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圓——圓！”
當陽陽一回頭見到一個穿白背心，與他年齡相仿的小男孩時就大叫起來。
“陽——陽，快來！佳佳也來了！”站在公園中心部位的那位小男孩也大叫著。
月亮帶著陽陽跑了過去。
就這樣，月亮認識圓圓的姐姐阿香和佳佳的姐姐阿美。
有一隻彩蝶在公園的草叢中飛來飛去。陽陽到了圓圓和佳佳跟前後，三個孩子便蹦跳著、歡笑著、追趕著去捕捉那隻彩蝶。月亮和阿香、阿美就緊跟著三個孩子。月亮和阿香、阿美一見如故。於是，她們一邊閒聊一邊與三個孩子一起嬉戲著。
當月亮被一個開心的話題逗得正笑得前仰後合時，一轉眼，她見到程忠夾著書本從公園前面款款走來。
月亮立刻上前兩步拉住陽陽的胳膊，她指著公園前面說：“陽陽，你看那是誰？”
陽陽順著月亮所指的方向望去，笑了，他說：“爸爸。是我爸爸。我爸爸下班了。”
“爸——爸！”
陽陽不顧一切地朝程忠飛跑過去。
月亮也跟著跑也過去。
陽陽跑到程忠跟前說：“爸爸，我好想您喲。”
陽陽抱住了程忠的腿。
程忠蹲下來摟著陽陽，他把自己那張刮過鬍子的長方臉貼近陽陽的小臉輕輕磨擦了一下。他說：“你真的想爸爸呀？爸爸也想你呀。所以，爸爸一放學就回來了。”
陽陽叫著：“爸——爸，爸——爸。”
陽陽用手摸了一下程忠的鼻子。
程忠說：“走。我們回家吧。”
陽陽說：“爸爸，拉著。”
程忠站起身。他用左手捏著陽陽的小手，立刻邁開了穩健的步子。
程忠一邊走著，他望了一眼身旁邊走邊無所事事地擺弄玩具貨車的月亮，問：“小月，你剛才笑什麼笑那麼開心？”
月亮臉紅了，她說：“沒。”
程忠繼續問：“我不在，陽陽聽不聽話？”
月亮稍加思索，說：“還可以吧。”
程忠咧了咧嘴，沒說什麼。
陽陽開口說：“爸爸，您去上課了，而姐姐說您捉米老鼠。”
陽陽特強的記憶力令月亮吃驚。
程忠笑了，他說：“爸爸是去捉米老鼠去了。爸爸是一邊上課一邊捉米老鼠。”
陽陽噘著小嘴朝程忠堅起了大拇指，說：“爸爸真棒。”
程忠說：“陽陽也棒。將來陽陽一定比爸爸更棒。”
陽陽說：“我——長大做冠軍！”
程忠說：“好。到時候給你頒發金獎。獎你小轎車，獎你銀牌，還給你發一個大獎狀。”
父子倆的對話很有趣兒。月亮用心地聽著，忍俊不禁。
到了公園門口，月亮說：“程老師，您和陽陽先回去。我到那邊打個電話。”
程忠說：“給誰打？長途還是短途？家裡有電話呀，回去打。”
月亮說：“一個朋友。短途。不。”
程忠說：“要不，用我手機打。我手機打一分鐘才一毛錢。”
月亮說：“謝謝您。不用了。我還是到電話亭去打吧。”
程忠說：“好吧。你有沒有錢？若沒錢，我這裡有。”
月亮說：“有。”
程忠說：“那你早去早回。”
“嗯。”月亮答應著程忠。
程忠鬆開陽陽的手，他接過月亮遞給他的玩具貨車便與陽陽兩個轉身回家了。月亮望了一眼他們父子倆的背影，她覺得他們太不像了。他們不僅長相不像，而且給她的感覺也不同。陽陽給她了苦難、歡樂，她的命運與陽陽拴在一起。而程忠呢，給她的則是關懷。她的內心充滿了對程忠的感激。但是，但是不能用家裡的電話手打，也不能用程老師的手機打，一萬個不能。月亮心說。
“阿——月！”
“阿——月！”
月亮一抬頭，見是阿香和阿美。
“你們還不回家呀。我去那邊打個電話。”
月亮匆匆打了個招呼，就邁著步子朝公園右邊的一條路走去。
月亮不能用家裡電話打和程忠的手機打的原因是，她所打電話的對象是喬。她怎能讓奶奶和程忠知道她交一個朋友叫喬呢。
