與亡國之君糾纏不清,與大家閨秀扯不清白,豪放的東坡居士有麻煩

中國文壇論成就,從古到今數過來,論家族、講個人,北宋的“三蘇”都后角色。

蘇洵、蘇軾、蘇澈三父子,不僅是一門三進士,更不可思議的是,在唐宋古文八大家中,他們三爺子,居然也穩穩當當地佔去了三席。

與亡國之君糾纏不清,與大家閨秀扯不清白,豪放的東坡居士有麻煩


這種風頭,就是曹操、曹丕、曹植那三爺子,也要遜讓三分。

三蘇當中,公認數蘇軾最厲害。

最厲害的蘇軾,在他不可一世的詩詞領域,恰恰真還吃過癟。恐怕他自己也想不到,上同亡國之君,下同官家仕女,都惹上了扯不清的麻煩。

《硯齋詞話》載了關於蘇軾的兩樁公案,算是為蘇軾鳴個不平。

一個,有關女人。

與亡國之君糾纏不清,與大家閨秀扯不清白,豪放的東坡居士有麻煩


蘇軾有首情切切意濃濃,被人評說為“不食人間煙火”的《卜算子》——

“缺月掛疏桐,漏斷人初定。時見幽人獨往來,縹緲孤鴻影。

驚起欲回頭,有恨無人省。揀盡寒枝不肯棲,寂寞沙洲冷。”

這詞,真個是溫婉柔膩、“明豔絕底”,與“大江東去”的汪洋恣肆、豪氣干雲,完全是不同氣場。

蘇軾的筆力縱橫,對不同題材、不同風格的高妙駕馭,讓人不得不歎服。

不過,有人可不歎服,反而認定,這是女人所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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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說是惠州溫都監之女所作的。

有說是黃州一個王姓女子所作的。

反正就不認為是你蘇軾所作。

竊取人家女孩子的詞作,怎麼弄到手的?其間少不了不尷不尬的事吧?若坐實,說你蘇軾欺世盜名之輩,都算是沒有深究你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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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軾能不能作旖旎之詞?“十年生死兩茫茫,不思量,自難忘”般的入骨情思,蘇詞中,本就常見。

但是,你架不住別人偏要那麼說。

於是,你就只能吃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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還有另一個,是有關亡國之君了。起因,據說源於蘇軾不為人知的兒女私情。

成都市中心天府廣場往北,隋朝時因築城取土,形成一個挺大的水泊,名摩珂池。此後,這裡就成為老成都一個名勝之地。

五代時,這裡曾經是蜀國的皇家園林。後蜀王孟昶同花蕊夫人在此避暑時,曾經作過一首詞,後軼而不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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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軾七歲時,一少時進過蜀宮的老尼姑,曾對他講其事,唱其詞。四十年後憶起,已只記得詞前兩句的蘇軾,推測孟昶所作為《洞仙歌》詞,便按曲補作了一首——

“冰肌玉骨,自清涼無汗。水殿風來暗香滿。繡簾開,一點明月窺人。人未寢,倚枕釵橫鬢亂。

起來攜素手,庭戶無聲,時見疏星渡河漢。試問夜如何?夜已三更,金波淡,玉繩低轉。但屈指西風幾時來,又不道流年,暗中偷換。”

蘇軾在詞前小序中,明白說了這詞的寫作由來。背景,是孟昶作過這麼一詞,在當時,已經是“人無知此詞者”。

蘇軾《洞仙歌》一出,在宋代就廣為流傳。

不過,後來,有人在疏浚摩珂池時,從起出的石碑上,又發現了孟昶原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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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硯齋詞話》的說法是,孟昶原作,確實是一首《洞仙歌》。開頭兩句,也正是“冰肌玉骨,自清涼無汗”。

可是,流傳出來的孟昶原作,卻成了一首《玉樓春》——

“冰肌玉骨清無汗,水殿風來暗香暖。簾開明月獨窺人,欹枕釵橫雲鬢亂。

起來瓊戶寂無聲,時見疏星渡河漢。屈指西風幾時來,只恐流年暗中換。”

這下子麻煩了,一個前朝亡國之君,一個後代士大夫,寫出了內容幾乎完全相同的兩首詞!

誰是真正的創作者?誰是蹩腳的模仿、或者說是抄襲者?早已身死國滅的孟昶,總不會早就掌握了今人的“穿越”神技,能對他死後七十餘年才出生的蘇軾,提前搞個抄襲吧!

