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莲屯那些事儿:从外面回来的胡远科和黄盛文找到了吕八一

他们正商量着怎么处理吕八一的时候,吕八一本人却拉着两条长腿没事人一样回家了。最起码面上看着好像没事人一样,甚至一路还跟李祥成杨四娃儿几个人开着粗俗的玩笑。

可其实他心里一直在嘀咕呢,这事儿咋就让王建成知道了呢?那深更半夜的,自己琢磨着连鬼都没碰上一个,想得脑袋都涨了还是不得其解。浑不吝的人自有浑不吝的好处,既然想不明白,他索性不想了——爱球咋办就咋办,老子不怕你们!不就是几根木头吗?大不了老子不要了还回去,你还能把我的毛拔了?又不是偷了你们家女人!

回到家摸摸自己的脸,疼得倒吸了一口气:“这狗日的王木匠,下手可够狠的,两拳头砸得脸都青了。”可他不知道王建成的脸比他的肿得还大呢。

他的新媳妇马翠儿挑着一胆水进来了。因为她个子少,再加上江拉村不用挑水,以前没挑过这么重的担子,这两个近五十多斤的水桶几乎把她的腰都要压弯了,那个本来合适的扁担放她肩上显得又长又宽。

吕八一忙从屋里出来把担子从马翠儿身上卸下来,帮她往厨房拎去。

吕八一的母亲挪着小脚从厨房出来,一脸不屑地瞅着正在揉着肩膀的新媳妇儿。

“你脸咋了?跟人打架了?”马翠儿也看到了婆婆的脸色,但显然丈夫脸上的伤比婆婆脸上的不屑更能引起她的关注,“过来让我看看。”说着凑了上去。

吕八一躲开她伸过来的手,装作很轻松的样子:“没啥事儿,别大惊小怪的,跟李祥成闹着玩的时候碰的。做饭去吧,今晚吃啥?”

“我看看,挨千刀的你真不让人省心。”吕八一的母亲也顾不得儿媳妇了,扔下手里的簸箕一把拉过儿子仔细端详起来。吕八一忙躲过脸去,就是不让母亲看。

“谁要刀子呀,给你吧。”三个人正在院子里拉扯着呢,吕八一的父亲从屋里拿了一把大菜刀出来了,因为他有点耳背,听到外面叽叽咕咕,只听清老太婆说了一个“刀”,忙不迭的从柜上取了送了出来。

吕八一苦笑不得,三下两下把两桶水倒进缸里,挑起空桶晃晃悠悠出去了。

他努力为自己开脱:“管天管地,管不了别人放屁。”不就屁大点事儿吗?有啥呀?大不了把老子关起来,我才不怕这个呢。

可心里却不知为什么,跟肩上这幅担子似的,总是七上八下,忐忑不安。

第二天早上,从外面回来的胡远科和黄盛文找到了吕八一。

胡远科看着这个尽找事儿的自己老婆的堂弟,恨不得给他两个窝心脚。可他不能那么做,压了压心里的不快,他伸手拍了拍吕八一的脑袋:“你小子就没老实过,两天不惹事皮子痒痒,是吧?尽给家里闯祸,你咋想的?”

吕八一嬉皮笑脸地冲他乐了乐,瘦脸上的小眼眯成了一条线:“胡姐夫,我。。。。。。唉,也是倒霉,我是关公走了麦城哪。”

原来绷着脸的胡远科一下子给逗乐了:“就你这样的还关公呢!你试试给他老人家提鞋去,人家收不收你!知道的还不少,早知道有关公,你还去偷给他老人家修庙的木头,你胆子也不小呀。”黄盛文一听“扑哧”一下乐了,可不是他胆子不小吗?看看是谁生的。胡远科说完就知道这话不地道,再怎么着也不能把丈人叔叔捎上呀,一脸尴尬,又继续板着脸:“你说我们怎么收拾你?你是想蹲牢房呢?还是赔大伙儿钱?”

