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奶奶講過去的事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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奶奶今年九十二歲,除了有些耳聾,狀態很好,精神矍鑠,思路清晰。自己洗衣,自己做飯,還種菜,種黃豆、玉米。前兩年還非要自個兒上山砍柴,在小輩們三令五申下,改為大柴由兒子們提供,小柴自己山上撿。

平日裡我最愛和奶奶聊天,聽她講過去的事兒。那些逃荒的年代,年輕的爺爺奶奶一人挑一個擔子;那些吃大鍋飯的日子,讓人難以下嚥的生麥子;那些怎麼也洗不白的粗老布,承載著許許多多年輕姑娘媳婦們想穿花衣的夢想;還有那些草繩編織的傢俱鞋子,黃油燈下的一針一線,漆黑的灶臺,褪色的老棉襖,被歲月的風霜洗滌成土牆上斑駁的裂痕,爺爺的墳冢,和奶奶的蒼蒼白髮。

聽奶奶講過去的事兒

<strong>一

爺爺奶奶出生在動亂的年代,窮苦孩子早當家,十幾歲時便成了婚。一九四四年,為了躲避日本鬼子最後的掃蕩,舉家從江北逃荒到江南。江南多是深山老林,物資相對豐富又不易被發現,實為逃荒逃難最佳去處。

在那個交通基本靠走,通訊基本靠吼的年代,爺爺奶奶一人一副扁擔,爺爺的擔子前面擔著一歲多的大娃,後面擔著生活用具。奶奶的擔子前面擔著剛滿月的二娃,後面擔著傢伙細軟。兩人的肩頭,擔著生活的全部。

走了一個月,才從江北,走到江南這片深山老林。其實也不過300公里,現代化的今天,汽車只需要跑4個小時。由於剛生完娃滿月就長途跋涉,落下了病根,以至奶奶老年以後長期腿疼。

當時雖逃到深山,沒了外界生命的威脅,但生存下去,一切全靠雙手。爺爺奶奶自己砍樹,建房,搭灶……

後來逃荒到此的人越來越多,漸漸形成了一個小小山村。傍晚夕陽西斜,人們勞作而歸,炊煙裊裊升起,這片沉寂已久的山林,便有了人間煙火氣。

吃喝暫時不用愁了,但那時年輕的奶奶在今天看來只不過是大姑娘一枚,心裡面還是愛好看的。家境貧困,結婚時借了別人一件紅色的衣服,結完婚便還回去了,自己身上永遠是穿不完的白老布。

奶奶想穿花衣服,無奈沒有條件。於是拿白老布裹上泥巴使勁搓揉,再洗,想讓泥巴的顏色染到衣服上面,好歹看上去也有點黃色。

爺爺抽著旱菸,看了半天奶奶“染布”,隨後起身一腳踢翻了裝著泥巴水的桶,扯過快揉的不成型的白老布衣服扔了。

後來的兩個月,爺爺每天除了做完農活,再多砍一擔柴火,跑十多里山路去賣了。兩個月後終於扯回一塊花布,給奶奶做了一件衣服……

奶奶現在回憶起那塊花布,神情中還帶著少女的羞澀。我想,當時爺爺踢翻水桶的姿勢,一定帥呆了。

<strong>二

很快大饑荒年代來了,大路上到處是餓死的人。用奶奶的話說,假如牛糞能吃,當時的人看到路邊的牛糞都想捧起來吃了。

那個時候支援國家建設,家家砸了鐵鍋,吃大鍋飯。爺爺當時是生產隊長,組織大家收割麥子的時候,有很多人餓的沒辦法,偷摸的往嘴裡塞麥子。爺爺奶奶雖然知道,但也不忍指責。畢竟,如果不是餓極,嚼都嚼不爛的生麥子有誰能咽的下去?

那個年代農作物靠天長,有啥吃啥,白米飯都是一種奢侈。有一年爺爺所在的生產隊蘿蔔大豐收,於是家裡老小每餐都以蘿蔔當飯。

奶奶說有次隔壁生產隊組織抓老鼠,抓了一大框山老鼠。跟奶奶關係好的姐妹送了幾隻過來。奶奶把老鼠處理乾淨曬乾了,每次燉蘿蔔時,一鍋蘿蔔放上幾塊老鼠肉。這是饑荒年代裡難得的葷腥。

奶奶現在看到我們喝排骨湯雞湯時總是感嘆現在的生活真好,過去那個年代,她生完孩子坐月子時就想喝一碗肉湯,然而,沒有。有時看到我捧了一大碗飯,便說我飯量小,才吃這麼點。我說我這一碗很多女孩吃一天呢。她說,她年輕的時候,這個碗可以吃四碗。

有次爺爺的一個朋友來訪,他是另外一個生產隊的,那年他們生產隊糧食欠收,家裡已經斷糧。本是去爺爺家借點糧食的,但當時爺爺不在家,奶奶問他有什麼事兒,他也不說。然後回家以後第二天就餓死了。

