剛登上巔峰時刻,便跌入萬丈深淵:殖民地的大起義帶來的悲劇收場

文|周渝

事情鬧到這一步已相當複雜,“常勝軍”失控更是犯了大忌。儘管事出有因,但戈登行為顯然已越界,甚至涉及干涉別國軍政問題。但他自己卻在給家人的信中說,之所以如此做,是為了防止更多的苦難與犧牲,並言:“我毫不懷疑,撫臺將被罷黜,甚至可能處決。”無獨有偶,李鴻章也在其稟母親的書信中提及殺降之事,自言“此事雖太過不仁,然攸關大局,不得不為”。李鴻章的老師曾國藩接報後,讚賞這個學生“殊為眼明手辣”。

這次戈登失算了,清廷不僅沒有罷免李鴻章,反而嘉獎,於12月14日頒佈敕令,欽賜李鴻章黃馬褂,加封太子少保。對於戈登的行為,李鴻章自然甚為惱火,但又不好與其徹底翻臉,他堅稱此為中國軍政,與他國無關。之前李鴻章也在奏章中稱戈登“奮勇勤苦,洞悉機謀,火攻利器,尤多贊助”,希望朝廷能論功行賞。清廷也的確對戈登進行賞賜——“賞給戈登頭等功牌,並賞銀一萬兩以嘉獎”。隨後,李鴻章又發佈公告,聲明戈登對處決諸王之事毫不相干,推卸了戈登的責任,這才讓戈登重新指揮“常勝軍”與淮軍聯合作戰。還有一種說法,即李委託朝廷聘請的西方官員赫德給戈登送去7萬元的犒賞費,被戈登拒絕,但後來赫德將其中一萬元存入了戈登外國戶頭,這場風波才得以平息。

殺降事件平息後,戈登參與了他在中國的最後一役——常州之戰。1864年2月,戈登率“常勝軍”自崑山出發,經無錫攻宜興,以截斷浙江太平軍北援之路,3月2日即攻克宜興。蘇州殺降讓周邊的太平軍都丟掉投降的幻想,選擇抵抗到底,這最後的戰役也異常慘烈。在進攻嘉興的作戰中,淮軍悍將程學啟中彈身亡。戈登本人也在金壇激戰中被太平軍的子彈擊中腿部。這是戈登穿上戎裝以來,第二次在戰場上負傷。上一次還是他在塞瓦斯托波爾作戰時,被讓俄國人槍彈射傷。所幸都不是致命傷,在淮軍與“常勝軍”連日猛攻下,4月25日,金壇被清軍攻陷。5月13日,清軍提督馮子材部陷丹陽。至此,蘇南各城全部被清軍佔領。兩個月後,天京被湘軍攻陷,太平天國政權在漫天通紅的焚城大火中走向覆滅。戈登作為“常勝軍”統領的戎馬生涯也宣告結束。

戰爭結束後,戈登受到了清廷極高的禮遇,同治皇帝敕封戈登為提督,這是清廷軍隊最高的軍階,戈登也終於有資格穿上他一直羨慕的黃馬褂;英國也晉升他為中校並封他為巴茲勳爵。從一個名不見經傳的基層軍官,一躍成為炙手可熱的軍事將領,這是戈登在中國4年最大的收穫。但戈登的人生巔峰並不在中國,而在蘇丹。他於1874年初到達埃及,並在那裡成為埃及軍的上校。1876年,在眾人推舉下,戈登登上全蘇丹的總督之位。對殖民地的統治方面,戈登頗有手腕,他廢止了當地的奴隸貿易,同時大力挖掘蘇丹的黃金,贏得英殖民當局良好口碑。

但就在戈登登上人生巔峰的高光時刻,殖民地的一場大起義讓他跌入萬丈深淵。1881年1月,蘇丹反英領袖馬赫迪·穆罕默德發動反英大起義,起義軍聲勢浩大,蘇丹局勢很快便失控。1885年1月26日,起義軍攻陷總督府,戈登在府內進行最後的抵抗,最終被起義軍用長矛刺穿胸膛,命殞當場。

剛登上巔峰時刻,便跌入萬丈深淵:殖民地的大起義帶來的悲劇收場

《李鴻章克復蘇州戰圖》, 清人繪,絹本設色 ,現藏於北京大學圖書館

戈登戰死後,在英國備極哀榮,無論是英國本土還是海外殖民地,以戈登命名的樓房、道路等比比皆是。對於中國而言,戈登的身份是複雜的,他是清廷“借師助剿”方略下捲入中國內戰的英國軍人,而他的軍隊還帶著侵略者、殖民者的印記。清廷對戈登評價一直較高,但只能說戈登有功於大清,斷不能言其有功於中華。在太平軍一方看來,華爾、戈登等人的登場,是“洋鬼作怪”,李秀成認為蘇杭之誤事“非李鴻章本事,實得洋鬼之能”。洪仁玕也將太平天國失敗的原因之一歸結為“韃妖買通洋鬼,交為中國患”。

前文提及的白齊文叛而復降事件,被英國人視為戈登智勇雙全的事蹟歌頌。但必須認識到,能成功策反白齊文與太平天國在“借師助剿”這一問題上與清廷截然不同的態度有關。儘管當時雙方都有外籍僱傭兵,但太平軍中的洋人聲勢和規模遠不及清方。因為太平天國所持的立場和態度留不住這些洋人,雖然他們以“拜上帝教”為意識形態,但又具有強烈的民族主義色彩,對洋人始終保持著戒心,不願“引鬼入邦”,故而對於白齊文提出獨立帶兵等要求斷然拒絕。清廷雖然也對“借師助剿”心存顧慮,但“以滅發捻為先”的思想終究佔了上風。也正是雙方這種差異,太平軍中必然不會出現華爾、戈登式的人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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