追风入丽相如赋

追风入丽相如赋

司马相如,西汉辞赋大师,古代著名风流才子

作为西汉早期大师级牛人,司马相如有两大传奇著称于世,一是才华漫卷,煌煌大赋“追风入丽”,风靡一时,成为一代之绝响;二是艳遇绝世,琴挑美女卓文君,演绎一出私奔大戏,相携一生,历代传诵。

从文学史的角度而论,司马相如堪称汉赋承前启后的集大成者。刘勰《文心雕龙·辨骚》云:“是以枚贾追风以入丽,马扬沿波而得奇。其衣被词人,非一代也。故才高者苑其鸿裁,中巧者猎其艳词,吟讽者衔其山川,童蒙者拾其香草。”“枚贾”,汉赋大家枚乘、陆贾;“马扬”,汉赋大师司马相如、扬雄。刘勰先生这段宏论,其实是对《楚辞》的极致叹赏:枚乘、贾谊“追风以入丽”,追慕楚风而入绚丽;司马相如、扬雄“沿波而得奇”,飞扬洪波而得神奇;才高者慕其体例,慧巧者猎其媸艳,善吟者诵其山川,初学者拾得香草丽句……

陆贾先生作为汉赋首倡者,是汉高祖刘邦的重要谋臣,以才辩闻名,《史记·郦生陆贾列传》说他“从高祖定天下,名为有口辩士,居左右,常使诸侯”;他还是有名的才子,《汉书·艺文志》载,陆贾有著作23部,包括赋作3篇,可惜除了《新语》12篇,其余均已失传;其史学著作《楚汉春秋》,也在流传中散佚,清代学人茆泮林曾作过《楚汉春秋》辑佚,使其零星片段得以传世。陆贾的传世之作《新语》,其实是奉刘邦之命而作。史载,刘邦称帝后,陆贾时时说称诗书,刘邦骂道:老子马上得天下,要诗书何用?陆贾亢声反驳:“马上得天下,就能马上治天下吗?”他说,商汤、周武王文武并重,国家长治久安;吴王夫差、智伯穷兵黩武,江山迅速崩塌;强秦酷法治国,不行仁义,终于二世而亡。刘邦听了,面露惭色,于是命陆贾著书,论述秦亡汉兴之得失,以为借鉴,“陆生乃粗述存亡之徵,凡著十二篇。每奏一篇,高帝未尝不称善,左右呼万岁,号其书曰‘新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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枚乘,汉赋大师,其《七发》为汉赋发轫之作

因为陆贾的三篇赋作失传,后人无从得见;而枚乘的《七发》,则成为了汉赋的发轫之作。枚乘是淮阴(今江苏淮安)人,早年为吴王刘濞帐下郎中,吴王欲谋反,他上书谏阻,不被采纳,于是拂袖而去,来到梁国,成为梁孝王刘武门客。“吴楚七国之乱”爆发,他再次致书刘濞,劝其罢兵休战,刘濞置之不理,最后兵败身亡。大乱平定后,枚乘先生两谏吴王的事迹传开,一时间名声大振,汉景帝刘启传旨召见,拜为弘农都尉。尽管景帝青眼有加,枚乘却在不久后辞职而去,“乘久为大国上宾,与英俊并游,得其所好,不乐郡吏,以病去官”(《汉书·枚乘传》)。汉武帝即位后,“安车蒲轮”请他入京,不幸病死途中,就此告别尘寰。这样一个散淡江湖的大才子,著有赋作9篇,传世3篇,其代表作《七发》,开汉赋之先河,就此著称于青史了。

《七发》假设楚太子患病,吴客前往探视,两人一问一答,通过七件事,探病源,论医理,发幽微,参人性,构成七段精妙文字,世称“七体”。吴客认为,楚太子之疾,根源在于贪欲过度,奢靡淫侈,非药石所能医治,“可以要言妙道说而去也”。于是,他分别描绘音乐、美食、遨游、豪宴、田猎、观涛等六事,口若悬河,汪洋恣肆,一步步诱导太子去邪入正,最后为太子引出“方术之士有资略者”,譬如庄周、魏牟、杨朱、墨翟、便蜎、詹何等,“使之论天下之精微,理万物之是非”,再请孔子、老子审察评说,请亚圣孟子为之筹划算计,“天下要言妙道也,太子岂欲闻之乎?”——于是,太子勃然而作,“据几而起”,大呼妙哉,“涊然汗出,霍然病已”。

