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什么万箭穿心,我偏要活出光芒万丈。
丈夫出轨,被人举报,自杀跳江。
妻子不离不弃,卖血卖力,含辛茹苦,挑起整个家。
十年后,儿子考上重点大学,和奶奶一起,将妈妈赶出家门,霸占房产。
这是电影《万箭穿心》的剧情,它看上去很戏剧化、很荒诞。
可是,如果我不挑明这是电影虚构的,我想,也没人会怀疑它的真实性。
因为,这样的悲剧,在中国家庭实在太普遍了。
《万箭穿心》,中国为数不多的佳片之一,豆瓣8.5分,被誉为女性版《活着》。
是的,电影将焦点放在了“女性”身上,以细腻的镜头,残忍地、一层层地剥开了一个可怕的事实:
在中国,女性的婚姻悲剧,根本原因,在于性别。
故事发生在90年代的武汉。
主人公李宝莉的丈夫马学武升职,做了主任,在厂里分到了一套房,一家人正忙着搬家。
“你蒙乡下人啊,现在说加钱,凭什么!”
未见其人先闻其声,李宝莉一开始就“强势”闯入观众的视野,她不停地和搬运工讨价还价,
这个女人身上带着小市民的市侩,又有几分蛮横的江湖气。
马学武和李宝莉是完全不同性格的人,
他温厚、谦逊,可是,在强势的李宝莉面前,这样的性格却显得懦弱不堪。李宝莉气势汹汹地指责装修工人划坏了地板砖,趁李宝莉不在,马学武连忙出来给装修工递烟,赔礼道歉。
这一幕被李宝莉看到了,当着外人的面,她毫不留情地嘲讽马学武:香烟饮料不要钱啊,真贱。
李宝莉走后,装修工人们同情地对马学武说道:你被这样的女人管一辈子,真的很可怜。
这一场搬家戏,看上去,是李宝莉错,马学武对,因为李宝莉没有在外人面前给马学武留面子,打击了他作为男人的自尊心。
实际上,这里面存在一个很大的误区,也是荼毒了中国男人许久的落后观念,那就是——被女人管,男人很没面子。
延伸一下,就是,在中国家庭中,许多人都默认,应该是男人占主导地位,而不是女人。
马学武自认为是一个体面人。
在外面,他总是穿着白衬衫,满满的书生气,自信、潇洒,是别人口中风光无限的“马厂长”。
但是,一回到家,他就泄了气,因为,在李宝莉面前,他只是一个依靠妻子的关系才得以在城市扎根的乡下人。
男弱女强。
在旧伦理关系体系下,这样的局面,是畸形的。
如果马学武不能跳出这个体系,他只会活得越来越痛苦,当然,对李宝莉来说,这何尝不是一种折磨呢?
因为站在了不应该由女性站的强势位置上,她就不配拥有幸福了吗?
马学武瞧不上李宝莉的市井,受够了她的粗野,而宝莉出于自身文化的限制,也走不进马学武的精神世界。
这个家最无辜的是儿子小宝,他从小在父母的吵闹声中长大,对于母亲的脾气有着条件反射式的惧怕。
母亲李宝莉文化水平不高,不懂得关心儿子,询问学业就是她对儿子表达爱的方式。
而小宝在感情上更偏向于谦和温柔的父亲。
李宝莉的悲剧,在一定程度上说明,太强势的女人难以获得幸福。
李宝莉粗暴的性格让马学武十分痛苦,想离婚却离不了,得不到理解的马学武很快就出了轨。
情人温柔体贴,马学武的高谈阔论,她细心聆听,一副小女人的样子,让马学武十分受用,甚至,情人一句简单的“生日快乐”的祝福,就能让他心花怒放。
后来,李宝莉发现了丈夫出轨的事情。
粗枝大叶的李宝莉不理解马学武为什么出轨,只是打心眼里怨恨这个男人的无情。
她选择了迂回的报复方式,打电话举报旅店内有人卖淫嫖娼。
马学武的人生因为这一个举报电话急转直下。
他丢了铁饭碗,找情人表白,只换来一句轻飘飘的“马主任不太懂女人”。
出轨就像一块石头,李宝莉看似宽容的态度却将这块石头直接狠狠的砸进马学武的心里。
李宝莉四两拨千金,想用愧疚牢牢拴住丈夫的心。
没想到,马学武从情人口中得知,他是被自己的妻子李宝莉举报的,万念俱灰下,他投了长江。
为了惩罚李宝莉,马学武的遗书中,没给李宝莉留下一个字。
丈夫死了,全老小的重担都落在了李宝莉的肩上。
为了赚更多的钱,她选择做最苦最累的活——扁担。
这一干,就是十年。
李宝莉是在中国社会大变革中成长的一代。
她们经历过经济变革和下岗潮,她们精明、肯干、踏实、又有着浓浓的市井气。
女性在社会经济的发展中发挥着越来越大的作用,然而,旧有的社会道德体系却没有更新,仍旧将女人作为男人的附庸品。
发生在李宝莉身上的悲剧不是偶然,不是个例,而是目前中国女性正在经历的阵痛。
马学武去世后,小宝和奶奶结成一派,是真真正正的“马家人”,而宝莉只是出着苦力的外人。
十年的扁担生活,李宝莉引以为傲的美貌不复存在,取而代之的是一副沧桑的脸。
李宝莉辛苦养家,但是儿子小宝却毫不领情,高考后,小宝直接和母亲断绝关系,并将李宝莉赶出了她辛辛苦苦供养的家。
多年来,小宝一直认为,是母亲的“强势”逼死了父亲。
他虽然还是个孩子,但是“父权”意识却早早地在他身体里扎根。
李宝莉被情人“强奸”,他大骂李宝莉“不要脸”。
他原谅父亲出轨,却无法容忍守寡多年的母亲另寻新欢。
可怕,儿子对待自己的母亲,都不能以一种平等的态度对待女性。
李宝莉在长江边独自伤心,她想不明白,为什么丈夫出轨,自己辛苦养育儿子,最后却落得这样的下场。
是的,她看不明白,但是,观众应该看明白了。
诚然,你的性格有一些缺陷,但是,这些都不足以造成你的悲剧。
悲剧的根源在于,你是一个女人啊。
你的强势,冲击了男性话语权体系;你应该温柔、听话,对丈夫言听计从。
你活在了一个不适合的时代。
在一个适合的时代里,你获得幸福的可能性或许会更大一些。
因为,在那个时代里,女人可以自由选择自己的人生:你可以选择做一个温柔贤惠的妻子,你也可以选择做一个独立、强势的妻子。
无论你选择怎样的人生,不会再有男人出来指责:啊,你就是一个靠男人的女人,没有男人你什么都不是;啊,女人嘛,还是要温柔点儿,这样男人才喜欢,像你这么强势,肯定嫁不出去。
影片结尾的时候,导演还是温暖了一下。
一群十七八岁的学生在过生日,他们在江边放烟火。
李宝莉看着这群和小宝同龄的孩子,她终于释怀了:我的儿子小宝从来没有这么开心过。
李宝莉让出了房屋合同,搬离了那个令她“万箭穿心”的家。
踏出房门的那一刻,她从未感觉如此轻松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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