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天一本書,解讀偉大詩歌的能量《時間的玫瑰》2

上一篇文章我們說了第一個話題,現代詩歌的精髓是什麼?這種精髓,能不能通過翻譯來傳達?接下來我們說說第二個話題,我們來說說詩人們的人生經歷和詩歌創作有怎樣的關聯?

每天一本書,解讀偉大詩歌的能量《時間的玫瑰》2

我們先從詩人們的生活說起。平常,我們要是說誰過日子像個詩人似的,很可能是說這個人不善經營,行為古怪,或者私生活比較奔放什麼的。從詩人們的生活表象來說,這些也差不多是真的。這九位詩人,都是世界詩壇最有影響力的人物,雖然享有國際文學盛譽,在大學和文學機構擁有教職,但並不一定就過得富裕體面。

比如里爾克早年不得不放棄家庭生活,四處奔走,去巴黎解決溫飽問題。大詩人艾基成名以後,參加國際詩歌活動,還要向朋友借債墊付機票錢,到了晚年,才攢錢在莫斯科買了一套小單元房,靠不多的版稅生活,幾乎從不去飯館吃飯。我們前面說到的狄蘭·托馬斯,酗酒無度,一直生活得狼狽潦倒,住在崇拜者贈送的小房子裡。而他們和我們一會兒要說到的幾位俄羅斯詩人比,還要算幸福的。

相對來講,生活比較正常的,是瑞典詩人特朗斯特羅默,他擁有以自己名字命名的文學獎,而且在2011年獲得諾貝爾文學獎,不過他的工作和詩歌沒什麼關係,他一直在少年犯罪管教所上班。詩人們的感情生活也是如此,他們會遇到一段又一段熾熱、激烈甚至扭曲的感情,因為詩人的熱情而全情投入,最後,大多是既給自己也給別人帶來不幸。北島說,“對於一個詩人來說,困難的是如何保持生活與藝術的距離。”他們過這種生活,是由於詩人的天性,這種真正的詩歌天性,容不得世俗的利益盤算和所謂的明察世故,這也是真正的詩人和假冒詩人的根本區別。

里爾克說,“倘若我假裝已在其他什麼地方找到了家園和故鄉,那就是不忠誠。我不能有小屋,不能安居,我要做的就是漫遊和等待。”狄蘭·托馬斯從來就不想尋求安穩正常的生活,他自稱要造就一個“瘋狂的狄蘭”,在短時間內耗盡生命和詩歌的力量,在39歲時,他連喝了18杯威士忌,死於酒精和藥物中毒。

北島在書裡回憶過一位上世紀七十年代北京詩壇的重要人物趙一凡,趙一凡在改革開放以後去開公司,這曾讓北島非常不解。後來趙一凡告訴北島自己下海的目的:他要賺錢把中國的詩人們“養”起來,給他們出版詩集,提供必要的生活條件。而北島在中年以後發現,幸虧趙一凡的理想沒有實現,否則,將會給中國詩歌帶來災難,真正的詩人,必須去過和他的詩歌相通的生活,也就是那種我們普通人覺得有點兒問題的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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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詩人們的困頓和痛苦,往往是主動的選擇。北宋文學家歐陽修對詩人和命運的關係,有個著名的論斷,叫“非詩之能窮人,殆窮者而後工也”,古文中的窮,並不是指經濟困難,而是說遭遇困頓、沒有出路。詩人在這種處境裡,經過憂鬱悲憤的刺激,結合自身的敏感和天才,才能寫出偉大的詩歌。洛爾加評價智利詩人聶魯達的話,也可以應用於本書中的所有大詩人,原話是,他們“離死亡比哲學近,離痛苦比智力近,離血比墨水近”,他們不只是調動技巧和智力在寫詩,而是投入了全部的情感來寫作。這種情感體驗裡,如果痛苦的成分太大,甚至會吞噬詩人。

保羅·策蘭是使用德語寫作的猶太人,他在青年時代趕上了二戰,前半生一直在逃亡,先後經歷過不同政權對猶太人的迫害。由於目睹了太多親人和族人的死亡,他在24歲時就寫下了傳世之作《死亡賦格》。這首詩製造出緊迫而單調的節奏,其中有一句“把死亡曲奏得更好聽些 死神是來自德國的大師”,至今還讓讀者感到沉重的壓抑。換一個別的人,也許會努力擺脫這樣的記憶,讓自己從痛苦中走出來,但這不是詩人的選擇。

