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訪:秤砣雖小壓千斤,邊遠的梁州刺史,卻是權臣王敦的剋星

東晉元帝司馬睿定鼎江南,琅琊王氏出了大力,一度形成了“王與馬,共天下”的形勢。王敦領兵在外,以軍事打擊配合王導的政治活動,漸漸尾大不掉,成為了對朝廷新的威脅。最終王敦還是起兵反叛,開了東晉權臣對抗朝廷的先例。

王敦以豪爽聞名,相對務實,與當時名士崇尚虛浮的風氣格格不入。王敦督率軍隊消滅不服司馬睿的江州刺史華軼,又平定大鬧荊州的杜弢流民起義,剿滅攻擊州郡的杜曾叛軍,在只會坐而論道的名士眼中,是無敵一般的存在。朝士面對王敦的威脅,自然畏之如虎。不過王敦雖然坐擁強兵,名動江左,卻非常畏懼兩個人:一個是對抗石勒的祖逖,一個是曾經的部下週訪。

相比祖逖的赫赫有名,周訪名聲不顯,不大為人熟知。不過在當時,周訪對於王敦,簡直是如同芒刺在背。王敦意圖反叛由來以久,就是忌憚周訪而不敢造次,卻偏偏又拿周訪毫無辦法。最後只能老老實實地等著周訪自然死亡,靠閻王爺幫忙才除掉這一心腹大患。其時周訪只是梁州刺史、都督梁州軍事,卻把都督江揚荊湘交廣六州軍事的王敦逼到束手無策的地步,足見周訪的厲害。

周訪:秤砣雖小壓千斤,邊遠的梁州刺史,卻是權臣王敦的剋星

周訪

(一)能征善戰的良將

周訪祖籍汝南,後來遷到廬江尋陽,和陶侃成為同鄉,兩人還結成了姻親。周訪出身寒族,憑藉真刀真槍打出來的戰功,一步步做到了地方軍政大員。周訪熟悉軍事,臨敵應變能力極強,多年的戰鬥中先後敗華軼、破杜弢、平杜曾,屢出妙招,鮮有敗績。特別是在與杜曾作戰時,曾上演三鼓破敵的好戲,稱得上是得意之作。

杜曾本是流民首領胡亢的部下,後來攻殺胡亢自立。建興三年(315)年迎奉愍帝派出的安南將軍、荊州刺史第五猗,聚兵數萬佔據漢、沔一帶。王敦所署的前後兩任荊州刺史陶侃、王廙前來征討,都被杜曾擊敗,徵虜將軍趙誘、襄陽太守硃軌戰死。杜曾驅逐王廙,一時聲勢大震。周訪臨危受命,被司馬睿派去征討杜曾。

周訪:秤砣雖小壓千斤,邊遠的梁州刺史,卻是權臣王敦的剋星

杜弢起義杜曾反叛形勢

當時周訪是豫章太守,手下只有八千人。進兵至沌陽時,見杜曾鋒頭正勁,打算先聲奪人,挫其銳氣。周訪安排部下分別率領左右兩翼,自己親率中軍,大張旗鼓迎戰。杜曾見周訪針鋒相對,果然先有點慫,不敢攻擊周訪率領的中軍,而先打兩翼。

杜曾在陣上十分驍勇,周訪非常擔心手下膽怯,便在陣後射雉,故示閒暇以安定軍心。周訪下令,如果一翼落敗,就響三通鼓。兩翼都落敗,就響六通鼓。

從早晨一直苦戰到下午,最後兩翼部隊都敗下來,杜曾乘勢進攻中軍。周訪已先挑選了八百精銳士兵,聽到六通鼓響,親自敬酒動員,讓他們先不要輕動,聽到鼓聲再出擊。等杜曾率眾離中軍三十步遠時,周訪親自擊鼓,八百精銳士兵猛然衝殺出來,打了杜曾一個措手不及。一頓暴擊之後,杜曾部眾被打得大敗潰逃。

周訪命令連夜追擊,部下請求第二天再追擊。周訪認為杜曾驍勇能戰,剛才獲勝是因為佔了以逸待勞的便宜,現在應該抓住其潰逃士氣衰落的機會,乘勢追擊有徹底消滅他們的可能。於是繼續進攻,順利平定了漢、沔地區。

這一戰周訪以少敵多,有戰術也有硬剛,勝得乾淨利落,實在是上乘之作。春秋時期曹劌論戰,一鼓作氣,再而衰,三而竭,周訪看似是反其道而為之,實際上還是異曲同工,深得兵法靈活運用的妙處,實在是一名良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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曹劌論戰三連