於是,後世普遍認為,是蘇軾“隱括”了,或者說是模仿、改寫了孟昶之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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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軾為何隱括孟昶之詞,有人指出了事由——

據說,蘇軾年輕時曾經遇到個美人,邂逅的情景,與孟昶同花蕊夫人在摩珂池消夏度夜,很是相似。美人喜歡《洞仙歌》的調子,蘇軾就隱括這麼一首《洞仙歌》,送她表達情意。

這種事情,蘇軾自己當然不能曝光,才編造出那麼一個小序,說是填補孟昶之詞軼失的缺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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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人筆記中,更考證說,《洞仙歌》曲調,在五代、宋初,都還沒有出現。於是,更坐實了孟昶所作為《玉樓春》,而蘇軾乃隱括者。

一生碩果累累的蘇軾,名篇佳作多得讓人羨慕嫉妒恨的蘇軾,竟然幹這種事?

雖然在當時,隱括算不上什麼問題,但是,你隱括了就隱括了,偏偏要說是自己原創,這不是剽竊前人成果嗎?不是欺世盜名嗎?你這是人品有問題啊!

朱彝尊編《詞綜》,廣搜精選歷代好詞,蘇軾這冰肌玉骨的《洞仙歌》,不僅未被收錄,甚至還得個“點金成鐵”之譏。孟昶這冰肌玉骨的《玉樓春》,卻是赫然在列。

看看,對於蘇軾這種做派,世人是有所不滿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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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過,問題來了——

既然隱括在唐宋時期,也算是一種創作手法,蘇軾有啥必要遮遮掩掩?

如果說是想掩蓋年輕時一樁風流韻事,當時讀書人也好,士大夫也好,娶妾找歌女,帶著小蜜出雙入對,本就是風氣,有啥可遮掩的?朝雲為蘇軾唱“枝上柳綿吹又少”,為朝雲題《朝雲詩》,並自序“予家有數妾”,天下誰人不知?

假如當時真有可讓蘇軾隱括的孟昶《玉樓春》行世,那麼以天下之大,總不會只傳於蘇軾一人之眼中耳中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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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世人明明知道這麼一曲《玉樓春》,你偏要編個“人無知此詞者”的瞎話,除了暴露自己的無知,還能作什麼?掩耳盜鈴地公然剽竊?自欺欺人,也得要糊弄得過去吧?

詞在宋代,也就是今天的流行歌曲。有流行的,更有無人問津自生自滅的。

後人憑流傳於世的詞作,判斷某種詞曲產生年代,正常。詞曲形式產生了,一定時期沒有佳作流傳下來,也正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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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軾本是詞家宗師,他憑記憶揣摩,孟昶作詞乃《洞仙歌》,至少說明,以蘇軾的認知,五代已經有《洞仙歌》存在。儘管,五代時有無《洞仙歌》,這不能作為的憑據。

比蘇軾時間更晚的人,依據流傳的詞作,斷定五代沒有《洞仙歌》問世。就現有資料角度,可以取信。但是,五代時《洞仙歌》已經存在的可能性,同樣不能排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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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情的真相是什麼?

或許,就是《硯齋詞話》所說:有好事者,把蘇東坡那詞剪裁過後,假託孟昶之名,弄出了這個《玉樓春》的偽作。

從情理上說,假如蘇軾《洞仙歌》出現之前,世上已經有了今天所見的“冰肌玉骨”《玉樓春》,蘇軾多半不敢視而不見,裝腔作勢地胡謅什麼補填一曲《洞仙歌》出來。畢竟,這不僅不能沽名釣譽,反而是在自我抹黑。

假如蘇軾《洞仙歌》流傳開來後,才漸有“冰肌玉骨”《玉樓春》之流傳,真相就很清楚了:

不是蘇軾隱括了孟昶,也不是孟昶隱括了蘇軾,而是他人假孟昶之名,隱括了蘇軾一把。

想想吧,蘇軾是多麼高傲的人,以他的心氣,以他的才華,何至於去剽竊他人?何況,是那麼弱智的剽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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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白顛倒,主客易位,蘇軾就算是有理,又能夠找誰人說?認吃癟吧。

目今,認同蘇軾隱括的,應該是大多數。此係閒談,算不得嚴格的學術研究,見仁見智而已。

孟昶作詞與蘇軾補作,相距不過100年多點。要找出兩首“冰肌玉骨”誰先流行的證據,卻顯非易事。否則,《玉樓春》是否委託,《洞仙歌》是否隱括,清清楚楚,今人也就不必為古人操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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