《七发》即出,风行天下,司马相如读之诵之,如饮甘露,由此开启赋作之路,脉续汉赋之波。关于司马相如的赋作,虽然当时名震天下,却受到后世讥嘲,被称为“文字积木”,类乎“字窟”、“词典”,形式大于内容,湮灭不传是绝对必然的。稍晚的辞赋大师扬雄先生,早年是相如粉丝,后来却将汉赋称为“雕虫小技”,“壮夫不为也”;他对两位前辈屈原与司马相如作了比较,其结论是:屈原之赋秉承《诗经》之神髓,表达了人类共同面临的彷徨与痛苦,是“丽以则”的“诗人之赋”,历代咏叹;而相如之赋文字累累如丘山,看似灵光闪耀,内容却很苍白,是“丽以淫”的“辞人之赋”,难以流传。

所谓汉赋,作为西汉初年兴起的一种主流文体,其形式,在于“铺采摛文”,专事铺叙;其内容,则是“体物写志”(《文心雕龙·诠赋》),铺陈渲染,“包括宇宙,总揽人物”(《夜航船·歌赋》);其规模,则可分为大赋与小赋。所谓“大赋”,是汉赋的“标配”,以问答形式,以铺叙为手段,以微讽为旨归,结构宏大,辞采宏丽,彰显了大汉帝国的气魄与声威。这一点,呼应了从“文景之治”开始,到武帝时期国力强盛、百业兴旺之辉煌,以及武帝大轰大嗡的政治趣向。所谓“小赋”,则篇幅较短,句式多样,借物咏怀,趣近旨远,偶或针砭一下时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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相如琴挑卓文君,铸成一段风流佳话

司马相如的代表作,以《子虚赋》《上林赋》最为著名,这也是大赋中的名篇。《子虚赋》是他在梁孝王刘武麾下混饭吃的时候,为博取刘武欢心一挥而就之篇章,借楚国子虚先生与齐国乌有先生两个“大忽悠”之口,演绎王家林苑之连绵壮丽、射猎活动之地动山摇,其铺排扬厉若排山倒海,文字堆砌如森郁山林——

楚王乃驾驯之驷,乘雕玉之舆,靡鱼须之桡旃,曳明月之珠旗,建干将之雄戟,左乌号之雕弓,右夏服之劲箭,阳子骖乘,纤阿为御,案节为舒,即陵狡兽,蹴蛩蛩,辚距虚,轶野马……于是楚王乃弭节徘徊,翱翔容与,览乎阴林,观壮士之暴怒,与猛兽之恐惧……

子虚先生关于楚王狩猎的夸耀,表现了司马相如超常的想象力与汪洋恣肆的华丽辞藻,且僻字累累,如砖石塞途。乌有先生闻言,慨然说道:“今足下不称楚王之德厚,而盛推云梦以为高;奢言淫乐而显侈靡,窃为足下不取也。必若所言,固非楚国之美也。无而言之,是害足下之信也。彰君恶,伤私义,二者无一可,而先生行之,必且轻于齐而累于楚矣!”他的结论是:“在诸侯之位,不敢言游戏之乐,苑囿之大。”——这就是所谓“微讽”,大肆渲染之后,略述不足之处,一如蜓蜓点水,这是司马相如辞赋的特点之一,也是汉赋的重要特征之一。

司马相如将《子虚赋》呈献梁孝王,刘武读罢,抚髯大悦,立刻令人誊抄,赐给众门客传诵,司马相如因此名声大噪,迅速传遍京师,传遍全国,他也因此赢得了天下第一才子的美誉。汉武帝刘彻读了《子虚赋》,惊为天人,立刻传召作者进京。相如对武帝说,《子虚赋》叙述的不过是诸侯游猎,内容并不壮观,“请为天子游猎赋”。武帝点头允准,相如展纸挥毫,下笔如云,须臾之间,一篇酣畅淋漓的《上林赋》呈献上来。《上林赋》是《子虚赋》的姊妹篇,排列铺陈如天梯,气势浩荡若龙吟,竭力描绘汉天子游猎上林的空前盛况,炫耀天子的奢华与豪富,歌颂大一统皇朝上升时期的万物勃发、昌盛强大——

