鄉村故事:晚霞中的天使

一、

鄉村故事:晚霞中的天使

那年我師範學校畢業,在一所鄉村小學上班,在那天涯一般的地方,所有的日子都緩緩地流淌著,像村東那條閃閃發光的小河。

為了躲避父親酒後的磨計,為了讀書寫作圓夢,我經常在學校住宿。八小時以外,自由而安靜。我如飢似渴地讀書,徜徉於梁曉聲筆下那片神奇的土地,馳騁於張承志筆下的草原,糾結在張賢亮勞改農場的飢餓與愛情中……塗塗抹抹地寫些稚嫩的文字。

累了,走出辦公室。我喜歡初夏來臨的季節,天氣不涼不熱,楊樹競相吐綠,仰望藍天,追念白雲。

不知從哪天起,一個姑娘成了學校操場上的常客。一天放學後,那個姑娘領著個三四歲的小男孩走過窗前,走進辦公室。

她叫小紅,原來,那小男孩是她哥家的,她哥嫂忙著鏟地,她幫忙照管孩子。她正讀衛校,再有一年畢業,正在實習。

她說:“你喜歡看書啊,這在家待著沒意思,你有沒有啥好書借我看看?”

我將《八小時以外》拿給她看,她似乎極認真地將書頁翻得譁拉譁拉響,嘴上卻談著幾個走紅的歌星。她說:“郭富成不僅歌唱得好,頭型也帥氣。”我說:“李春波靠一把吉它闖出了名,真讓人佩服。”

沉默時常出現,只有書頁譁拉譁拉響。

那小孩突然說餓了,要回家。臨走,小紅說:“我家就在學校西北角,第一家就是,邢老師,沒事過去玩唄。” 我說:“嗯,不遠送了。”

二、

鄉村故事:晚霞中的天使

一天下班後,我一個人在球場上玩籃球。小紅姑娘不知從哪裡鑽出來,不時扔幾下球,動作雖不標準,卻誘人地展現了女性的柔美。她將球託在肩上,讓人聯想到藝術體操運動員的健身球。小跑兩步一投,投進了,樂得直拍巴掌。

好景不長,村裡一些小青年也來湊熱鬧,技術粗糙,卻瘋勁十足,小紅退隱到一邊當觀眾。我們打拍,小青年們跑來跑去的,眼睛總往小紅身上轟炸。

不幸發生了,我在爭搶一個籃板球落地時,腳踩在了一個青年的腳上,腳崴了,咯吧一聲,傷筋了,我一瘸一拐的堅持打拍。小紅觀戰,不時對其中一個青年說:“你動作小點,少犯點規,會不會玩球啊?別看邢老師那麼緊。”

打完球,我一瘸一拐地走進辦公室,腳很疼,有些腫。我有些後悔,不該戀戰,歇了會兒,準備晚飯。

正當我在鍋臺邊忙活時,小紅走進來。她說:“你受傷了,我給你拿來些紅藥水,你搽一搽。”她遞給我個小瓶,還帶了些棉球。

我感動得不知說什麼好,忙接過來,“謝謝,太謝謝了。”

“沒關係,他們幾個不太會玩,要不你不能受傷。”

“沒事的,打球避免不了的。”

我在腳踝處塗抹了些藥水,涼絲絲的,疼痛似乎減輕了許多。

我繼續做飯,小屋很小,她站在我旁邊,近在咫尺,我甚至聞得見她的秀髮的香氣。

她站在鍋臺邊說:“會做飯嗎?我幫忙吧!”

我揮動勺子說:“沒問題,練出來啦!”

她幫我添柴火,動作優雅而嫻熟,她理了理秀髮說:“有醬吃嗎?”

“醬?還真沒有。”

“你找碗,我回家給你弄點去。”

我找了碗。

她又問:“你要不要小蔥白菜?我家小園裡有。”

我說:“多謝了!我這兒還有,昨天從家裡帶來的。”

我透過後窗戶望向西北,她家離學校不遠,只隔著一條壕溝。她端著醬碗優雅地走在晚霞中,柔和的光輝飄灑,連大青楊也泛著紅暈的光輝,晚霞滿天,炊煙裊裊,夕陽落山前,做了一回化裝師,給寧靜的鄉村塗抹上了節日的色彩。小紅雙手捧著醬碗,專注的眼神盯著腳下的路,小心翼翼地走向學校。

她小心地邁進門檻,說:“吃沒了,你再說話,你要吃小蔥白菜的話,我家有。”

我忙接過醬碗,說:“真不好意思,謝謝你”

我邊吃飯邊傾聽她暢談。她給我講她實習膽小不敢扎針的事,講父母哥嫂都在地裡辛苦忙碌,要不是幫他們解憂,她早就回學校了。她說她不是那種隨便就處對象的人,村裡有好幾個青年圍著她轉,給她寫情書。她說那可能嗎,他們太煩人了。她向我談了她的理想,將來留在城市裡做一名白衣天使,目前家人正為此努力。我鼓勵她好好學習,我祝願她夢想成真。

青春年月,我禁不住胡思亂想了,在偏僻的鄉村與小紅姑娘相依相偎,談一場轟轟烈烈的愛情。但理智告誡我不能這樣,我不能給她什麼承諾,這裡不是我的棲息之地,這裡也未必是她夢想的港灣。命中註定,我這一生註定漂泊,而城市才是她夢想的搖籃。

三、

鄉村故事:晚霞中的天使

村裡來了電影,小紅在我的猜測之中如期而至。她說:“走哇,看電影去。”

電影就在她家西側的空場演。我疾步在前,小紅慢步在後,我走走停停和她多少保持點距離。“你慢點,等等我。”當走到她家園子前時,她說,“要不,上我家看電視去唄,我爸媽不在家,都去看電影了。”她走到我面前站住,又黑又亮的眼睛穿透暮色盯住我。

我心花怒放,卻故作平靜地說:“好久沒看露天電影了,如今一年也演不上幾回,看看去吧。”

小紅伴我走近黑壓壓的人群,一個女人大嗓門問:“喂,小紅才來呀!”

“唉!”小紅快活地回答。

“就站這兒看吧!”我說。那裡遠離人群消停些,我們並肩而立。

電影開演了,小紅看不太清,便戴上眼鏡。嘿,她戴上眼鏡還真秀氣呢。

我闆闆地站在那兒一動不動,心裡翻江倒海,銀幕上的劇情一點兒也進不到心裡。畢竟我身邊站著一位和我年齡相仿的大姑娘,她這麼大膽地邀我看電影,為我端醬,為我拿藥,向我借書,不會不是某種暗示吧。

涼風習習,身後玉米地簌簌做響,我覺得到處都是眼睛。

終於,有人認出了我,喊:“喂,邢老師!”

我不得不湊過去,敷衍幾句,趁機離開電影場地。

夜幕拉開了,我一點睡意也沒有。走向村子東邊的小河,月光下小河水靜靜的流淌,蛙鼓蟲鳴,這裡也有生命的演奏。真想回過頭去喚來小紅,一起聽天籟之音。但我什麼都沒有,我怕我承擔不起那份感情。

那以後,小紅不再來學校。後來,聽說她回衛校上學去了。

那年暑期,我便調走了,永遠地離開了那個鄉村,那所學校。

許多年過去,不知小紅現在身在何方,我想憑她的學歷和夢想,一定紮根在哪座城市,做一名治病救人的白衣天使。而我還在夢想的路上蝸行,歲月流金,晚霞中的小紅在我心中,永遠是開在田野裡最純淨最芳香的一朵花。

(網圖)


分享到:


相關文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