(二)王敦招惹了不該招惹的人

王敦作為督率周訪作戰的上司,自然知道周訪的實力,相信王敦無論如何也不想與之為敵。但王敦終究還是激怒了周訪,給自己招了個極大的麻煩。

這也怪王敦自己先作小人,想幹過河拆橋的事。當初王敦用王廙取代陶侃任荊州刺史,王廙在荊州大殺陶侃僚佐,鄭攀等人為了自保,聯合杜曾攻擊王廙。王敦和王廙拿杜曾沒辦法,只能指望周訪出馬,許願討平杜曾後用周訪替代王廙為荊州刺史。

周訪:秤砣雖小壓千斤,邊遠的梁州刺史,卻是權臣王敦的剋星

王敦

然而事成之後,王敦食言,根本就不兌現承諾,只讓周訪任梁州刺史。王廙爛泥扶不上牆,本來就靠著周訪幫助才能在荊州任職,結果自己不得人心,還是無法在荊州立足。司馬睿只好將王廙調回,準備用周訪任荊州刺史。然而王敦又猜忌周訪,反而從中作梗,自己佔了荊州,讓周訪繼續在梁州涼著。

這種事王敦幹得輕車熟路,對待陶侃就是如此。當初陶侃討平杜弢後,王敦也是卸磨殺驢,把陶侃踢到廣州,讓王廙代替陶侃執掌荊州。甚至還將陶侃扣留起來準備殺害,因為忌憚周訪擁兵在外而沒敢下手。而王廙在荊州大殺陶侃原來的僚佐,可能也是王敦授意,要剪除陶侃的羽翼。

但是這次王敦失算了,周訪和陶侃完全不一樣。

陶侃出身寒族,面對名門望族不自覺的氣短。受到王敦的打壓,似乎有點逆來順受,並無多少反抗意識。庾亮曾經十分看不起陶侃,像防賊一樣。但在激起蘇峻反叛,惹出天下大亂大禍後,不得不請陶侃出馬收拾亂局,只用了一頓花言巧語,就征服了陶侃,不但不追究責任,反而仇人轉成了粉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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陶侃

周訪同樣出身寒族,但面對王敦根本不慫,而且性情剛烈,嫉惡如仇,眼睛裡揉不得沙子。王敦食言不幫忙安排荊州刺史也就算了,司馬睿任命的荊州刺史還被王敦搶走,這就不能忍了,當即勃然大怒。

王敦外強中乾,沒想到周訪並不順服,馬上寫信解釋,並派人送上玉環玉碗示好,想穩住周訪。不料此舉反而是火上澆油,讓周訪更加怒不可遏。周訪對王敦根本不抱有幻想,將玉環玉碗摔得粉碎,聲言自己絕不是見利忘義的奸商,不可能用寶物就能收買。

周訪公然與王敦翻臉決裂,當即便著手準備與王敦對抗,連表面上的虛與委蛇都不屑於作了。

用庾亮忽悠陶侃的那一招也沒用,周訪不吃這一套。庾亮那樣的事如果換成周訪,肯定首先要求追責,至少得要庾亮馬上下野滾蛋,搞不好甚至要殺庾亮以謝天下。

周訪軟硬不吃,不怕威逼,不受利誘,不可欺之以方,完全沒有辦法和解。王敦毫無辦法,只能打落牙齒往肚子裡吞,忍氣吞聲地不敢輕舉妄動。

祖逖在豫州,王敦只要不主動進攻建康,就招惹不到。而周訪鎮襄陽,正好在王敦駐地武昌的上流,隨時有可能主動進攻,實在是如同芒刺在背。當初想當然地拿周訪當陶侃,以為可以隨意拿捏擺佈,結果給自己招了這麼個心腹大患,王敦只怕腸子都悔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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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敦此時內心的想法

(三)束手無策的王敦只能選擇忍耐

周訪討平杜曾之後,被譽為中興名將,名重一時。想用對付陶侃的那一招,先將周訪調開,再剪除羽翼,也是行不通的。

首先恐怕就調不動,除非周訪自己想去別的州。周訪本來就是個有點刺頭型的人物,不是那麼惟命是從。

當初江州刺史華軼不接受司馬睿的敕命,司馬睿派周訪駐軍彭澤,準備武力討伐。其時懷帝還在洛陽,華軼聲稱要見詔書,理上是說得過去的。周訪認為這是華軼心憂天下的大義,並無過錯,無緣無故扼守其門戶彭澤,會激發矛盾。周訪因此移屯自己家鄉尋陽,既能防禦北方異族,又不會逼得華軼反叛。直到後來永嘉之亂後,華軼仍然不顧大局,周訪才受命參與征討。可見周訪對事情有自己的看法和判斷,司馬睿的命令也好,王敦的命令也好,並不一味盲從。