月亮出了公園，來到了醫學院超市旁邊的電話亭。
月亮隨便找了一部電話，抓起話筒，她的心怦怦直跳。旁邊一個男孩子打電話那“親愛的，小蜜呀”之類肉麻的話令月亮臉紅，噁心。她想逃。但她一轉念又想，不就是打個電話嘛，有啥了不起！
月亮從褲兜找出喬的手機號，她不再多想，開始撥號。
電話通了。裡面傳來了喬的聲音：“喂，你好，請問你是哪位？”
月亮猶豫了一下，說：“喂。我是月亮。你還記得我嗎？”
“月——亮？我怎麼會不記得你呢？你在哪裡？我立即去見你。我這裡有本好書給你看。”
電話裡，喬顯得特別興奮。
月亮說：“不。我現在沒時間。”
喬問：“那你什麼時候有時間？”
月亮說：“我也不知道。有時間了再說吧。”
月亮掛斷了電話。她有些喪氣。她想著喬是科班出身的大學生，而自己是一個一文不值的小保姆。距離把他們隔開著。自尊心受挫使她突然不想與喬再聯繫。可是嚮往知識，渴望進步的心又使她難以自制。
月亮付了話費，又到了公園。在公園裡，她獨自坐在一個角落裡想哭。她說不清楚自己為何想哭。直到阿香和阿美上前給她打招呼，幹嗎你一個人坐著？你在想什麼呢？她才明白自己該回去了。
阿香和阿美正好說她們也想回去。於是，便帶著依然興致未盡的圓圓和佳佳，她們一起走進了小區。
小區內豎立著一幢富麗堂皇的學子公寓和六棟教授家屬樓。學子公寓有一個單獨的進出大門。教授家屬樓分別分部在各個部位。圓圓家住A棟的第一單元。佳佳家住在A第二單元。陽陽家則住在B棟的第一單元。所以，一進小區，漸漸地就各自分散了。
月亮與阿香、阿美告別後，她正獨自邁步在小路上匆匆往家趕，卻不料與買菜回來的奶奶撞了個正著。
奶奶手中提著四五個裝了各種各樣菜的方便袋。月亮把奶奶左手上裝豆芽的袋子碰落在了地上。袋子的口鬆開了，又嫩又長的豆芽露出來。月亮趕緊把豆芽袋從地上提起來，說：“對不起，我不是故意的，碰疼了您吧奶奶。”
奶奶說：“什麼故意不故意，你走路眼睛閉著嗎？你年輕，我這個老太太可沒你結實，若出了問題怎麼辦？”
月亮本來是誠心誠意地道歉。經奶奶這麼一說，她反而心安理得，覺得不欠她的了。奶奶的話難聽，眼神一定更醜。所以，月亮乾脆把目光投向別處，不看她，也不理她。
奶奶說：“給。提著。”
奶奶把裝了一隻雞和兩顆白菜方便袋遞給了月亮，就進了樓裡。月亮跟在後面也走了進去。
302，對於九層的家屬樓來說並不高。但奶奶只上了幾步樓梯，就呼哧呼哧地喘氣。奶奶圓形的身體像熊貓或者說圓柱體。月亮奇怪，自己怎麼會想到了這兩個比喻詞？到了302房門前，月亮領先按了一下門鈴。一會兒，門開了。是陽陽開的門。
陽陽頓時喊：“奶——奶。”
奶奶笑著說：“陽陽真乖。看，奶奶給你買了好多好吃的。”
奶奶邊換鞋邊把兩隻手上的方便袋，換在一隻手上。隨即，她摸了摸陽陽的頭。
月亮在後面關上了門。月亮換了鞋就跟奶奶一起把菜提進了廚房。
坐在客廳看電視的程忠也跟了進去，他說：“媽，您買了什麼菜？米蘭剛打電話回來說她晚上回來。”
奶奶問：“陽陽媽媽現在走哪裡了？”
程忠把方便袋一個一個地拆開看，他說：“大概在回來的半路上吧。她電話是從S城客運站打回來的。”
奶奶說：“雞、一條魚、豆芽、藕、白菜這些菜，你看行不行？我不知道她回來，若知道她回來，我再買幾根山芋，稱一塊錢的豆腐皮，稱一斤花生米，還得必須買把蔥。”
程忠笑了，他說：“您哪裡拿得動那麼多，這你就買了一下午。”
奶奶說：“哪裡？我看時間還早，就去老人娛樂中心玩了一下。”