追风入丽相如赋

上林赋,绚烂之极,难以描摹,相如之赋,状其状也

且夫齐楚之事,又乌足道乎?君未睹夫巨丽也,独不闻天子之上林乎?左苍梧,右西极。丹水更其南,紫渊径其北。终始灞浐,出入泾渭……荡荡乎八川分流,相背而异态。东西南北,驰骛往来。出乎椒丘之阙,行乎洲淤之浦。经乎桂林之中,过乎泱漭之野……

于是乎游戏懈怠,置酒乎颢天之台,张乐乎胶葛之寓;撞千石之钟,立万石之虡。建翠华之旗,树灵鼍之鼓。奏陶唐氏之舞,听葛天氏之歌。千人唱,万人和。山陵为之震动,川谷为之荡波。巴、俞、宋、蔡,淮南干遮,文成颠歌,族居递奏,金鼓迭起。铿锵铛鞈,洞心骇耳。荆、吴、郑、卫之声,韶、濩、武、象之乐,阴淫案衍之音。鄢郢缤纷,激楚结风。俳优侏儒,狄鞮之倡,所以娱耳目而乐心意者,丽靡烂漫于前,靡曼美色……

于是酒中乐酣,天子芒然而思,似若有亡,曰:“嗟乎,此大奢侈!朕以览听余闲,无事弃日。顺天道以杀伐,时休息于此。恐后世靡丽,遂往而不返,非所以为继嗣创业垂统也。”于是乎乃解酒罢猎……

武帝读罢,龙颜大悦,随即任命司马相如为郎官,侍奉左右。至此,司马相如以其冲天才华,先叩开王府,再扣开皇宫,成为叱咤风云的时代英豪。这两篇煌煌大赋,大则大矣,只是僵滞拗强,荒冷筚篥,实在令人难以卒读。

据《汉书·艺文志》载,“司马相如赋二十九篇”,存世《子虚赋》《上林赋》《大人赋》《美人赋》《哀二世赋》《长门赋》6篇,《梨赋》、《鱼葅赋》、《梓山赋》3篇仅存篇名;还有《谕巴蜀檄》、《难蜀父老》、《谏猎疏》、《封禅文》等文传世。

《谏猎疏》为谏阻武帝游猎无度而作,无颂圣之辞,有抨击之风,“今陛下好陵阻险,射猛兽”,一旦遭遇猛兽袭击,则极度危险,致使“枯木朽株尽为害矣”,实在不是天子应该有的行为。他说,“盖明者远见于未萌,而智者避危于无形,祸固多藏于隐微而发于人之所忽者也。”聪明者在灾祸尚未发生时,就能预见到,而采取相应对策;智慧者在危险还未形成时,就能避开它,确保自身安全。灾祸就像狡诈的妖孽,隐藏在人们平时不太注意的细微之处,一旦爆发,则危害惨烈矣。“此言虽小,可以喻大。臣愿陛下之留意幸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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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山如画,彩笔如蛇,状景绘事,在眼前矣

《哀二世赋》以强秦二世而亡的教训,对武帝予以讽谏,“登陂阤之长阪兮,坌入曾宫之嵯峨。临曲一江一之隑州兮,望南山之参差。岩岩深山之谾谾兮,通谷豁乎谽谺。”我登上那蜿蜒倾斜的高坡啊,走上那层恋叠嶂的山峰,面对着杳渺无极的江岸呀,远眺那如浪奔腾的南山,高耸的群峰仿佛天外飞来的巨人,森然罗列,百兽震恐;谷壑深幽就像巨蟒的长舌,欲吞噬天地,屠灭生灵……面对如此景象,司马相如忽然想到了秦朝二世而亡,想到了秦二世胡亥的身后事,“持身不谨兮,亡国失势,信谗不寤兮,宗庙灭绝”,你这个败家子啊,听信赵高的无耻谗言,指鹿为马,残虐天下,导致江山倾颓,国破身亡,可悲呀!凄惨呀!“墓芜秽而不修兮,魂亡归而不食。夐邈绝而不齐兮,弥久远而愈佅。一精一罔阆而飞扬兮,拾九天而永逝。”你的坟墓肮脏秽乱,乌鸦嘎嘎鸣叫,你的魂魄漂泊时空,至今无处可归。时光流逝,江山轮转,你早已被世人遗忘;但愿你彷徨无依的灵魂飞上九霄,趋近天堂,唉唉!莫名哀伤,填满老夫胸膛……

