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強東:垂簾聽政100天

北京時間2018年12月22日凌晨,美國明尼阿波利斯市亨內平縣檢察官辦公室公佈了一起性侵案件的調查結果。此時距事發已經足足過去114天。不用說,當事人過得十分煎熬。這個案子不僅事關他的人身自由,讓他的家人日夜擔憂,更關乎他一手創辦公司未來的發展。

萬里之外的北京,地處五環外的亦莊,一座燈火輝煌的大樓在人煙稀少之地尤為顯眼,周圍已是一片漆黑,只有樓頂"京東"二字仍在夜空中閃耀。在這座辦公大樓裡,不少人在焦急等待,通宵修改文案。

熬夜等待這個結果的,還有遠在江蘇宿遷光明村的眾多村民。麻雀窩出了個金鳳凰,一個在村裡長大的小夥子辦公司,賺大錢,上電視。他還記掛著窮鄉親,給老家捐贈1億多元。如今卻在美國涉嫌犯罪。

最終的結果是不起訴。聽到這個消息,已過不惑之年的劉強東長舒一口氣。有生以來最壞的日子終於過去了,他想。

逃過牢獄之災,他選擇隱身幕後。

誰知,接下來的三個多月裡,他的生活陷入新的泥潭。這一次,麻煩主要出現在公司內部:中高層人人自危,普通員工怨聲載道,整個公司"已經亂成一鍋粥"。身為公司創始人,劉強東再一次成為口誅筆伐的對象,對比前面的100多天有過之而無不及。

在這100多天裡,京東究竟發生了什麼?是誰製造了這一切?大家都很好奇,誰是這場亂局背後的正主。

劉強東:垂簾聽政100天

懺悔

在美國檢方調查結果公佈幾個小時後,劉強東的名字再次登上媒體頭條。

"雖睡,無罪,方知妻美。"有人這樣概括整件事情。

丟掉重負後的第一件事,劉強東在微博發佈公開聲明,字裡行間都是懺悔。他用"煎熬"兩個字形容這段日子,除了家人,劉強東還表達了對於員工和公司的自責:"我特別感激京東的每一位同事,他們每天都在頂著輿論壓力工作。我懇請大家不要由於我的事情再去苛責、議論他們,他們只是一群努力工作的普通年輕人。"

此刻,劉強東痛表決心:"我唯一能夠為他們做的就是更加努力的投入到工作當中,和他們一起讓公司發展的更好,讓他們過上更好的生活。只有這樣,才是我對他們最好的交代!"

怎麼才能"讓公司發展的更好"?實際上,就在前一天晚上,劉強東趕著下班時間宣佈了京東史上規模最大的組織架構調整:京東商城被劃分為前臺、中臺、後臺三部分;新成立平臺運營業務部、拼購業務部,整合生鮮事業部併入7 Fresh。

更重要的是,京東"二號人物"浮現。徐雷替代劉強東,成了上述幾個事業部負責人的彙報對象。

受此利好消息影響,京東股價短線快速拉昇,漲幅一度達10.45%,刷新日高至21.99美元。不知是受劉強東案件還是公司架構調整影響。

年會缺席

1月19日,京東集團核心板塊京東物流舉行年會。按照往年慣例,應該是劉強東站在臺上指點江山。但今年,演講的人是徐雷。很多員工看著都不太習慣,平時一身休閒、露出大花紋身手臂的徐雷換上西裝領帶,佔據C位。

劉強東:垂簾聽政100天

這引發外界廣泛關注,有傳言稱,作為公司元老級人物的徐雷,已被正式確定為"二把手"。

劉強東真正的態度我們不得而知,不過次日晚間,徐雷在其個人微博上發文,否認"京東確定二當家"傳聞。他說:一次正常的子集團年會別聯想太多,京東集團的年會目前規劃在春節後。

