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月，是我的堂姐，我大伯的女兒。大伯有七個孩子，她在大伯家的孩子裡面排行老五，前六個都是女孩，只有老七是男孩，理所當然是家裡的寶貝疙瘩。
秋月姐比我大三歲。在那個看天吃飯的年代，村裡大多數家庭吃不飽飯，大伯家孩子多，生活更是拮据。因此在秋月姐十一歲時，大伯才東湊西借，湊夠了兩塊五毛錢學費把秋月姐送進了學校。
秋月姐和我在一個班裡，上學、放學我就和秋月姐搭伴走。秋月姐學習好，我總纏著她幫我寫作業。她拗不過，只能依著我。
我們讀三年級的時候，大伯生了場病，這一病把本不富裕的家裡花了個底兒朝天，而且大伯再也不能幹重體力活兒，也是在那時起，秋月姐的學習成績一下滑到了班級的底部，原因是秋月姐要時不時的曠課幫家裡幹活。而且大伯家裡糧食不充裕，秋月姐總是吃不飽，逢到半晌，秋月姐肚子咕咕響，餓得聽不進課。
在父母的談話中， 我聽到了關於大伯家的一些事兒，聽他們說大伯準備把秋月姐和六妹送人，因為家裡的糧食實在也供不了一家十來口人的吃喝。
我把這個消息偷偷告訴了秋月姐。秋月姐哭了，秋月姐害怕自己被送人，她跑回家，跪在大伯面前哭著哀求不要把她和六妹送人，並向大伯保證以後多幹活掙口糧。大伯心軟了，咬著牙改變了主意。但秋月姐從此再也不能上學了。
我央求母親給大伯家送點糧食，可那年頭誰家也不富裕，母親掂量來掂量去還是答應了，把家裡能省下來的糧食都給了大伯，大伯家算是解了一點兒燃眉之急。但靠這一點兒貼補，仍然無法徹底改變大伯家的窘況。
因為不願退學的緣故，秋月姐退學後大病了一場，病好了，人卻瘦了一圈兒。
上學放學的時候，秋月姐經常在村口等我，問我借書看。書拿到手裡，秋月姐像得了寶貝，她看得很認真，很仔細。有時她還問我一些學校裡的事。我知道秋月姐太希望讀書了。
有一次放學，遠遠就看見了秋月姐，我跑過去打開書包給她拿書。當我把書遞給她時，看見秋月姐眼神直勾勾地盯著我的書包裡。我瞬間明白了，我書包裡裝著半個貼餅子。因為早晨快要遲到了，我把吃了一半的貼餅子塞進書包，準備到學校再吃。到了學校一上課就把這半個貼餅子的事給忘了。我猶豫了一下，拿起貼餅子遞給秋月姐，她遲疑片刻，只接過了書，不好意思地把臉扭向一邊。但我分明看見，她嚥下口水時喉嚨處微小的變化。秋月姐餓了，當時富裕點兒的家庭也只能勉強吃飽，何況大伯這樣的家庭。我不容分說，抓過秋月姐的手，把半個餅子往她手裡一塞，轉身就跑。
以後的日子裡，我常常把吃一半兒的乾糧放進書包，說到學校再吃，父母好像知道了我的心思，所以從來也不過問，每次看著秋月姐狼吞虎嚥地吃我給她的乾糧，我總有一種莫名的成就感。
又過了幾年，地裡收成好了，家家戶戶都過上了好日子，大伯一家也不再為吃飯犯難。秋月姐長大了，秋月姐的身上再也找不到受苦捱餓時的影子，她臉上的笑容多了起來。
然而，這樣的好日子秋月姐並沒過多久。我讀初二那年，有一天放學回家，見母親和鄰居二嬸說著什麼，從她們的表情上看得出，一定出了什麼大事兒，二嬸的嘴裡不斷地罵，母親也很氣憤的樣子。我不知發生了什麼，聽了一會兒才明白，不知是哪個混蛋，在秋月姐下田的路上把她給糟蹋了。我頓時氣得發抖，恨不得抓住那個混蛋把他一棍子打死。
壞人並沒有被抓住，秋月姐卻從此沾上了汙點兒。秋月姐很少出門了，她覺得自己抬不起頭來。
秋月姐到了二十幾歲時，還沒有人上門提親，媒人都繞著大伯門口走。畢竟，誰家也不願娶個受過傷害的媳婦兒。
直到二十八歲時，經一個遠方親戚介紹，秋月姐才嫁到了千里之外的山西。男的是煤礦上一個四十歲的光棍漢，這算不上般配的婚事，好歹算了卻了大伯一樁心事，這些年大伯為這事兒愁壞了。
出嫁那天，秋月姐把嘴唇都咬出了血，但她一聲不吭，母親和大娘一個勁兒地說：“孩子，你要心裡難過就哭出來，這樣好受些。”可秋月姐始終一句話都沒說。我遠遠地看著接秋月姐的車子走遠。
出嫁後，秋月姐再沒回來過，直到幾年前大伯去世，秋月姐才第一次回來，這時的秋月姐已經嫁到山西二十幾年了。人到中年的秋月姐，頭髮白了一大半兒，但從秋月姐的身上，我好像又看到了她少年時的影子。
這次回來，家裡人沒有把當年那個壞人後來被抓住，已經得到了應有的處置這件事兒，告訴秋月姐，是怕再次勾起她心中的傷痛。
閒談中，秋月姐隻字不提她在山西日子如何，從她口中，我知道她的兩個孩子都考上了大學，丈夫什麼事都依著她。
秋月姐話語間，總是忘不了提起我當年對她的幫助，對我充滿了感激。我則為秋月姐能有現在的生活而高興。
張樹河，山東武城人，文學愛好者。2003年開始業餘寫作，多篇作品發表於《天池》《金山》《北方文學》《百花園》《幽默笑話》《星星詩刊》《詩樂園》《德州日報》《德州晚報》。並多次在國內文學作品大賽中獲獎。堅持以真情書寫人生。
誦讀簡介
吳昆 禹城潤禹水務有限公司員工，喜愛朗讀、唱歌，願意用聲音帶給大家快樂，用音色穿越時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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