奶奶現在說起這個事兒,還嘆一口氣,怎麼就不說一聲呢?隨便拿幾個蘿蔔去,也不至於餓死呀。

我們這一代,從來沒有過過餓肚子的日子,永遠也沒法體會餓的快死了,也不好意思張口借糧食的心情。那種心情,包含了太多對生活的絕望吧。

<strong>三

奶奶一共生了八個孩子,最後留下來的只有四個。由於當時醫療、生活條件太差,導致其他四個孩子都是被各種病折磨而死。其中最大的孩子(大伯),十幾歲上得了痢疾,沒有錢治療,在家扛了幾天就去了。還有個女孩(大姑),特別聰明伶俐,因為腦膜炎,在四歲時便去了。提起這些,奶奶總是黯然神傷。

後來爸爸出世,爺爺便依照老人們所說,翻過幾個山頭,去另外的村子結識了一位親家,求親家收爸爸做了乾兒子。然後親家爺爺花了三個銀元,打了一個項圈給爸爸戴上。這個項圈至今還在家裡,做為“傳家寶”……許是後來條件比之前稍微好了些,爸爸在全家人的期許下,健康地長大了。

後來有了小爺,小姑……小爺小的時候家裡條件還不是很好,還歷過一場大劫。他在幾歲的時候生了蛔蟲,很嚴重了,村裡的赤腳醫生看了一眼,對爺爺說趕緊去鎮上看吧,再不看這孩子沒救了。爺爺奶奶嚇的不輕,趕緊找人借了兩塊錢,翻了二十多里山路,去鎮上求醫。那個醫生收了一塊五毛錢,給了兩片藥,說,明天之前若能把蟲打下來,這孩子便有救,否則只能準備後事了。

爺爺把藥餵了下去,揹著當時已經渾身無力的小爺回了家。奶奶抱著小爺,憂傷地坐在家門口。熬到半夜,小爺終於有了便意……沒錯,小爺現在生龍活虎的。

聽了這些,我時常慶幸自己生在好年代,不至於受一些小病痛的折磨,甚至送命。

<strong>四

奶奶過了一生窮苦的日子,已經習慣了節儉。平時吃穿用度,都儘量節省。尤其年老之後,為了不給兒子們增加負擔,更是節儉,電燈都不捨得點。平日裡不要我們再買衣服鞋子給她,說是穿不完了浪費。

她經常感嘆,現在的人怎麼那麼會賺錢呢?一天都能賺100元,我們那個年代,辛苦一個月賺五塊錢,就已經很不錯了。而且,現在隨便種點水稻,就不愁吃。在那個年代,屋前山後全種滿,都不夠吃。還有個奇怪現象,為什麼現在人生活好了,卻不如以前的人吃飯吃的多呢?

呵呵,我告訴她科技發展了,那是雜交水稻;告訴她人們生活好了,菜裡見油葷了,所以吃不了那麼多的飯了;告訴她現在物質豐富了,人們需求也多了,所以錢好賺。

“那也不能隨便浪費啊,你看這還好好的呢……”

奶奶經常把門口小爺他們扔掉的破襪子撿回來,縫縫補補自己接著穿。平日裡我們小輩回家都喜歡給她買衣服,鞋子,她總是說浪費。說自己衣服還挺多的,身上這件衣服就挺好,一點也沒破。

這是件普通的斜襟藍褂子,手工做的,針腳走的挺密實。奶奶說做這件衣服的針匠手藝特別好,那時候找他做這件衣服還託了不少人。我說讓他再做一件,這件舊的不要了吧,那針匠在哪呢?

“那人死了有三十年了吧。”

……

聽奶奶講過去的事兒

爺爺死時,爸爸小爺姑姑們把爺爺睡過的床上用品全部燒了,包括一些衣服、被子。奶奶說起來還惋惜了一會兒:“你們喜歡什麼都不要,很多衣服我還是可以穿的呀。還有那床棉被,其實還挺年輕的,就燒掉了。”

我問那床棉被用了多少年了,奶奶說才四十年。

“四十年還叫年輕?那您床上這個多少年了啊?”

“這床五十多年。”

奶奶,咱不這樣好嗎?一床四十多年的棉被,我們還是燒的起的……

就這樣節儉的奶奶,對爺爺、爸爸、小爺、姑姑和小輩孫兒輩們卻是特別的大方。饑荒的年代,但凡有吃頓飽飯的機會,必定大夥兒先吃,她最後,有時甚至沒有了。但凡有好吃的,必定偷偷留一口給爺爺,或者爸爸。

爺爺已經去世十多年,我們對於爺爺的印象已經有點淡了。但對於奶奶,那是個陪著她走過大半個世紀的男人。有時她會對我說夢到爺爺,有時也會夢見幾十年前的陳年舊事。

她把一套半舊的衣服放在床頭,說是去見爺爺時穿,這套衣服還是爺爺在世時買給她的。奶奶坐在家門口,望著門前的大山,樹林,眼神縹緲而溫柔,我知道,那是她在想爺爺了。

我默默地坐在她身邊,陪她看這每天都看到的青山綠水,玉樹繁花,任憑思緒跌入這萬丈紅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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