反傳銷網創始人葉飄零認為，披著直銷外衣的傳銷比傳統的傳銷更難監管（某些人送錢某些人收錢造成監管困難），因為直銷公司有一個合法的外衣，規避著被界定為傳銷的條件，且他們會在電視、網絡上做大量廣告宣傳，大眾對他們的信任度很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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記者 / 唐亞華
一篇《百億保健帝國權健，和它陰影下的中國家庭》，將存在多年的保健品行業推上輿論風口。
權健這一銷售額達百億的公司，被多人提出涉嫌傳銷，但尋找中國創客曾深扒權健的7篇相關判決書，發現最終被處罰的多是經銷商、技師以及銷售團隊，背後的權健往往能置身事外。
傳銷與直銷的區別到底是什麼，有沒有嚴格的界定標準？權健公司的行為是否屬於傳銷？為什麼直銷傳銷總是“偏愛”保健品？
就這些問題，尋找中國創客（ID：xjbmaker）專訪民間反傳銷人士、反傳銷網創始人葉飄零。
傳銷通常沒產品，靠“拉人頭”獲利
尋找中國創客：直銷與傳銷的區別是什麼？
葉飄零：直銷是經商務部批准、取得直銷經營許可證的合法的經營活動，傳銷是國家打擊的違法犯罪活動。
二者的區別在於：直銷是由企業招募直銷員，直銷員把產品直接賣給消費者，直銷員按銷售業績提取報酬；而傳銷，加入時須繳納高額入門費或被要求購買一定數量的產品，傳銷往往是金字塔形的層級關係，加入者以拉人頭髮展下線騙取資金的多少來提成。
傳銷通常是沒有產品，以發展下線獲利，法律明確規定，以團隊計酬、高額的入門費、超過三級、發展超過30個下線就是傳銷。
還有一種有公司有產品，但是多層次銷售，層級達到三層以上，同樣通過發展下線獲利的也屬於傳銷。
（編者注：《最高人民法院、最高人民檢察院、公安部關於辦理組織領導傳銷活動刑事案件適用法律若干問題的意見》中對傳銷的認定為：以推銷商品、提供服務等經營活動為名，要求參加者以繳納費用或者購買商品、服務等方式獲得加入資格，並按照一定順序組成層級，直接或者間接以發展人員的數量作為計酬或者返利依據，引誘、脅迫參加者繼續發展他人參加，騙取財物，擾亂經濟社會秩序的傳銷組織，其組織內部參與傳銷活動人員在三十人以上且層級在三級以上的，應當對組織者、領導者追究刑事責任。）
追究刑責難在哪兒？需30人指認
尋找中國創客：你認為“權健模式”屬於傳銷嗎？
葉飄零：權健的“銷售團隊”同樣是發展下線、誇大宣傳、獎金提成，跟傳銷的模式幾乎一樣，唯一的區別就是他們拿到了直銷許可證。
（編者注：經尋找中國創客查詢，商務部直銷企業公示信息顯示，權健獲得的直銷牌照的產品信息登記表中，共有化妝品、保健食品、保潔用品等40種產品。其中多為化妝品，保健食品有6種在列，分別是：權健牌破壁靈芝孢子粉膠囊、權健牌增強免疫力膠囊、權健牌權楊膠囊、權健牌麗輝膠囊、權健牌艾必是膠囊、權健牌復康膠囊。有律師表示，儘管有了直銷牌照，但具體還要看牌照限定的品類和區域，如果銷售範圍超過所屬品類或地域，“不代表以後一定不會被處罰”。）
直銷區域顯示包含10個分支機構和23個服務網點，其分支結構包含了天津、四川、浙江、湖南、遼寧、山東、江蘇、廣東、河北、北京等地的分公司。
尋找中國創客：既然模式屬於傳銷，權健為什麼沒有按照傳銷行為受到相關部門的監管？
葉飄零：原因在於這類型直銷公司的銷售團隊通常跟總公司沒有簽署勞動合同，出問題時公司就能推脫責任。
這類型公司，我們如果舉報他們涉嫌傳銷，有關部門調查的時候他們會說，是外邊的銷售團隊跟我們合作，我沒有要求他誇大宣傳，所有的銷售人員都不是公司的正式應聘人員。打個比方，我開了一個超市，來了一幫人幫我賣貨，他拿銷售提成，我連僱傭都算不上，因為我沒有付錢給他。
尋找中國創客：以你的經驗，涉嫌傳銷的直銷公司一般會受到什麼樣的處理？
葉飄零：涉嫌傳銷的直銷公司，工商部門最終解決辦法多是罰款，或要求企業整改宣傳團隊。而聚眾傳銷的小團伙，目前工商部門的做法是驅散，並不能刑事拘留。因為判定傳銷行為是一個難題，需要證明當事人發展的下線達到30人以上，且這30人出來指證。
事實上，發展30人以上一般至少需要三四年時間，普通人一般發展不了那麼多人，而且深陷其中的老百姓基本上也不會出來指證他的上線。
（編者注：尋找中國創客在裁判文書網上就找到過類似案例。
在一份2012年的判決文書中提到了權健的銷售模式“人人系統”，該系統主要由孟某某等人管理，最終被蛟河市檢察院指控為傳銷。該系統發展下線會員達400餘人，並將傳銷款匯到“天津權健自然醫學發展有限公司”，從公司獲得提成款，涉案金額人民幣263.6631萬元。
一審刑事判決書顯示，判處包括權健公司“人人系統”的最高領導人孟某某等在內的四個人組織、領導傳銷罪，判處有期徒刑三年，緩刑五年，並罰處相應不同數額的罰金。但文書中並未提到對權健自然醫學有限公司的處罰。
雖然判決書上證人秦某某的證言稱：系統最高領導孟某某對上的領導就是權健創始人束昱輝。但孟某某自稱，權健自然醫學只是生產產品的公司，為自己提供產品，“人人系統”是權健產品的一個資金管理平臺。）
為何偏愛保健品？百姓接受且利潤高
尋找中國創客：權健公司主打的產品是保健鞋墊、負離子衛生巾、火療等，很容易讓人聯想到市面上的安利、完美等直銷品牌，也多以銷售保健品為主，傳銷直銷跟保健品走得這麼近是偶然嗎？
葉飄零：傳銷這種模式從1994年到1995年進入中國以來，就多是圍繞著保健品或保健儀器“做文章”。這是因為保健品能被大多數老百姓接受，且市場上沒有一個終端定價，利潤高。其他商品在線下很多場景都有，價位也相對穩定，直銷、傳銷公司的競爭力不夠，價格也不一定能提上去。
一個公司如果有這麼多的創新，能治好這麼多的病，多少醫院、患者會主動買，為什麼還要找直銷人員？很簡單的道理，但是很多人就是不明白。
尋找中國創客：這種公司監管上的難點在哪裡？
葉飄零：披著直銷外衣的傳銷比傳統的傳銷更難監管，因為直銷公司有一個合法的外衣，巧妙避開了界定傳銷的條件，相關部門難以追究其責任。另一方面，這些公司還會在電視、網絡上做大量廣告宣傳，像權健還擁有足球隊，大眾對他們的信任度很高。
我呼籲有關部門加大監管，“降低門檻”，只要有證據能證明參與傳銷，就拘留或者罰款，這樣能起到更好的警示作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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