策蘭選擇面對自己強烈的內心衝突,把這種悲劇感表現出來。他在一首《數數杏仁》的詩裡寫道,“數數杏仁,數數苦的讓你醒著的,把我也數進去”。這首詩是策蘭寫給在集中營裡被槍殺的母親的,他的母親當年常烤杏仁蛋糕,這是策蘭的童年記憶。杏仁是苦的,隱喻著整個猶太人的命運,他用數數的方式,把讀者和自己都拉進這種苦難體驗裡來,讓所有的人都要清醒地記住這些苦難。這首詩最後寫道,“使我變苦,把我數進杏仁。”這個結尾,暗示著策蘭的人生結局。1970年,他終於無法再忍受長期的痛苦抑鬱,從巴黎塞納河上的一座橋上跳了下去。有些詩歌,由於意象晦澀,以及先鋒化的語言,確實難以理解,但我們不能貿然懷疑詩人的真誠,至少,要看看這位詩人是怎樣生活的。

北島說,在某種意義上,詩人生來註定是受苦的,但絕非為了自己。他選擇的這些大詩人大多有著特殊的精神力量,會主動揹負整個時代、整個民族的苦難。這種精神,在俄羅斯詩人身上體現得最淋漓盡致,這既是俄羅斯民族精神和文學傳統,也是特殊的時代背景導致的。比如詩人曼德爾施塔姆和帕斯捷爾納克,為了在詩歌中表現民族苦難,都犧牲了自己的生活,乃至生命。

曼德爾施塔姆因為寫詩諷刺當時的國家領袖而被流放。在流放中,他進入了詩歌創造的高產期。刑滿之後,他很快又再次被捕,最後在被押解前往西伯利亞途中,因為極度衰弱而死。五十年後,曼德爾施塔姆得到了平反。與他同時期的蘇聯作家愛倫堡寫道:“我的許多同齡人都陷入時代的車輪下。人的命運並不像按照棋路下的一盤棋,而是像抽彩。”而曼德爾施塔姆並不是因為倒黴,他對詩歌有主動的使命感。曼德爾施塔姆實際上是個膽小的人,但有一次,他在宴會上,看到一個喝醉的秘密警察在胡亂填寫槍決人員名單,突然衝上去撕毀了名單,之後,他十分恐懼,連夜從莫斯科逃往烏克蘭。這個場面雖然不算特別英勇,但卻是真正的人性和尊嚴。

我們再來說說另一位俄羅斯詩歌代表,鮑里斯·帕斯捷爾納克。帕斯捷爾納克雖然很早就在蘇聯詩壇享有盛譽,一度成為詩壇的代表。但由於創作風格不符合主流而越來越受到排擠,在四十幾歲以後,他已經不能再發表詩作了,只能靠翻譯度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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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56歲那年,他決定寫作長篇小說《日瓦戈醫生》。他的理由是:“我對時代有一種巨大的負債感,我想要償還。對我來說,有責任對時代表明立場,我想記錄過去,為那些年代俄羅斯美好高尚的一面而驕傲。”這本小說歷時十年才完成,書中的主人公日瓦戈醫生的遭遇,代表了整個時代的俄羅斯知識分子。帕斯捷爾納克把自己無法發表的25首詩,全部附在了小說之後。

1957年,《日瓦戈醫生》被悄悄帶到意大利出版,並且獲得了第二年的諾貝爾文學獎。隨後,帕斯捷爾納克開始受到官方的批判,還被作協除名。面對驅逐出境的壓力,帕斯捷爾納克宣佈放棄諾貝爾獎,他不願意離開自己的祖國。他對參與批判自己的作家們說:“我不指望公平,將來會為我平反。而我事先就原諒了你們。”一年多以後,帕斯捷爾納克因肺癌發作去世。許多人從莫斯科趕來,背誦他的詩作《哈姆雷特》為他送葬,這首詩寫道:“然而整個劇情已定,道路的盡頭在望。我在偽君子中很孤獨。生活並非步入田野。”這是帕斯捷爾納克的心聲,他清楚自己的使命:詩人無法超越時代,唯一能做的,是為他的生活誠實地作證。

北島認為,俄羅斯詩歌金鍊上的這幾位詩人,具有獨特的原創性。他們的詩歌,是對人類苦難的偉大承擔和點石成金的語言技巧的完美結合。

第三個話題和總結會在下面一篇小文章裡為大家解讀,歡迎各位讀者點擊關注,我們一起看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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