吕八一这时候可有点慌了,这两样可都是滚烫的火球,哪样落自己身上都不好受。旋即换了一幅可怜的样子:“姐夫,黄大哥,你看我也是没办法呀。谁能不有点错儿?人家老人家都说了呢,不犯错误的同志不是好同志嘛,何况我呢。”

胡远科和黄盛文一看他这样儿,互相看着摇了摇头,两个人都是哭笑不得。吓唬了他一通,然后郑重其事地把处理决定告诉了他。

对吕八一的处罚结果很简单:一,把扛走的木头一根不少地扛回去。二,来年开春罚他到阴山里栽一百棵小树苗儿。三,限他当天晚上就到王建成家道歉去。

吕八一本来就是一个可有可没有、满不在乎的家伙,一看到不用蹲大牢,也不用花钱,高兴得差点没蹦起来。当天晚上就拎了半瓶白酒去了王建成家。王建成也 “伸手不打笑脸人”,何况人家是拿着东西上门道歉的,心情舒畅,两个人竟忘了打架的事情,倒把王建成家的两瓶洒喝了个精光,临走时吕八一还拎回去了一条母羊腿孝敬父母——王建成家一头母羊下仔死掉了,正好割了一条腿给他。

八月十五之前,修好的关帝庙和在那片小树林上建起来的小学校就亮闪闪地出现在了众人面前。

小学校分成三排各五间的大砖房——这在农村里是很少见的,甚至在整个乡也很少有全部用红砖砌成的房子。这些房子最后要分成一至五年级的教室,还有教师的办公室、外地教师的宿舍,仓库等。最让人惊讶的是这个学校还有大概占地两亩多大的场地,马玉寿给来看热闹的人们说那是操场,娃娃们玩的地方。操场上搭起了两上纯松木做成的架子,乡亲们也知道了它的用处——娃娃们下课后要往里头扔皮球玩!还有一些更多的不知道名字的玩意儿,像单杠、双杠、乒乓球台等,反正乡亲们看了以后直咂舌,算是开了眼界了。

庙也修得不赖。近十几年光景,大家几乎都快忘了原来关帝大殿里的塑像是啥样子,今天一看到新塑的神像,都点头称赞,回家后忙着给女人们描述——村子里的规矩,女人是不能进关帝大殿的,所以马莲屯的女人从来都没见过里头的塑像。除了关帝大殿,其他娘娘殿、城隍庙、菩萨殿、龙王庙、东西厢房也修葺一新,该换的都换了,该粉刷的也粉刷了,整个庙看起来更加庄严、神圣。除了菩萨殿里那点被韩油匠描过油漆的菩萨像外,其他的一切都令大家满意。一些年纪比较大的老人当场跪在地上拜了起来。

庙和学校修成那天,全村开了个庆祝大会。还邀请了上任不久的礼泉乡党委书记刘成章、盛德县副县长龙主,当然还有为马莲屯修庙建小学而四处奔走并最终起了关键作用的李朝和,他现在已经是盛南县的县委书记了。孔老太爷和马占武也被请到了主席台上,孔老太爷仍然持重温和,和宾客们谈笑自如,而马占武却已不复当年英姿,自从腰伤后好像伤了元气,只不过坐在那里陪着笑脸,唯唯喏喏而已。

此时已经是公元1983年。

中国改革开放五年时间,一切都在慢慢发生着变化。原来众人谈都不敢谈的事情,这时候倒不是啥事儿,比如怪力乱神,比如拜佛求仙;原来大家觉得很正常的举动,现在看来却可笑的很,比如吃大锅饭,比如早请示晚汇报。。。。。。原来贫穷是光荣的,就好像大家不穿衣服,你自己光着身子也不会害臊;现在生活变化了,大家吃饱肚子后就想法设挣点钱,琢磨着怎么把家拾掇得更光鲜一点,孩子们穿的衣服更体面一些,饭桌上的肉多一点。。。。。。大家都穿上衣服了,你要光着身子那就不成体统了。

村子里顺应潮流,慢慢发生着变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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