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文:親情,只是因為有愛

   童年的回憶總是美好的。因為最愛的人,外婆和父親都健在。

   然而,童年的我是最不受寵的,雖然我是家中唯一的女孩。外婆和父親都很重男輕女,對男孩有一種特殊的喜愛。當大哥出生時,父親興奮得奔走相告,又急急忙忙跑到派出所上戶口,到了那裡方知,還沒有起名字。父親和派出所的工作人員研究了一個多小時,才給大哥起了一個稱心如意的名字。弟弟的名字也是父親翻字典琢磨許多天才出爐的。

   我出生時,父親鬱悶了一天都沒說話。當有人問父親,母親生的是男是女時,父親頭也沒抬,氣呼呼扔出一句:“丫頭”。

   從此我的名字就叫“丫頭”,我排行老二,有人也叫我“二丫”。

散文:親情,只是因為有愛

   我還記得,我快要上小學時,有人勸母親,不要再叫“丫頭”了,給孩子一個正式名字吧。雖然母親早已給我起了一個美麗的名字,但由於未公開,無人知曉。當我的同學、老師叫我的大名時,我自己都感到彆扭,難以適應。

   童年的我的確不討人喜歡,總是惹是生非。大哥天生乖巧,更讓人疼愛有加。我對男孩的遊戲情有獨鍾,喜歡摔跤,彈玻璃球,摔泥巴,抽陀螺,滑冰……我經常跟男孩打架。我打架時大哥總是在一旁看熱鬧,從不幫我。打贏了,大哥為我高興,但也招來“敗”方家長的投訴。大人們覺得我野性難馴,很是惱火。外婆擔心我這樣下去,長大後恐怕會嫁不出去,於是全家總動員來“修理”我。外婆專門制了一個教訓我的木板,只要我犯了錯,就讓我伸出手,用木板打,根據犯錯誤的程度不同決定打幾下。如有來告狀的,外婆就把我拖到告狀人家,當著他們全家老小的面打我手板。

  “哪裡有壓迫,哪裡就有反抗”。而我的反抗是無聲的。我經常玩到天黑也不知回家,大人們氣得深更半夜出來找我。這時我總是躲在暗處,看著大人們出家門走遠了,悄悄跑回家,迅速鑽進被窩,假裝睡著。

散文:親情,只是因為有愛

   據說,我家附近有一個男孩,在睡覺前被父母打罵哭了一場,早晨醒來就變成“傻子”,所以,我家的規矩就是,孩子犯了再大的錯,臨睡前絕不打罵。

   我就是抓住這點躲過無數次“劫難”。

   父親是家裡絕對的權威。他對大哥的考學,找工作,婚姻的選擇等等都做了重要說明並採取一票否決制,而對我向來不聞不問,任由我胡亂生長。

   高考填志願時,我和母親絞盡腦汁研究應選擇哪個學校,而父親則躺在炕上酣睡,呼嚕聲此起彼伏。當父親接到我的大學錄取通知書時,又驚又喜,把家裡珍藏多年的茅臺酒拿出來宴請我的老師。他說,他從來就沒想過我能考上大學。

   其實,不經意間在我身上已經重演父親的故事。

   小時候,父親的調皮搗蛋在他那個小鎮子遠近聞名,很不討奶奶的喜歡,經常挨奶奶的打。父親淘的最“著名”的一次,是在大年三十的時候,父親將一串鞭炮綁在狗尾巴上,然後點燃。狗受到驚嚇,四處亂串,爺爺只好帶人追狗,而奶奶氣得把父親狠狠打了一頓。

散文:親情,只是因為有愛

   爺爺奶奶家裡窮,供不起父親上學,於是父親不停地跳級,他看的書都用蠟油子滴在書頁下角,以免翻書時弄壞。當父親以全班年齡最小考上大學時,奶奶毫不猶豫放父親一個人離開遼寧的故鄉來到哈爾濱唸書。而父親的其他兄弟考上學校奶奶都沒捨得放走。

   儘管父親極其喜愛大哥和弟弟,但父親自己都承認,我們兄妹三人當中最像父親的還是我,無論是相貌還是秉性。最值得我驕傲的是,父親的最大優點遺傳給了我:勤奮。我的同事們都說我聰明,因為我是南北父母結合的“產物”。但我從來都不認可。我只承認我很勤奮,而我的勤奮有時是一般人做不到的。

   我是在外地的公婆家生下我的兒子。當父親得知我生了個男孩,立即買票過來了,進門就撲向兒子。平時一向威嚴的父親抱著兒子,溫柔、慈祥、喜愛之情洋溢在臉上。

   我問過父親,如果我生的是女孩,會不會來看我?父親搖著頭,堅決地說:“不能!”沒辦法,父親骨子裡喜愛的就是男孩!

