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日，清明，晴。
重慶雲陽縣桑坪鎮正街熱鬧於往常。回鄉的人就一個目的，祭祖。
當地28歲的年輕獸醫鄧高付，也打算在這天回一趟老家。
他沒想到，我們這天會來，他說，除了文物保護單位人員和少數攝影愛好者，他的老家幾乎沒有遊客。
14時左右，鄧高付揣上鑰匙，帶我們去參觀他的老家。
“老家鑰匙總共配了多少把？”
“沒統計過，也沒法統計。這樣說吧，僅桑坪鎮的鄧姓就有3000多人，都是我的家人。”鄧高付說，不少親戚早已失去聯繫，一些親戚至今素未謀面。
3月初，我們從雲陽縣文化和旅遊發展委員會獲悉，第三批重慶市文物保護單位名單當中，鄧式民居上榜。那裡，便是鄧高付的老家。
鄧氏老屋坐落的位置，兩山環抱，良田圍繞。
花屋隱匿絕壁深處
在桑坪鎮長坪村，這座古民居被當地人稱作“花屋”。
鄧高付28歲，愛人在外打工，要不是女兒在鎮上讀書，他不會離開老家去鎮上租房。
他有一輛麵包車，從鎮上驅車去老家5公里路程，要是遇見下雨天，他說，回趟老家得花近1小時。
鄧高付
通往老家的路，曾經只通牛馬，鄧高付認為，即便而今建好了機耕道，路況也是不理想的。尤其是道路狹窄、凹凸不平、陡彎極多。
“雨天，車輪一旦陷入泥坑就麻煩了。車速快一點，車尾就容易不聽使喚。下大暴雨，最好就別動車了。”還未上山，我們就被鄧高付這番話嚇到幾分。
果然，如鄧高付形容的一樣，路況很不佳，甚至可用驚險兩字來形容。要想十拿九穩的前行，方向盤必須抓穩才行。更可怕的是，有的路段一面是峭壁、一面是深不見底的懸崖。路上常見裸露的石塊和荒草。
不過，越往深處走，風景越秀麗壯美。沿線的楠竹竹肉厚實，成片向上生長；野山楂樹紅得嬌豔，靜靜綻放在崖壁上；李樹成林，白花花一片，素雅清新……
唯有親眼所見才有所體會，當地人口中的“花屋”，真是藏於絕壁深處、花海之中。
老屋大門
青釉瓷片裝飾門樓
遠望鄧式民居，第一眼便可判斷，那是一座典型的徽式建築。以磚、木、石為原料，以木架構為主。
鄧高付曾經請教過老工匠，這古宅大面積採用的是火磚，這種磚採用特殊泥土製成，曾在高溫火窯中煉製，特點是耐風化。而古宅地基部分，採用的是堅固無比的砂石條，多半源於就地取材。
徽式建築的牌樓
見有人來訪，一位老人揹著手小跑過來，像極了守門人。
“各位從哪來呀？”老人試探性地問。得知我們來意後，這才放下防備。
老人名叫鄧宏平，64歲，也是這座古宅的後人之一。
鄧宏平
“你看，烽火垛子牆，專門用來防棒老二（早期的強盜、土匪）。”鄧宏平說，這座古宅的門樓也稱門罩，面闊5米多，通高8米多。門樓大部分為堅石製成，設計用意就一個，避火。
這座古宅的門樓簷腳很是講究，由精美的石雕作以裝飾。門樓橫坊上，刻制有雄獅雕飾，形象生動。鄧宏平聽說，早年門樓前設有兩座金獅朝拜，如今金獅去向不明。
窗戶上的木雕雖有損毀，卻依然能看出當年的精緻。
除去4扇壽字形石窗，門樓石牆的頂端佈滿了彩繪、灰塑，直觀可見，部分牆體表面採用了人為砸碎的青釉瓷片作裝點。
這類獨特的中國風裝潢設計，在現代家居設計裡面，也算不多見的，造價不菲。
栩栩如生的彩獅子
“毫不誇張，這座古宅至今保存完好，在重慶整個鄉土建築中都屬珍品。”我們認同鄧宏平的觀點。只是，牆體斑駁的裂痕，還是躲不過歲月的侵蝕。
老屋外牆上佈滿圖畫故事
古宅主人是戲迷？
門樓是住宅的臉面，成為體現主人地位的標誌，鄧宏平認為，祖先的身世不凡。