裁高管

新年新氣象,農曆新年過後的京東開年大會上,京東動態再次引發關注。

"2019年京東將末位淘汰10%副總裁級別以上高管。"這是京東首次針對高管層明確淘汰比例。按照18萬名員工的數字推算,副總裁級別以上高管預計有幾十到一百人左右。

京東這次沒有闢謠,而是證實了該消息,"集團正在積極推動'小集團,大業務'的轉型,旨在盤活資源、充分發揮組織活力,為多元業務的發展保駕護航,以實現有質量的增長"。

除了高管,京東普通員工的日子也不好過。此前實行"14薪"起步制度的京東,年終獎縮水為1個月薪水。據AI財經報道,京東2018年的年終獎來得也相當晚。

這些事聯繫到一起,不禁讓人猜測,京東淘汰高管的行為,會不會進一步向中層和基層擴散?現在不用猜了,已經有報道出來,劉強東下一步裁撤的,就是總監級的管理人員。

是誰在推動這一切?京東在不斷推動內部組織架構升級,徐雷逐漸從京東商城輪值CEO變為正式CEO,這看起來似乎是劉強東的進一步放權,然而沒有誰能忽視幕後"太上皇"劉強東的存在。

事實上,京東零售、京東物流、京東數字科技這"三駕馬車"最高負責人的彙報對象還是劉強東,他對公司依然擁有超強控制力。

悲觀的業績

2月底,京東發佈2018年Q4財報及年報。業績並不理想,但這已是京東近一年來最好的季度財報,活躍用戶數止跌、Non-GAAP營業利潤率超華爾街預期。

去年,國內各電商平臺發展都經歷了不小的挑戰,受影響最大的還是京東。營收跟淨利潤有增長,但從增速來看,連著好幾個季度呈現下滑,尤其是活躍用戶的增長已經基本停滯,甚至一度出現下滑,這也意味著京東引流能力在下降。對於電商平臺來說,活躍用戶的重要性不言而喻,他們才是京東營收能力能否持續增長的關鍵性因素。

在2018年的經濟環境下,體量龐大的阿里仍然保持50%的增速。不論是從營收增長還是用戶規模來看,京東跟阿里都不在同一個級別,二者差距拉得越來越大。據全天候科技的報道,京東內部高管透露,京東過去幾個月的GMV增速"已經同比跌到了20%",對於這一數字,京東內部顯得很悲觀。

劉強東在京東2018財報電話會議上表示,會更關注三四線城市,會轉換管理架構,提升效率,還會不斷開發新的業務模式,開發線下業務。此前劉強東給所有員工發出新年公開信:"2018年對我本人、我的家人以及公司都是異常艱難的一年"。與此同時拋出三個關鍵詞:組織、人才、價值。

在劉強東看來,京東要想解決問題,應該從人開始。

怒斥高管

稍稍止跌企穩之後,進入3月,京東加快調整的步伐,一場組織架構鉅變正式拉開序幕。

劉強東:垂簾聽政100天

"人浮於事、拉幫結派",劉強東在京東內部會上痛斥高管,他用了這樣八個字來形容現在京東組織架構上的問題。

這是京東內部的一場大會,參與者包括最高層CXO、事業群SVP和VP,共有100多人,席間多位高管被點名。"老劉好久沒有發這麼大火了。"一位與會者說。

會後,劉強東按慣例約高層喝酒,席間他安慰高層,今天講的東西點到為止,未來需要各位齊心協力。言語點到為止,但是行動卻是大刀闊斧,京東陸續開始向部分高管動手。

CHO(首席人力資源官)隆雨調任,不再分管人力。接任者為一位80後、京東第二屆管培生,京東一向有任用管培生的傳統。

"這是劉強東的又一次'迴歸'。"參與京東內部會的高管認為。

劉強東的上一次迴歸是在2016年7月,彼時的標誌性事件是商城CEO沈皓瑜、集團市場副總裁熊青雲調任,劉強東開始重新執掌業務一線,商城的10位主要高管、集團總共18位高管直接向劉強東彙報。

這一次,劉強東更重要的目標是組織變革。"老劉已經深刻意識到隨著京東體量變大,組織的問題成為了最大的阻力。"京東諸多的大公司病迫切需要醫治,腐敗問題也是其中之一。

3月20日,數十名京東管理人員來到北京市第一看守所,通過現場觀察瞭解,讓他們知道違法的成本究竟有多高,其中一位管理人員發出感嘆:"自由是人生最偉大的財富!"

