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文 | 宋鸿兵
粤港澳大湾区的产业规划出台之后引起了热烈的讨论，其中一个话题很有意思：
经济增长的核心动力是源于市场，还是源于政府？很多文章在分析中国城市化的时候，都指出中国城市化是规划出来的，而西方的城市化、城市群是进化出来的。旧金山、纽约、东京三大湾区，在很大程度上给人的感觉是——增长源于市场。
但实际的情况真是如此吗？以旧金山湾区的发展为例，它的发展其实跟二战有关。因为要面对太平洋战争，所以美国政府需要建很多军事基地、海军造船厂、研究中心等等。我们必须要问：战争是一种什么行为？是市场主导的吗？当然不是。
战争的本质是政府主导的行为。政府要进行一场大规模战争，要获胜，就必须团结全国人民，动员全国资源，这显然不是市场经济，而是最极端的政府主导行为。为了获得战争胜利就要全力以赴不惜代价，其他的建设还要考虑一下代价问题，而战争是不计代价的，因为战败往往意味着亡国灭种，是最大的代价。因此只要能打胜，付出多大代价都能承受。
所以旧金山整个地区的发展，除了前期的淘金热之外，最主要的推动力是政府的战争行为。政府行为带来了大规模的基础设施，使得旧金山湾区获得了大量的国防订单，直接带动了半导体行业的飞速发展，促成了日后硅谷的繁荣。之后形成了对其他行业的渗透力，国防订单的比重才逐渐下降。
基本上所有国家的经济发展模式中间，政府的力量都是不可或缺的。从经济史角度来看，政府和教会始终是市场经济中的最主要需求者。中世纪众多大教堂的修建，是自发的市场经济行为吗？当然不是。要修建一座大教堂，需要教会花大量的钱，集中全社会的人力物力，耗费几百年的时间才能建成。这中间靠的是教会的组织能力，而教会就是政府的一种形式。埃及金字塔是法老调集全国力量才得以建成，这也是一种政府行为。
可以说，政府订单的需求深刻影响了技术进步的方向。纵观整个经济史，没有一个国家不是靠强大的政府力量发展起来的。没有政府的支持，单纯靠民间的力量，有可能在2000年间不断花钱修建金字塔吗？民间组织做不到。也正是由于埃及政府在几千年中不断投资修建金字塔，埃及的石匠技术才变得超级强大。埃及的石匠技术是当时最高水平的科技，中国古代石制建筑很少，主要的一个技术瓶颈就是没有掌握石材的切割和建造技术。古埃及、古希腊和古罗马，以及中世纪的欧洲，高水平的石匠技术不断传承进化，这么高的石匠技术从哪来的？是政府长期投资，通过几千年的实践积累出来的。
现代最主要的技术创新无疑是互联网，而这也是政府需求驱动的。1969年美军首先用于军事通信目的创造了ARPA（阿帕网），逐渐演变成了今天的互联网。而且在互联网发展的初期，私有的大公司，比如AT&T根本就不屑一顾，因为它已经垄断了美国电信市场，搞互联网不赚钱，所以没有动力参与。后来美国军方严令AT&T要加入进来，因为AT&T不愿出钱，所以只能让一些小公司做。互联网初期基本是在国防部的支持下发展起来的，而不是靠私营公司。私营公司只有等市场规模达到一定程度，有盈利空间之后才会进入。
还有这些年飞速发展的民用航天产业，如果不是建立在美国政府已经连续投资50年，技术储备完全成熟，成本大幅下降的基础上，无论马斯克、贝佐斯他们如何有钱，也不可能开启一个新产业。
主流的关键性技术突破，早期都是政府在起主导性的作用。不管是航空航天，还是互联网，或者是核能技术，政府的订单在产业发展的初期都起到了主导性的作用。
真正的技术突破的主要来源一定是政府长期持续不断的投入，而非纯粹源于市场，因为私营公司没有这么大的耐心和这么雄厚的财力。不过一旦获得突破之后，技术转为民用，经济规模、产业规模立刻就会迅速扩张。
为什么美国现在特别担心中国搞人工智能的国家规划？特别防范中国制造2025规划？因为美国就是这么起家的。如果中国不这么干，单纯靠市场的力量自然发展，是难跟美国竞争的。
总结一下，重大技术突破源于政府，市场的优势是使其大规模产业化。两者不可偏废，应当正确认识不同力量在不同发展阶段所起的作用，这样才能事半功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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