这篇小赋,是司马相如随汉武帝到长杨宫(遗址在今陕西周至县东南)打猎,归来时经过宜春宫(位于长安城东南)秦二世胡亥之墓,伤悼而作。前段写景,于一片惨烈中,生出凛冽之百感;后段议论,以胡亥国破身死之教训,委婉讽谏武帝,引以为戒。情景交融,文短情深,堪称小赋之精品也。

《大人赋》是对武帝迷信神仙,搞得天下怪力乱神招摇过市进行劝勉,“世有大人兮,在于中州。宅弥万里兮,曾不足以少留。悲世俗之迫隘兮,朅轻举而远游。”世上有位大人先生啊,居住在国之中州,他的宫殿四周达到万里之遥,竟然不能让他那颗骚动的心稍作停留;他被世俗的腐朽东西所绑架,轻易放弃了浩大宫殿与品德之旌旗,乘着迷乱向着远方漫游;他究竟要去寻找什么呢?——“邪绝少阳而登太阴兮,与真人乎相求。互折窈窕以右转兮,横厉飞泉以正东。悉征灵圉而选之兮,部署众神于瑶光。”大人先生穿越东极之巉崄,登临北极之嶙峋,与仙人互答应和,嗷嗷作歌;然后飞渡腾蛇乘雾之幽径,向右转舵,恍然觑见一道渺渺仙泉,喷珠溅玉,呦呦歌吟,于是把众仙召集起来,在瑶光之上一起舞蹈飞翔……

这篇本为讽谏武帝的赋作,写的高远超迈,武帝读了十分惬意,司马迁调侃说,武帝读了《大人赋》,不但没有丝毫反省,反而十分得意,“飘飘有凌云之气,似有天地之间意”(《史记·司马相如列传》)。

追风入丽相如赋

美人如画,才子如梦,梦醒花开,在何方呢

《美人赋》是司马相如为自己“好色”作的一篇辩护词,劈头就歌颂自己貌美如花,才如江海,得到梁孝王刘武赏识,却受到同僚邹阳的嫉妒谗毁。这位邹阳先生,“为人有智略,慷慨不苟合”(鲁迅《汉文学史纲要》),其为人处世,一向言辞不逊,抗直不桡,他对相如的谗毁,是否属实,不得而知,梁孝王却因受到蛊惑,将相如召来讯问,相如慷慨而言,讲了两个“坐怀不乱”桥段。其一,他早年在西部地区谋生,受到一位“云发丰艳,蛾眉皓齿,颜盛色茂”的美女勾引,自己心怀若雪,不为所动;其二,在前来梁国都城睢阳(今河南商丘)途中,他投宿卫国上宫,偶遇一位独宿美女,“奇葩逸丽,淑质艳光”,两人对饮,鸣琴,那时候,“时日西夕,玄阴晦冥,流风惨冽,素雪飘零,闲房寂谧,不闻人声”。两人独处一室,干柴烈火,美女宛然而歌,徐徐褪去外衣,“皓体呈露,弱骨丰肌,柔滑如脂”,女子委身相拥,欲与之交媾,面对如此诱惑,他说自己“心正于怀”,“秉志不回”,坚决拒绝,与之挥手作别。

司马相如标榜自己情怀高洁如冷月,一尘不染,不近女色,不过是自说自话,是耶非耶,鬼才知道呢!此文的要害之处,却是犯了为文之大忌:将自己打扮成冰清玉洁的道德先生,恰恰证明了作者的虚伪;如果联想起他后来琴挑卓文君、并与之私奔的叛逆之举,就更反证了此文之虚伪。不过,事实或许有虚构,文采却是烂漫飞扬。为人与为文,可是两码事呵!