除此之外,京東方面此前還曾要求員工梳理上報自己的社會關係鏈,範圍包括配偶、直系血親、三代以內旁系血親及配偶、近姻親關係、同學等在內。

先動皮肉,再動筋骨。這只是個開始。

亂局

3月15日,京東集團CTO張晨宣佈辭職。4天后,才從京東首席人力資源官(CHO)崗位調任的隆雨,宣佈辭去首席法務官(CLO)職務。4月初,首席公共事務官(CPO)藍燁離職。

至此,一個月內已有3位京東高管"因個人和家庭原因"辭職。

曾經,在京東品類擴張、赴美上市等業務升級階段,先後有一批履歷光鮮的職業經理人加盟京東,後來卻都遭遇水土不服,慢慢退出京東。

與此同時,更多草根出身的京東人走上前臺,除了徐雷,還有京東數科CEO陳生強、京東物流CEO王振輝等。

員工那邊,995/996工作機制順理成章。"京東未來的發展除了更加拼,別無捷徑。"劉強東自己如此,其他人更應是如此。

這時,大量京東員工在網上開始匿名吐槽公司,甚至有人爆料"京東一天離職近400人"。

面對沉重的輿論壓力,劉強東只能一人扛起。這期間,有網友在香港藝術展偶遇章澤天觀展,稱她一身休閒打扮,未與劉強東同行,手上婚戒也不見了。

乍暖還寒

4月1日愚人節,對於一些跟京東簽約的應屆大學生而言,確實是很戲劇性的一天,還未踏入社會就被好好地上了一課:京東以部分業務及組織架構調整、導致入職崗位被取消為由,大量毀約三方協議,每人賠償5000元。

4月3日,京東發佈內部郵件,要求堅決淘汰三類人:不能拼搏的人、不能幹的人、性價比低的人。簽發這封郵件的,正是劉強東本人。

隨後,在宣佈取消快遞員底薪後,京東表示將增加快遞收件任務,攬件將計入績效,直接影響工資收入,完不成就是績效不合格。並且,新入職快遞員全部取消公積金,已入職的快遞員的公積金係數也從12%降到7%。有老員工表示新員工入職後或將和第三方公司簽訂合同,不再直接與京東籤合同。

從2018年開始,京東物流開始增加攬件業務,發力C端業務,這能夠為京東增加新的盈利點。新政策像是對現有快遞員的考驗,能夠適應京東物流的轉型則留,不能就要被淘汰。

京東要變,必須要有人為此"犧牲"。

一輪CXO的去職大戲還沒消停,所謂"核心高管輪崗計劃"再度刷新外界對京東這次管理層人事大調整的認知。4月9日晚間,京東對外宣佈上述計劃並證實,京東商城的兩位"封疆大吏"——王笑松和胡勝利已被調任到其他崗位。

對於真真假假的消息,大多數京東員工已經應接不暇,而他們對於大多數消息的獲取渠道,早已不是公司內部,而是各種鋪天蓋地的媒體報道。

這一系列又快又猛的操作,讓京東明州事件後再次陷入輿論漩渦。"由儉入奢易,由奢入儉難。吾今日之俸豈能常有?"的道理人人都懂,但未必都能接受。

4月11日晚,有網友實名爆料:京東一員工在宿舍上吊自殺,原因是向公司貸款買了京東團購的房子,現在被京東裁員後,公司要求其一次性還清幾百萬元欠款,該員工由於無法承受而尋短見。京東官方隨後澄清,稱該員工患抑鬱症,公司正在協助家屬處理善後事宜。

此事讓京東再次上了一天微博熱搜。

結語

曾經,這家公司的老闆給員工做出過很多美好的許諾,他說,公司是一個最安全、最溫暖、最充滿愛和信任的地方。

但目前,這家公司正遭遇著新一輪劇烈的震盪。老闆劉強東避免了鐵窗生涯,卻踏上了另一條充滿艱辛的道路。100多天來,他的人設還在持續遭遇挑戰,"好老公"形象不存之後,"好老闆"的人設也岌岌可危。

凡是有過生死攸關經歷的人,看待世界的眼光會變得不同,劉強東也不例外。正如《權力的遊戲》中的臺詞:"當我想知道一個人的動機時,我會想象最壞的可能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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