也没有,难道让我们在这里边过夜吗?五个人面面相觑,不知怎么办。建民、玉民吓得哭了起来,我和田富、书怀商量了一下,觉得三十六计,走为上计!给俩小伙一说,他们也没好办法,只好同意。一行人沿着山间的羊肠小道,贼偷一样溜出了会峪沟,摸上了庙沟岭……


走到半山腰,见一盘石碾,不甘空手而归的我们土匪一样趁着星光抽出碾杆,摇了拨枷,每人一件扛上往回走,刚到山顶,迎面来了四五个人,晃着手电,提着马灯——原来是巡夜的民兵啊!吓得我们赶紧扔下扛着的物件,躲在草丛中,等他们过去了,又狼狈地空手逃窜。

人常说“进山不空回”,这话象树根一样扎在了我们心里。走到庙沟口,已是夜深人静时分,路边一户人家门口场上堆满了栲树棒子,我们谁也没言传,一人捡起一根掮上就走……跌跌撞撞到瑞沟口,刚要歇口气,迎面又来了一队巡夜的男女,得吓我们连鞋扑过河,躲到石崖上的地里,大气不敢出,等人影走远了,才又上路,到黑房沟口一摸,裤子和草鞋上满是冰渣……

回到家,父母都没合眼,点着小油灯坐在炕上等我,听见门响,扑下来一个烧火热糊汤面,一个给我寻干衣服,远处,传来了鸡叫声……

不久,我就上师范走了,从此再也没有踏进苗沟一步,那里成了我终生心里难言的伤痛。

张书成:割柴小忆

我的叙述并不完整,甚至有些零乱,也许让人听着觉得有些苦涩,但城里长大的妻子却听得津津有味,动情时眼里蓬着泪花。她没有问我那次让会峪沟垴人夺走的背笼和镰刀最后要下了没有?也没有问我从那次以后其它伙伴还上山割过柴没有?只是问我:苗沟离这儿有多远?你带我去看看行吗?那儿的路还是羊肠小道吗?我告诉她:苗沟离咱家十多里,到栲树岭上三十多里,来回七十多里,现在是水泥公路,中间有座水库,叫苗沟水库,已经成了一个旅游景点……


女人容易动情,听着听着就泪水盈盈。她抚摸着我手背上隐约暗红色的疤痕——那是当年砍柴不小心留下的印记,好像走进了我经历过的艰难岁月里,问我还恨不恨那些夺走我背笼、镰的山里人?我摇摇头,没言传,事隔四十多年,时光早已滤去了心中的苦愁艰难,只留下对生活美好的回忆。我告诉她:“那年玉柱哥领到我们家的上访老汉,就是当年会峪沟的胖支书,你看他的样子,那有当年我们见时的威风?为自己的退耕还林面积,跑了几年,人啊!为难别人就是为难自己,山不转路转,不定什么时侯又遇到一块了!”妻子略有所思,望着身旁银杏树上的喜鹊——少顷,又满脸期待地摇摇我的手,央求我:“明天,我俩一块去苗沟转转,看看当年你走过的路,看看满山遍野的树林,回来时,我们也掮一捆柴,体验一下当年割柴的生活,好吗?”

我点点头,因为也想故地重游了。


张书成:割柴小忆

张书成,生于1956年12月,陕西省丹凤县棣花镇人。中共党员,大学文化,政府公务员。商洛市作家协会会员,市诗歌学会会员,丹凤县作协理事。

从上世纪 90年代开始业余文学创作,先后在《金秋》、《先锋》、《共产党人》、《当代陕西》、《教师报》、《陕西教育》、《工商时报》、《农民日报》、《陕西农民报》、《法制周报》、《文艺报》、《商洛日报》、《丹江潮》、《山泉》、《丹水》等发表小说、报告文学、诗歌、散文数百篇(首),《万湾农家乐》、《旅游遐想》等获丹江旅游征文二等奖。部分散文、诗歌被收入《采芝商山》、《丹风文学》丛书,巳由北京团结出版社結集出版《棣花细语》散文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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