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的師父》,本來是一檔綜藝節目,但是,看的我難受。
節目中,於曉光、大張偉、劉宇寧、董思成四位徒弟拜的第一位師傅,是84歲的牛犇先生。
也許你不知道這個名字,但是,你一定知道在很多電視劇裡客串的那個小老頭。
一出場,牛犇老師不是在自己家裡,而是在上海的一間“老年公寓”。
雖然,牛犇老師一再強調:
“老年公寓”不是嚴格意義上的養老院;
“老年公寓”的生活,既不像年輕人想象的那樣淒涼,也不像電視裡曝光的那樣悽慘;
這裡一切,真的挺好的。
但是,難掩涼意。
這個涼意不是別的,而是當一個人行將就木時的、骨子裡帶出來的、哪怕像牛犇這樣活得如此透徹的老藝術家也難以裝點的涼意。
這不是我的妄想。
在節目中,一直在活躍氣氛、特別樂觀的牛犇老師,在徒弟執意給師傅買榨汁機和電飯煲的路上,說了一句話,透露無遺:
我是一個隨時可能離開的人,別買這麼貴的東西,浪費了。
他還說:我現在都不照鏡子,因為,我真的發現,一點年輕的感覺都沒有了,真的老了。
死亡,是人生必修課。
我們說著這樣的話,但是,是否真的理解?
是否想過,有一天,我們真的會死?
這的確很難。
當我們年輕的時候,似乎感覺,一切將會永遠這樣持續下去:
我將永遠保持年輕、漂亮、健康、有活力;生活也會一直這樣下去,我們持續保持計算柴米油鹽和工作中的爾虞我詐。
似乎,這就是生命中最重要的全部內容。
殊不知,時間才是我們共同最大的敵人,歲月的確是神偷。
當牛犇老師說“別買這麼貴的,我是一個隨時可能離開的人”的時候,我瞬間淚崩。
讓我似乎難以接受的是,一個活生生的人,隨時真的可能離我們而去,生死兩隔;
更讓我震撼的是,很少見一個活著的人開口談自己的死亡。
而事實可能讓你更加無法釋懷。
其實,我們每個人,不僅會死,而且,都有期限。
數據顯示:男性平均壽命72歲,女性77歲。當然,隨著社會的進步、科技的發展,這一數字肯定還要不斷提高。
我們假設,我們的壽命是80歲。
然後,除去上年紀之後我們七病八災不能自理的時間、睡眠的時間,以及還要考慮那些不知什麼時候可能光臨的疾病和意外,活蹦亂跳、身體健康、頭腦清晰的時間,可以說寥寥無幾。
你頭頂上的剩餘時間,自己就能計算,並不需要任何先知或者算命先生來告訴你。
所以,我們的人生,是一個切切實實在倒計時的人生。
接近死亡,是一種怎麼樣的感覺?
不知道。
《西藏生死書》裡說:我們是一個沒有死亡準備的民族。
在活著的人眼裡,死亡是不能被提及的話題:人們認為討論死亡“不吉利”。
面對年逾古稀的老人不能提,面對身患絕症的病人也不能提。
我們認為,提,就是你不禮貌、沒教養、不懂事、胡說八道;
我們認為,不提,就不用勾起對方心裡的痛苦,不給別人“添堵”,對方心裡就不痛苦;
我們從來不認為,在這件事上,“疏大於堵”這個道理是適用的。
我們缺乏臨終關懷,我們也沒有太多機會得以瞭解死亡。
一代一代人,對死亡敬而遠之,直到“死亡”奪去我們的生命;直到“死亡”將我們分開。
所以,我們並不知道,接近死亡,到底是一種什麼感覺。
目前在世的、最偉大的心理學家歐文·亞隆曾經在他的《媽媽及生命的意義》一書中,對死亡有著客觀、真實又讓人驚覺的描述。
亞隆先生在20世紀70年代初,曾經組織並參與了一個臨終關懷項目。
即便在西方世界,在那個時期,“臨終關懷”也是很少見的組織。
在這個組織中,他們發現,當生命都即將離去時,一切的“奮鬥”、“意義”和“目標”都像一個笑話,沒有任何作用。
成員的招募顯得十分困難。
因為,絕大多數確定自己即將面臨死亡的人,分成兩個極端:
悲觀絕望與及時行樂。
但是,這兩種截然不同的態度卻都透著同樣的一種被動和無奈,都透露著一種放棄。
最讓亞隆震撼的是,他招募的第一位成員、也是後來組織中的核心人物,在第一次見到亞隆做自我介紹時,曾這樣說:
我是葆拉·韋斯特,罹患末期癌症,但我並非癌症病人。
我的癌症已經擴散,內臟該切的也都已經切了。但請不要把我當成一名病人。
病人是一個標籤,意味著:
人們不再跟我說實話,被憐憫,玻璃心,很脆弱。我最受不了的是,明明診斷的結果已經昭然若揭,我自己也有心理準備,我多麼希望能聽到一句實話。
但是,每個人都出於“善意”在隱瞞我。
醫生明明拿到診斷結果,卻要避開我才說的時候,家人明明很難過,卻在我面前故作輕鬆的時候,我覺得好孤獨。
天知道,當時的我心裡更怕,我多麼希望能有人跟我聊聊。
現在,我知道自己的病情,知道自己時日無多,但是,我更有力量。
我認識到,我確實已經進入人生一個全新的階段,這個階段,很多人不喜歡。
我仍然是一個普通人,請不要把我當成一名病人。
我知道這很難,但是,我心裡的某個地方竟然在告訴我,她是對的。
醫學上對臨近死亡這個特殊時期分為幾個階段:崩潰、抗拒、憤怒和接納。
亞隆不接受這種分類,他認為,這種分類本身,就透露著被動和無奈。
他堅持認為,在接納所有以上這一切的基礎上,人們的精神領域,完全可以做的更多,也完全可以給臨終的這段時間賦予新的意義。
最後一次欣賞花開,體驗生命即將離開的過程,不否認,這一定有淒涼的情緒,但是,它同樣是迥乎不同的體驗;
就好像,我們來到這個世界上,第一次認識花鳥魚蟲、人生百態一樣。
我們不應因為即將離開,就忽略那麼多珍惜的經歷,或者,對這段時光囫圇吞棗般的匆忙劃過。
生命的離開和到來一樣,都值得人珍惜。
對不起,這次談了一個“不吉利”的話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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