   父親會各種樂器。每天早晨父親把兒子抱到他的房間,為兒子拉小提琴,吹笛子……甚至洗澡時也和兒子泡在一起洗。

   兒子在三個多月大時,外婆因病去世了。當時我初為人母,又沒有母乳,兒子的哭鬧搞得我手忙腳亂,不知所措,無暇照顧病重的外婆。我為在外婆生命最後一刻沒能盡職盡責,只知自私地照料兒子而難過、自責。那種撕心裂肺的痛苦至今難忘。從此我發誓,我要盡心盡力關愛父母,在他們百年之後不留一絲遺憾!

散文:親情,只是因為有愛

   兒子一週歲生日那天,父親在出差歸來途中突發腦溢血。這場突如其來的災難奪去了父親的健康。那年父親55歲。在父親67歲時,再也拖不動左側不靈活的身子,坐上了輪椅,說話也不流利。

   父親成了我最牽掛的人。

   2001年,我給父親買完輪椅就到莫斯科留學。“父母在,不遠遊”。一年的留學時間太長了,但這是我自己爭來的機會,我不想錯過。到了莫斯科我立即給母親打電話,剛一張口,就“哇”地一聲哭了起來。母親在那邊急了,問我是不是莫斯科的條件不好。我是由國家留學基金委委派的,各方面條件不錯。我就是擔心,萬一這一年父親發生什麼不測,我恐怕都趕不回去看父親最後一眼。

   每週我往家掛一次電話,瞭解父親的健康狀況,直到我順利回國見到健健康康的父親,心裡頓時感到無比輕鬆。

  父親一生從未打罵過我們,但一臉的嚴肅令人望而生畏。得病之後,父親變得異常溫和,只是不愛說話。逗他開心說話成了一項任務。

   我給父親買了一個有靠背、扶手的軟椅子,偏癱的父親可以穩穩當當,舒舒服服坐在上面很享受地看我們說話,嬉笑。我們都儘量哄父親開心。還記得,有一次,我故意打扮得花枝招展的去看父親。推開門,很傳統的父親就喊“晃眼”,“與身份不符”,“不好看”。於是,我邁著貓步,扭動著腰肢,不停地在父親的面前晃來晃去,晃得父親眼花繚亂,直喊“停”。我停下腳步,飄到父親面前,單膝跪地,握著父親的手,緩緩抬起頭,色迷迷地看著父親,嗲聲嗲氣地說:“親愛的老爸,男孩好還是女孩好?”父親被我搞得“神魂顛倒”,只笑不答,我繼續追問,父親被逼無奈,連聲說“女孩好”。我知道父親是言不由衷,但我就願意變著法給父親製造多說話的機會,我也很享用聽父親說“女孩好”。我讓父親對我的服飾點評,父親就說我“穿的不嚴肅”,說我“會演戲”,說我“肉麻”。我哈哈大笑,父親也笑。

散文:親情,只是因為有愛

   給父親洗澡時,我故意用淋浴噴頭使勁澆父親,父親被水刺激得大叫,我就大笑;我給父親理髮,刮臉,推子夾著頭髮,刮臉刀碰破臉,父親就誇張地喊叫,說我“不溫柔”。

   沒有了父親,我還能為誰演戲?還能為誰說肉麻的話?還能為誰溫柔?

   15歲的侄女問我:

  “都說小時候爺爺不喜歡你。你怎麼對爺爺那麼好呢?”

  “因為有愛啊。”

  “爺爺愛你嗎?”

  “愛啊。爺爺把更多的愛給了你的爸爸,叔叔,到我這剩下的就不多了。可那仍然是愛!”

   寫到這,我已淚流滿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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