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有為是村裡的老中醫，行醫幾十年，村裡村外小有名氣，慕名而來看病的外村人也漸而多起來，老程人雖好，可就有一毛病——愛喝酒，人也上了歲數，不幹練，記不住東西，所以，不知何時，老程在村裡多了個外號“程老頭”
和往常一樣，老程拿著藥匝子，慢悠悠來到自個兒的門診室，說那是門診室，不過是幾塊磚瓦蓋起的簡陋房屋，晴天倒還好，雨天時，就“滴答”“滴答”地直漏水，這還是大隊吩咐建的，說什麼為了酬謝程醫生多年來為村子作出的貢獻，為此還特地在牆上貼一張醒目的大紅紙，老程心裡可清楚，屋子是那些付不起診金的老村民強烈要求下，才和大隊達成協議興建的，而且這幾十年來，村裡就他一個會看病的，該建的早建了。
老程剛坐穩，一婦女忽地出現，咧嘴就笑，門牙都暴出來了，又黃又黑，噁心，她人長得又欠，縱然老程看病患多年，也不由得一抖，冷汗直冒，相反，她身後跟著一小孩，臉蛋圓圓的，紅撲撲，很是可愛，老程認得這對母子，女的叫方玉齡，上次帶孩子來看病，是村裡無人不曉的潑婦，出了名的“大嘴”。
這時，方大嘴說話了：“嘿嘿，程老頭啊，你來了喲，你醫術可真神，也就開了僅僅一劑藥，我兒馬上好了，我家老公可高興，叫我帶了這壺酒來孝敬你，你看，這酒可是珍藏了好久的。”說著拿起酒在老程眼前晃了晃。
還未等老程說話，方大嘴跟前那六歲孩子便天真地問道：“媽，這不是你買的嗎？”眼睛閃閃地，方大嘴老臉一紅，連忙掩飾道：“對，這是我特地在最好的商店給你買的，你就收下吧，呵呵。”
“行，你放那。”指了指身旁的矮桌，老程說道：“可是診金呢？”
“程老頭啊，你這就不對了。”方大嘴不愧是方大嘴，一聽這話，老“毛病”又犯了，“我特地為你買了一壺酒，你居然還問我要診金哈？正所謂醫者父母心吶，你做事要……”方大嘴還未說完，她孩子又插上一句：“媽，爸爸可是叫你交……”“小孩子，懂什麼。”方大嘴打斷道，說著說著擰起孩子的耳朵，小孩痛得哇哇大哭。
老程看不下去了，上前阻止，說道：“好了，孩子還小，我不收診金了，你走吧。”顯然，這麼多年的閱歷，老程早看穿這方大嘴了，巴不得這瘟神快走
“程老頭，你這就對嘛，下次我還會再來，你人可真好，咯咯。”方大嘴一邊說一邊拉著小孩往外走，壓根就沒看老程一眼，而且隱約聽見“那程老頭可真好騙，說記性差，沒想到人更笨，還有你，跟家裡的死鬼一德行，吃裡扒外，回家再教訓你。”
隔了一些天，村外來了一車，牌號是：京四個八，緊接著，這天下午，一幫警官衝進了老程的門診室，轟走了裡面的病患。
老程原來還在給病人看病，可被這麼一嚇，又看到等候的病人被趕跑，心裡那個氣啊，盯著那幾個穿“老虎皮”的人，老程不卑不亢，挺直了腰板，直勾勾地看著他們。
門外，那些被趕跑的病人感到莫名其妙，紛紛向身邊的人說這件事，一傳十，十傳百，霎時間，門診室外圍了一大群人，嘰嘰喳喳的，有人為老程感到不平，有人抱怨耽誤看病，更有人幸災樂禍的，這個時候，突然，一嗓子大叫：“方不是這程老頭耍大牌，敲詐別人診金，被舉報了唄，我先前送他一壺酒，他還向我要診金哇。”大夥一頓，順著這聲音望去，亦然是方大嘴，老實的人沒有說話，都怕惹上這張“大嘴”，盡說些不地道的話，幾個好事的村婦則是附和道：“是啊，是啊，貪得無厭。”
門外亂哄哄，門內卻靜悄悄的，為首的一名警官率先打破寧靜，上前一步，說道：“老頭，大隊裡有人病了，你要過去看一下。”老程皺了皺眉，火氣還未平息，一聽是大隊的，火又噌噌噌地往上飆，“不去，不去，不餵雞又想雞生蛋，天底下哪有這麼好的事，不去。”
那警官聽老程這麼說話，剛想發火，一聲音喝到：“小劉，你退下。”“可是，陳班長……”“可以了，你先退下，這裡我來。”陳警官上前，從口袋裡掏出一支菸，遞到老程面前，“大伯，我代他向你老人家道歉，剛才多有得罪，現在大隊裡真有人病了，方圓幾里，就你一人會看病的，你就別讓我們難堪，會診後，我們會給大筆診金感謝你的，你去吧，算我請你了。”說完向老程敬了一禮，“小夥子，你這樣的人我抗戰時見多了，就算是老首長請，我也是不去。”老程堅決地搖了搖頭。
又對峙了十來分鐘後，老程絲毫不為所動，陳警官真急了，“大伯，這次你不去也得去，冒犯了，來，兄弟們，架住他。”老程極力反搏，“不行，你們即使是警官也不能這樣，你們知道我是誰嗎？快放開我。”無奈年老體弱，被幾個警官架起，抬了出去。
屋外村民，一見門打開，迅速上前圍觀，陳警官喝到：“都讓開，不讓開的，按妨礙公務處理。”“轟”地村民們散開了，眼睜睜看著老程被抬出來，突然，一把尖銳的聲音響起：“程老頭，叫你黑心，敲詐診金，遭報應了吧，咯咯。”
愣了，村民們愣了，警官們愣了，就連當事人老程也愣了，納悶著，這方玉齡發的什麼瘋啊？
老程深深地看了她一眼，也不說話，就這麼被帶帶走了……
一個月過去，老程沒有回來，村裡的人都唏噓不已，認為老程怕是凶多吉少了，只有方大嘴，還在為當時自己猜對出風頭暗暗慶喜，吹噓自己多厲害。
又是一個月，老程仍未歸來，村裡換了一醫生，大家開始淡忘這位老村醫了，唯有老一輩還時不時地說起他。一天，大隊忽然派請帖，宴請全村人吃飯，屆時還會為到場的村民派紅包，大夥搞不懂大隊葫蘆裡買什麼藥，可有得吃，有錢拿，都去了，這請帖前前後後都發出去了，唯獨方大嘴一家，就是等不到
宴會當日，正當大夥喝得開心，一潑婦撞進來，吵吵嚷嚷，揚言要找大隊長理論，她鬧得狠，髒話盡出，就差罵娘了，終於，大隊長忍不住了，站起來吼道：“方玉齡，你夠了，這頓飯是程有為同志請大夥吃的，為酬謝幾十年來村民們的關照，醫者父母心，他把這些年的診金退回給大夥了，那天給首長看病，遇到昔日戰友，現在他跟了首長，風光無限，你也不看看自己這些年做了什麼，他會請你？哼。
大夥恍然大悟，笑了，方大嘴老臉一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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