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婚吧！”小曼心平气和地对男人说。男人刚刚冲小曼嚷嚷完，因为小曼忘记洗他的内裤了。他不是嚷嚷一句，而是一大串。什么“没见过这么懒的娘们”“整天啥也不干就会睡懒觉”“孩子考恁赖咋当的妈？”小曼觉得满脑子都是“嗡嗡嗡”的噪音，她像往常一样不给自己辩解，等到嗡嗡声停止了，她站在男人脑袋旁，认真对男人又说了一遍“离婚吧！”
男人正盖着厚厚的毛毯躺在沙发上看电视，听到小曼又一次提到离婚，他翻起惯常的白眼：“你有病吧！”小曼起身把离婚协议书放在了茶几上，男人“滕”地从沙发上做起来，一把抓起离婚协议书撕了个烂：“你吃饱了撑得吧！”
小曼没有接他的话，收拾完茶几上的杂物，走了出去。来到喧嚷的大街上，小曼才泪如雨下，她哭得上气不接下气，仿佛泪水是决了堤。她知道，她提出离婚男人一定火冒三丈，婆婆要是知道了也会嚷嚷“俺孩儿犯啥错了你要离婚？”，就是她的父母也会语重心长劝和“离啥婚，都多大人了，他外面又没人，也不打你，凑合着过吧，孩子都多大了！”
小曼怔怔地坐在路边的石凳上，脸上的泪被风吹干了，干涩生疼。她想起了遥远的过去，那时她和男人才认识，男人高大威猛，豪爽仗义，不拘小节，让自小有英雄情节的少女小曼充满了敬仰。但凡小曼想要什么，男人大手一挥“咱买！”有时小曼嫌贵要犹豫，男人豪气冲天地说：“挣钱就是让你享福的！”小曼心里充满了幸福，尽管很多时候捉襟见肘。
男人是小曼的初恋，初吻，初婚，初夜。敏感多情的小曼姑娘把对男人所有美好的想象都用在了自己男人身上。她给他写炽热的诗句表达爱意，尽管男人有时觉得肉麻看都不看；她像藤，恨不能整日缠在男人身上，刚恋爱的他们几乎把白天也当夜晚过，似乎床才是最好的恋爱地点；她像个田螺姑娘，天天给男人洗衣做饭，拼命攒点钱也要送男人出去进修学习；她最喜欢听男人给她讲过去的光荣历史，那鲜衣怒马的校园往事让小曼觉得自己男人充满了神秘的魅力。
屋里但凡有一点好吃的，男人也会留给小曼；寒冷的冬天，躲在男人怀抱里的小曼永远不觉得冷；男人回一趟老家，大包小包装得都是给小曼的东西；男人带小曼出去参加饭局，逢人就大声介绍小曼是他老婆，那种骄傲常常让小曼甜蜜又羞愧。
小曼怀孕了，前期孕吐得厉害，什么胃口都没有。男人不擅长做饭，更别说给孕妇做营养餐了。小曼整天面黄肌瘦，有气无力。有一次，男人兴致勃勃说弄了黑菜叶，要给小曼做一顿黑菜叶面条。小曼想起小时候妈妈做的味道，顿时食欲大振，满心期待自己能喝一大碗。等她急不可耐喝汤时，觉得满嘴好像都是沙子，穇得厉害，再勉强吃一口黑菜叶，就像吃了满口土。小曼知道男人根本就没淘净菜叶子上厚厚的土尘，而且还很咸。这是小曼怀孕期间男人做的唯一一顿饭，小曼默默流着泪吃了一点点。
小曼的肚子越来越大，走路很不方便，有时孩子在肚子里闹腾，小曼就走不成路，只好站一会。男人走路总是一阵风，看到小曼一步一挪，就心急，等了几次，就自己撒开脚丫子走了。小曼晚上睡不好，左右翻腾，总觉得难受，男人正睡得美被惊醒，就生气埋怨“怀个孕咋恁多事！心焦！”男人最讨厌睡觉被叫醒，觉得那简直是十恶不赦。小曼还没来得及辩解，男人翻个身气呼呼又睡了。
千辛万苦终于要生了，被阵痛折磨得死去活来的小曼在羊水都流光的情况下，勇敢选择了顺生。其实不是小曼愿意勇敢，因为俩人就没准备刨腹产的钱，就是没钱。孩子生出来了，一家人欢天喜地用小褥子包着婴儿去了病房，留小曼一个人孤零零躺在产床上打点滴。小曼睁着眼看着输液瓶慢慢空了，还是没有人来看她一眼。她慌了，开始使劲大叫“医生！医生！”男人“腾腾腾”跑过来，看见躺在产床上一脸惊恐的小曼，笑嘻嘻地说：“你看，只顾看孩子，把你都忘了！”