這時候如果被調任其他地方,以周訪的能力,自然知道其中利害關係。周訪完全可以找出很多理由,比如襄陽是防禦石勒侵襲的戰略重地,自己守土責任重大不可輕動,等等,朝廷也拿不出合理的反駁意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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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訪北防後趙,東制王敦

就算能將周訪調到其他地方,剪除羽翼也沒那麼容易。周訪為人重義,不虧待部下,動他的人多半會引起激烈反應。

周訪善待部下,從不言自己的功勞,將之歸於將士拼命的結果。在梁州任上,有出缺的職位就先安排有能力、有功勞的部下補缺,然後再上報。職務安排尚且可以先自己做主,不看朝廷臉色,涉及性命大事更加不可能無動於衷。

當初陶侃被王敦發配到廣州,王廙在荊州大殺忠於陶侃的僚佐。這些人都重義氣,曾上書請命留陶侃在荊州。然而受到迫害時陶侃似乎並無反應,甚至都沒有出言相救,實在讓人失望甚至心寒。要是想故技重施,把周訪調離梁州,然後殺其在梁州的舊部,以周訪的脾氣,只怕馬上就起兵刀槍相向了。

如果想用對付華軼的辦法武力解決,那更加想都不要想。周訪自己在襄陽發展生產、訓練士卒,兩手抓、兩手硬。又能打又有實力,王敦的部下將領還真沒有哪個能打得過周訪的。

所以,直到太興三年(320年)周訪去世,王敦才長出了一口氣。而接任的甘卓雖然也是久經戰陣的宿將,但王敦卻根本沒把他放在眼裡。永昌元年(322年)王敦從武昌起兵進攻建康,基本上就當身後的甘卓不存在。能按捺住自己的野心,一直忍到周訪死後才起兵建康,王敦倒也不愧是一時梟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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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敦此時內心的想法

(四)位止方岳不只是因為年壽

周訪只比陶侃小一歲,兩人年少時在廬江,遇見同鄉善於看相的陳訓,預言周陶二人都能成為州一級的地方大員,功名成就差不多。但陶侃可得上壽,周訪只能得下壽,二人的差距由年齡決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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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人後來的功名成就其實差距很大。陶侃最終拜大將軍,封長沙郡公,都督八州軍事,劍履上殿,入朝不趨,贊拜不名,這一待遇遠不是周訪的梁州刺史、都督可比。但在周訪去世時,二人確實都是隻執掌一州,這樣來看的話,預言也不算錯。

但如果說而人的成就差距只是因為年壽的不同,倒也不一定。換句話說,假如周訪和陶侃一樣活到七十六,未必能達到陶侃的位置。

雖然就能力上來說,周訪不在陶侃之下,軍事能力應該更在陶侃之上。不過在東晉這樣一個門閥政治登峰造極的時期,士家大族掌握話語權,寒族確實無法與之相抗,出頭的機會並不大。陶侃選擇低頭,這才以平定蘇峻之亂的大功登上高位。即使如此,仍然始終不被士族圈子真正接納。

而周訪以其剛烈的性格,又是寒族出身,在把持朝政的士族圈子眼中,一定是個難以控制、不能放心的人物。庾亮掌權的時候,連陶侃都成為了防範的重點,何況周訪這樣的刺頭。周訪極有可能會受到像蘇峻一樣的對待,強行徵召入朝以奪其兵權。而周訪的選擇,要不就是被逼起兵反抗,要不就是拒不從命而擁兵自保,要得到陶侃那樣的機會幾乎就不可能了。

周訪死時,司馬睿哭得非常傷心。畢竟司馬睿也已經很忌憚琅琊王氏的坐大,已經開始想辦法遏制其權勢。周訪這麼一個能將王敦製得死死的人,一旦去世確實是極大的損失,而朝廷一時也找不出與周訪相當的人物。

因此,至少在當時,司馬睿並非惺惺作態,應該是發自內心的傷心。

周訪在襄陽時,一邊做軍事準備,一邊與在北方的李矩、郭默等人結盟,有志於向中原進取。但在受到內部諸多掣肘的情況下,註定不可能有太大作為。時勢如此,那也是無可如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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