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說:一頓酒肉失村官

小說:一頓酒肉失村官

“你再真的學裁縫,屋的活我儘量幫你,象棋不下咧,閒傳不諞咧……”

“哎淑梅,淑梅!……”父親正說著,門外傳來閻大媽的聲音。

“哎,哎,大嫂,你來咧, 快進,快進!”母親一臉的笑容,三步並著兩步從房間走出去迎接貴客。

“哎,哎,哎,大嫂,你來咧,稀客,稀客!”父親探著身子透過窗戶向外笑嘻嘻的高聲喊著。

“哎,老三,才吃呢!看些,這爺子三個炕上一坐,麻的閃呢!……”大媽進門,滿臉的堆笑。

“哎,坐,坐,坐!再包打雜咧,咱這一天懶的,半上午才吃早上飯呢。……”

“冬天家麼,起來麼早弄啥去?沒事,不睡覺還叫人到人外頭凍著去!……”大媽坐到大椅子上,客氣的說。

母親示意父親,反應過來的父親立馬拿出煙:“奧,奧,奧,看我然的,大嫂抽菸呢,來,來,來點著!”

母親熱情的拿過煙,敬給大媽,父親用打火機給點燃,大媽深深的抽口煙,笑著說:“哎,我兄弟不虧是當官的,你看這煙,好!好好好!”

父親笑開心極了,他一臉的驚喜:“哎,得啥!好,好了,你就多抽根!我思量,我大哥的煙怕比我這兒好多咧!人電力局局長呢,咱這算個啥嘛!哈哈哈……”父親朗聲大笑

“嗯,一樣,一樣!對咧,老三,我今個來是請她三嬸這個巧嘎嘎幫忙來咧,咱女子今年過年出門呢,有幾個枕頭不會繡,娃把邊角都收拾好咧,就叫她三嬸給把那竅落地方給縫幾針!……”

“哎!……”母親驚喜的臉上有些遲疑。

“咋?有啥活,就說!咱兩個大女呢,叫娃給你幫忙弄去,只要你不嫌瞎!娃兒們也能弄,……”大媽看到母親欲言又止的樣子,立馬說。

:“嘿嘿!也沒啥,我就是打算給倆個娃做棉鞋呢,下雪咧,娃掌還沒鞋穿,一天坐到炕上出不了門!”母親不好意思的笑笑說。

“這好辦,拉底子,兩女子沒麻達!只要你收拾好了,兩個娃一上午就給縫起來咧,蕞娃鞋麼,簡單很!吃完飯,你把啥活拿上,叫娃弄,叫娃弄!娃的活離你這個巧嘎嘎還不行!”

“行,行行行!那我一時就過來咧!”母親爽快的答應了。

一個上午,我和弟弟都穿上了暖和的新棉鞋,更讓我們欣喜的是,鄰居半個下午又給我們做了一雙單鞋。母親和我們都高興的合不攏嘴。

父親坐在炕上給我們講故事,八路軍打鬼子的故事,弟弟百聽不厭,他學著電影裡利勝的號角聲,鬧的正得勁。突然,門外傳來的一個男人的聲音:

“三叔,三叔,到屋呢麼!”

“哎,到呢!五運,來,進來,我正連娃耍呢!”父親大聲回應著來人。

“三叔!呵呵……”來人手裡提著酒和一個大大的籃子。

“哎,五運,你這是走親戚去咧?去誰家了,還這麼隆重!”父親驚訝的問,他招著手,示意來人上炕。

“走啥親戚嘛!三叔,我今個是專門連你諞閒傳記賬來咧!平時都是我三嬸給咱炒菜,今個我給咱爺倆拿咧些酒,肉,還有些花生米,咱一吃一喝,就不麻煩我三嬸咧,哎,我三嬸人呢?”五運轉身來回看看問。

:“你三嬸到鄰家幫忙去咧!你坐,你坐!哎呀,你今個這是有啥喜事要給三叔說,還弄這麼排場!肉就算了,咱倆個大男人,喝些酒就對咧,肉給娃兒們拿回去!”父親不斷阻止五運向外拿肉。

:“嗯,嗯,屋有呢,有呢!三叔,屋真個有呢!你不管,不管!……”隨手,五運遞給我和弟弟一塊肉:“屋留的多!喝酒沒肉就能行!吃,吃吃吃!咱今個就當過年呢。”

父親打發我和弟弟下炕玩了,他與客人在家邊吃邊喝,邊看賬目。等我們回家的時候,五運滿嘴酒氣,一個人拿著筆在幾個賬本上來回的寫著。

母親笑呵呵問:“五運,嬸說你來咧,哎,看你三叔些,就說做賬的人麼,咋還睡呵咧!慧娟,慧娟,起來,起來麼……”看到沉睡的父親,母親不好意思的大聲叫著。

“不叫咧,不叫咧,我叔可能是高咧,我給咱把賬一做就對咧,這也完咧,完咧!”五運大度、孝敬的說。

“哎,你三叔的賬,你就能做嘛,倆個人的字不一樣!慧娟,慧娟……”母親使勁的拍著父親,父親一動不動,嘴裡含糊不清的“嗯,嗯!……”

“沒事,沒事,三嬸,你看,我給我三叔做的賬,字寫的你能看出來墶個是我寫的?”五運拿起本子給母親晃晃。

母親接過賬,瞄一眼,驚訝的喊:“哎呀,家家家!五運還有這本事呢,嬸還真個看不出來墶個是你寫的!……”她正想湊近仔細辨認,五運迅速合上本子,著急的說:“不看咧,不看咧,三嬸,天色不早咧,我也喝咧些酒,頭有些暈,回去睡會兒,你給我三叔說,他交待的事,我都替他辦好咧,賬啥也都做好了,叫他放心。我回了,回了!”