細看門樓頂部的磚雕，串聯著30餘幅畫像，有人物、花卉、山水等圖案。鄧宏平曾聽父輩談及，這些磚雕與清朝嘉慶年間，當地民眾喜聞樂見的戲曲故事有關。
老屋門樓上的雕砌精美
通常來說，古宅內建戲樓是常見的。但在這裡，戲樓卻與門樓並排而建，開門見山。
“聽說，祖先曾請了一個戲班住在家中，包吃包住，還管夠工錢。戲樓上曾設有鐘樓，裡面掛著一塊大洋表。據說每到整點，表中的布穀鳥便會發出清脆的鳥鳴。”在鄧宏平心裡，鄧家祖先無疑是熱愛戲曲之人，對藝術生活有所追求，同時，祖先們接納洋文化，將中西文化一併注入古宅內。
戲樓上的財神壁畫依然清晰可見
進入古宅，八卦形石板鋪在正中，雕花木鬲扇迎面而設。開敞式天井下，特設有四方排水溝渠。可以想象，院內雨水不致流向屋外，順勢納入天井之中。鄧宏平認為，這番設計與祖先忌諱財源外流有關。
內有八卦的天井
正對戲樓的是正屋，鄧家祖輩在此觀戲，同時也在此招待來客，並展開禮節性活動。而今，正屋成了空房，黯淡無光，早已沒了昔日的輝煌。
至於正屋兩旁的廂房，均用高牆圍起，其內採光僅依靠木門窗。若不是在鎮上租房，鄧高付就住其中一間廂房。
“老家冬暖夏涼，夏夜蓋被。”他是深有體會的。
老屋內部
六尺豬槽傳300餘年
這座古宅面積約1500平方米，鎮宅之寶，竟是兩個六尺長的豬槽。一個保存在宅後，已長滿青苔，另一個被鄧宏平搬至自家門前。
“兩年前，我請了8個壯漢抬回家。”鄧宏平而今用來當門前蓄水池，豬槽內裝滿了清澈的山泉，他期盼著，豬槽的靈氣為他和家人帶來福運。
傳說中的豬槽，至今仍在使用。
據當地鎮政府人員蒐集資料，桑坪鄧氏祖籍為湖北，於康熙中葉遷入雲陽縣，始遷祖名不詳。鄧氏子孫在雲陽、奉節多有名籍，出了不少文武舉人、貢生，盛於一時。這幢“花樓”由鄧氏遷雲後人鄧作舟倡建，始建於清朝嘉慶年間。
據後人口傳，桑坪鄧氏的始遷祖為開闢一塊荒地，在長坪村曾挖出一鼎罐和兩個六尺長的豬槽，豬槽中裝滿了真金白銀，從而才有瞭如今的鄧式古宅。兩豬槽傳承至今，已有300餘年。
這塊磨過刀的石塊上也佈滿歷史故事
鄧宏平還告訴我們，聽父輩口傳，祖先曾有一匹紅馬和一隻信鴿，曾是鄧家與外界相通的窗口。紅馬白天獨自外出趕集，晚歸；信鴿一日千里，一心向主。
至於鄧氏為何在絕壁深處選址建宅，鄧宏平推測，祖輩或許把這裡視如寶地，畢竟當地從古至今土地肥沃、春暖花開、水資源充足。
文物保護單位公示牌
據我們所知，目前，雲陽縣文物保護部門已對這座古宅展開調研，將制訂出切實可行的措施，加強對鄧家古宅的保護。修舊如舊的基本原則遵循三點，即不破壞、不改動、還原它的原始風貌。
由於目前古宅一帶道路不便，安全起見，建議驢友們稍安勿躁。鄧宏平說，待來年李花綻開時，他樂意為大家作導遊。
屋頂之上，青瓦波瀾起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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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游新聞·重慶晚報慢新聞記者 李琅 文 李野 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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