在病房住了一夜，男人要求小曼立刻出院，因为病房住了好几个产妇，夜里吵得厉害。小曼其实很想再住两天，因为医生说即使顺生也需要住院观察两天。男人一脸不耐烦：“哎呀，顺产哪有恁多问题，赶紧回家吧！”小曼知道在病房耽误男人睡觉了，因为夜里小曼下身侧切的伤口疼得她整夜睡不着，不时呻吟蠕动，俩人挤在一张病床上，男人没睡好。
出院了，男人上班了。孩子小，老是哭闹，虽说婆婆也照看，可是地里还有农活要忙，所以常常一整天，小院里只有小曼娘俩，孩子睡着时，院子里寂静得可怕。终于盼到周末，男人回来了，却只是看了孩子一眼，就钻到另一间屋里看电视去了，小曼还没出月子，不敢看电视。她渴望与人说话，她想要男人也去看着孩子，俩人说说话。男人正看得精彩，不去。
小曼很委屈，就任性多待了一会儿，结果那屋孩子哭闹起来，原来拉了一身。男人大发雷霆：“”你是小孩儿吗？没个当妈的样儿！谁家孩子不是妈带着！就你主贵！”月子里的小曼哭红了双眼，默默抱起了孩子。
男人常有饭局，有时喝多了也会深情看着孩子，拉着小曼的手畅想美好的未来，每当这个时候，小曼都觉得幸福得要冒泡了。只是这并不是生活的常态，可是但凡出现一次，年轻的小曼就对将来重新充满了信心。
小曼上班了，没有婆婆的帮忙，日子过得更加狼狈。男人不得不在小曼上班时看着孩子，好几次，男人因为无法判断孩子哭闹的原因，就怒气冲冲找到上班的小曼，把孩子推给她。小曼只好放下工作哄孩子，其实她的孩子很多时候都是乖的。
终于有了难得的假期，男人像领到了特赦令，跑得无影无踪。孩子不会走，小曼只好经常抱着，就没法做饭。于是很多时候，她就去街上买泡面吃，一桶吃不饱，等泡开第二桶，小曼就恶心了。多年以后，小曼也不再吃桶面了，想起来就反胃。
孩子长到两三岁，心火大，会流鼻血。第一次流鼻血时，是冬天半夜，小曼没经验，听到孩子呼哧呼哧不正常，开灯一看，妈呀，孩子已经满脸是血。她吓得哭起来，给男人打电话，好几次男人才接，小曼想让男人回家，说孩子流鼻血很厉害。男人那边听得麻将呼啦呼啦响，他说：“碍啥了，起来给孩子洗洗，按住就行了！”孩子都没哭，很乖。小曼在电脑上查止鼻血的妙招，后来用上，果然奏效。以后孩子偶尔再流鼻血，小曼心也不慌了。
那一次孩子调皮，开心地在床上蹦来蹦去，结果没注意一下碰到墙上，小曼正做饭，只听到“咚”一声响，孩子“哇”哭起来，小曼跑过去，只见孩子额头就像吹的气球一样，迅速鼓起了一个大包。
小曼担心这使劲一碰再有脑震荡，赶紧抱着孩子跑到医院。好在医生检查了说不要紧，回去冰敷一下就没事了。当时是秋天，小曼找不到冰块，她忽然想起卖冰糕的地方可能还存有冰块吧。结果只找到残存的三块雪糕，小曼把冰冻的雪糕轮流放在孩子额头的鼓包上，直到冰糕化成水，孩子头上的包也下去了，小曼很有成就感，都没有想起给在外边应酬的男人打电话。
孩子七岁了，男人说要个二胎。小曼看着简陋的小屋，想想过去，沉默地表示反抗。次数多了，男人醉酒后就控诉：“我他娘的又不是绝户头，你算个球啊！”小曼不想再去争取拒绝的理由了，她知道他俩永远说不通。
这些小事像针，一根一根扎进小曼的心里，刚开始并不觉得疼痛，时间久了，她的心被扎得密密匝匝，到处是窟窿，有风吹过，生疼生疼。
夜深了，小曼流浪在街上。灯光从每家每户撒下来，衬得街面有一种朦胧的暖意，小曼想到孩子还在家里，只好疾步回去。打开门，电视还在演着节目，孩子歪在沙发上睡着了，而男人，依然不在家。
閱讀更多 冷眼熱心寫眾生 的文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