如果说,《美人赋》是一篇华丽而虚假的“道德范文”,《长门赋》则是一篇哀怨而深挚的倾情之作。

长门宫乃汉代宫名,位于都城长安城南,原来属于武帝首任皇后陈阿娇的老娘大长公主刘嫖,岂料苍天弄人,阿娇被废黜后,居然被关到了这里。霞辉夕照,照不尽暗夜悲伤;古桥流水,流不尽美人幽怨;鸟鸣幽幽,鸣不尽人间不平。陈废后整日以泪洗面,忽然想到了天下第一才子司马相如,便命人带了黄金一百斤找到他,求其作赋,以挽回皇帝之心,流传千古的《长门赋》由此而生。

《长门赋》以第一人称,表达一个皇室女性曾经承恩备位,而又不幸被废黜的万般悲苦。回忆两人如胶似漆的甜蜜岁月,“桂树交而纷兮,芳酷烈之誾誾;孔雀集而相存兮,玄猿啸而长吟;翡翠协翼而来萃兮,鸾风翔而北南”。述说自己的悲郁之情,“心凭噫而不舒兮,邪气壮而攻中;下兰台而周览兮,步从容于深宫……问徙倚于东厢兮,观夫靡靡而无穷”。表达自己深渊一般的绝望,“白鹤叫以哀号兮,孤雌踯于枯杨;日黄昏而绝望兮,帐独托于空堂;悬明月以自照兮,徂清月于洞房;援雅琴以变调兮,秦愁思之不可长……”

赋作中的女子,如泣如诉,如怨如慕,俯仰矛盾,前瞻后顾,一花一叶一滴泪,一星一月一声哀。她自责,内疚,辗转,徘徊,一生无悔的,却是对皇上的情与爱!夜长如岁,发长似泪。她援琴奏雅,却是悲凉之调;她中庭踟蹰,也是形单影只;她举头望月不见月,望见的,却是皇帝飞霞流金的宫殿。唉,天下女子,总是多情又被无情摧!据说汉武帝读了《长门赋》,不禁热泪盈眶,当夜便与阿娇相聚,颠鸾倒凤之际,武帝询问文章出自谁手,阿娇以实相告,武帝随即传旨宣召司马相如进京。

追风入丽相如赋

美人阿娇,独居长门,哀怨啼泣,梨花带雨

其实,这不过是人们美好的附会罢了。《史记·司马相如列传》记载,一天,汉武帝读罢司马相如的《子虚赋》,叹赏不已,说:“朕独不得与此人同时哉!”狗监杨得意是相如的巴蜀同乡,他告诉皇帝此人尚在,武帝立刻传旨召见。而阿娇自己,则在几年后孤独地在长门宫黯然辞世,葬在霸陵郎官亭之东侧。

若从汉赋的发展流变来考察,正是《长门赋》这篇佳构,开了赋体宫怨题材之先河。可是,时至今日,学界对此赋作者究竟是谁,多有争论。有学者认为,《长门赋》不可能是司马相如所作,其依据是:其一,司马相如卒于公元前118年,刘彻卒于公元前87年,相如先于刘彻31年辞世,如何为陈皇后作赋陈情呢?其二,《长门赋序》说阿娇因此赋“复得亲幸”,明显与史实不符;其三,序中出现了汉武帝谥号“孝武皇帝”,不符合当时行文常规;其四,此赋在艺术风格上与《子虚赋》《上林赋》相距甚远,不大可能出自同一人之手。

然而,若以《子虚赋》《上林赋》之豪阔雄放,来否定《长门赋》之婉转哀怨出自相如之手,则有驴唇对马嘴之嫌。因为,人之本性,绝非单一,白则白,黑即黑。人性是复杂的。就司马相如而言,他既有大赋如《子虚》《上林》,天风横吹,浩荡无涯;也有小赋如《谏猎疏》《哀二世赋》《大人赋》《美人赋》,如何做不得一篇《长门赋》呢?

当然,论证《长门赋》作者究竟是谁,那是文史学家的事;此文想说的是,司马相如作为一代汉赋大师,既有大声嘡哒之大赋,也有意韵婉转之小赋。他的大赋,如今已形容枯槁,成为一代文学之“积木”;而他的小赋,依然清新可读,成为汉赋园林里嫣嫣绽放之“朝露”。简言之,则是——相如之赋,大赋如积木,小赋如朝露。而已。

(2019年3月18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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