母親一臉的感激,禮送著五運走出家門。

年底村委會總賬,出納賬面虧空公款三百多!父親傻眼了,他大呼冤枉,然而,白紙黑字,清清楚楚。五運一本正經,公事公辦,反咬一口。翻開賬本的父親恍然大悟:會計、出納一身兼,真成了餓鬼監廚,焉能禁口!村委年底大會上,父親村官沒了,又憑空增加了一筆鉅額負債。

怒火中燒,無處發洩的父親躺在炕上水米不進,臉色鐵青。母親咽不下去這口惡氣,直奔在伍運家門口破口大罵了一個上午,我和弟弟成了有家不敢歸的流浪兒。

在村子東邊,遠遠看見伍運媳婦賠著笑臉一個勁的讓母親消消氣:“男人的事,咱婦女家不懂,叫他家慢慢解決去,三嬸,你喝口水,進來坐坐,消消氣!”

無處發洩的母親見人就學說五運的可惡,聽者只是笑笑安慰幾句,或者是低聲在母親耳邊嘀咕些什麼。口乾舌燥的母親在眾人的勸說下悻悻回家。

晚飯熟了,擺在了炕邊,無人能請動父親。午飯未進的我和弟弟,肚子早就“咕咕”叫了,看著炕上被母親叫煩的父親,我們提心吊膽的站在炕邊,靜靜的等待父親的起身。時間一分一秒的過去了,眼看著飯涼了,母親端著飯倒進鍋,重新燒熱。她不斷的給我和弟弟使眼色,暗暗命令我們去請父親吃飯。

我硬著頭皮,站在炕腳下,輕聲的叫:“爸,你起來,起來吃點飯,咱飯熟了。”

靜靜的,一點聲息也沒有,我回頭看了母親一眼,心裡說:“媽,我爸不念喘!”母親有手指著父親,示意再叫。再叫,我的心裡充滿著恐懼,強行叫父親,等待我的會是什麼?天知道!可是,母親的意志敢違逆嗎?不敢!她若不高興,出聲責罵“不孝順,沒心!”聽到父親的耳朵,罪孽更重。

再一次壯起膽子,我輕聲叫:“爸,你起來吃飯了,咱飯熟了!……”

“要吃你家吃去,總不停叫我弄啥!……”突然,父親一翻身,大吼一聲,紅著眼半坐了起來,瞪著我,手裡的笤帚就飛落在地上。

我的腦子霎時間空白一片,愣愣的站在原地,一動不動。玉立“嗖”的一下向母親身後躲去。

“不害怕,不害怕,你爸麼,害怕啥呢,他還能把你吃了!”母親護住玉立說。

回來神來的我看了母親一眼,母親不高興的吼:“看啥呢,照不叫你爸飯,都光叫你家吃!”轉臉笑呵呵的對父親說:“掌櫃的,吃飯麼,看一天天沒吃飯咧,人能受了!人常說‘人是鐵飯是鋼,一頓不吃餓的慌!’再包學麼個咧,吃飯,吃飯!”母親說著伸出手去拉父親。

“要吃你吃去!”父親一臉的不領情,甩開母親的手,黑著臉大吼,那聲音震耳欲聾。

母親愣住了,她生氣的撇著嘴吼:“屋誰把你咋咧?看你我樣子些!嗯!……”

父親坐在炕上,低著頭,一動不動,時間像冷凝了一樣。沉默的寂靜讓人有一種窒息的難受,我的心跳加速,兩腿不斷的顫抖。玉立看看我,悄悄的溜出了房門,站在房簷下,一聲不吭,再也不小聲報怨肚子餓。

“掌櫃的!咱吃飯,吃飯,一天天一屋人都沒好好吃飯咧,看倆個娃都餓了!你真個不飢?事有事在呢,他五運連麼個訛人能好過嘛!人在做,天在看!操心老天爺把他給報了,吃飯,吃飯!”母親試探性的上前一不步,父親沒有動。

“我今個到他五運家芒上罵了滿滿一上午,人都看呢,五運家一家子沒人敢出來放個屁。有人問,我就給人學呢,把五運那初初噹噹給人說。……”母親越說越鏗鏘有力,似乎自己人前多麼風光。父親咬牙切齒的瞪了一眼,母親嘎然住嘴,面帶含羞的四 處 看看,向後退一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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