程忠說：“我去買吧。”
程忠出了廚房。
程忠走出廚房後，奶奶立即對月亮說：“你先削四五節藕，把雞洗一洗，上面的毛拔一拔。我歇一下再說。真熱。我去扇扇風。”
奶奶也出去了。
“爸——爸，我也去。”客廳裡傳來了陽陽的聲音。
“你在家等媽媽，媽媽馬上就回來了。”這是程忠的說話聲。
接著一聲門響。
陽陽在客廳裡哭了。
“別哭，陽陽。爸爸一會兒就回來了。媽媽一會兒也回來了。外面天快黑了，有貓咬屁股。”只聽奶奶說。
“來，我們吹電扇。陽陽，好涼快好舒服喲，姐姐就不得吹，不讓姐姐吹。我們吹。”奶奶又哄著。
“不，讓姐姐吹。”
陽陽赤腳跑進了廚房。
“姐——姐，吹風扇，讓你吹。”
陽陽湊近月亮。
燈光下，月亮拿著小鑷子正對準雞皮上有毛的部位夾個不停。雞是在菜市場被宰殺過的。雞皮上只留下了一些小絨毛很難看到。所以，月亮夾起來很費勁兒。有時，她為了一根毛，一連拔五六下也拔不掉，於是就急了一頭汗。
月亮回頭對陽陽笑笑，說：“謝謝陽陽。姐姐忙著呢。”
“陽——陽，出來，姐姐忙著不能陪你玩！”客廳裡，奶奶大聲喊叫。
月亮小聲說：“陽陽，出去。奶奶叫你了。”
陽陽出去了。
片刻，奶奶端著茶杯站在廚房門口問：“雞，洗了嗎？毛拔乾淨沒有？”
奶奶突來的粗大的聲音把月亮嚇得不禁顫慄。
月亮回頭說：“快了。”
奶奶催著：“快點。”
“嗯”月亮答應。快點，快點，再快點……月亮又跟自己說。於是，她就拚命地夾呀拔呀。
程忠出去不到半個小時就回來了。程忠回來後，奶奶便走進廚房繫上圍裙正時忙開了。奶奶把月亮費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弄乾淨的雞剁成塊狀，又讓月亮削了兩根山芋和兩根白蘿蔔、一根紅蘿蔔摻藕摻雞、壓進高壓鍋，便切瘦肉，豆腐皮。作為奶奶下手的月亮也忙。月亮削了山芋和蘿蔔又洗魚、洗白菜、洗泡在盆子裡的木耳、洗米蒸米飯。
所有的這一切都好象是在迎接凱旋歸來的戰鬥英雄。月亮的心裡冒出了這樣一句話。月亮感到生活很滑稽，而且有趣兒。她為自己的想法而感到好笑。就在這時，程忠在客廳裡喊著：“小月電話。”
月亮甩了甩手上的水，走出了廚房。
程忠又說：“是一個男孩子。”
“哦。”
月亮心裡捉摸著會是誰給她打電話。她不慌不忙地走進了第一臥室。
月亮到了寫字檯前，她拿起話筒就“喂”了一聲。
電話裡傳來了對方的聲音：“月亮，晚上好，我是喬。”
月亮問：“有事嗎？”
月亮的話語有些生冷。當她說過之後又感到後悔。她覺得自己不該這樣對喬。她本來不想這樣對喬。
電話裡，喬沉默了片刻。然後，他說：“你有空兒嗎？我想晚上見你。”
喬的語氣緩慢，他好象害怕被拒絕。
月亮有些為難，便不搭言。
“沒時間就算了，我不會勉強你的。”
“明天再說吧。”
“好呀。”
“再見。”
“再見。”
月亮掛斷電話。
喬的話那麼親切、和善，扣動著月亮的心絃。月亮放下話筒有些發呆。我為啥要拒絕喬呢？為何對他那麼冷？月亮搞不懂自己。月亮正準備離開第一臥室，這時，電話鈴又響了起來。月亮只好重新拿起話筒。
然後，月亮放下話筒，走出臥室說：“是陽陽媽媽。她說再過二十分鐘就會到家。”
月亮這話是說給客廳里程忠和陽陽聽的，也似乎是說給廚房裡奶奶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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