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人新困局——《掌上明史》之4

文人新困局

——《掌上明史》之4

黃波

文人新困局——《掌上明史》之4


洪武元年,徐達陷山東濟寧,衍聖公孔克堅眼見新王朝冉冉升起,亟遣兒子孔希學拜會徐達。徐達送希學於南京,希學上奏,解釋父親因病不能前來朝賀,元璋即下手諭一道,曰:“稱疾則不可”。“不可”二字份量極重,孔克堅遂“惶恐兼程進”。事實證明他並未說謊,洪武三年其以疾告歸,歿於途中。

元璋羞辱了孔子的後裔,但卻不妨礙他像前代帝王一樣高舉儒學,聲稱“孔子之言,誠萬世之師。”

原在元朝做官的裕伯,戰亂中避地海上,居母喪。因有大名,元璋招之,裕伯曰:食元祿而背之,不忠,母喪未終而出,不孝。洪武元年,元璋大局已定,復徵裕伯,其仍稱病不出。元璋下了道手諭,說海濱民好鬥,裕伯堅守不起,或將後悔。裕伯豈敢後悔?涕泗橫流地隨使者朝見新天子去了。

元朝翰林學士承旨危素能詩文善書法,尤長於史,元亡時隱居已四年。入明之後,危素應元璋召,授翰林侍講學士,頗見恩寵。一日,元璋聞簾外腳步聲,問是誰,答“老臣危素”,元璋哂之,“我還以為是文天祥呢。”危素頓首謝罪。次日又令危素赴和州看守餘闕廟,餘闕系元朝死節之臣,元璋蓋以此羞之。

元璋讀《孟子》,至“君之視臣如草芥,則臣視君如寇仇”,勃然大怒:豈臣民所當言?皇帝一發怒後果就嚴重了,居然要罷免孟子千百年來在孔廟裡和列位大儒們吃冷豬肉的資格,而且特地下令,不準臣下對此發表反對意見,否則就要處以“大不敬”的罪名,殺頭。

元璋不準孟子配享孔廟,以死威脅勸諫者,但一個叫錢唐的讀書人還是毅然上疏,反對把亞聖打入冷宮,且公開聲明:“為亞聖而死,雖死猶榮”。捍衛聖人,居然還要抬棺決戰。

經士子死諫,元璋恢復了孟子配享孔廟的資格,不過餘恨難消,乃命臣下“刪孟”,將其中張揚民本的名言盡皆刪去,編就《孟子節文》,又專門規定,科舉考試不得以被刪的條文命題。亞聖當年經常罵得列國君主灰頭土臉,但閹割於其身後,也只能地下發發牢騷了吧?

元璋之前,文人只要不公開和現政權對抗,大可優遊卒歲,享受消極之自由,隱士、逸民即為此一族群。元璋立國後於《大誥》中創立了一條空前的峻法,“寰中士夫不為君用,是外其教者,誅其身而沒其家,不為之過。”意思是說,知識分子只有兩類,要麼為他朱皇帝所用,要麼不為他所用,對後者,就應該“誅其身而沒其家”。

黃鉞字叔揚,蘇郡常熟縣人,少明敏好學,家無藏書,日遊市肆中,見書,不問古今,即借觀之。原本是一勤學典範,然據《戒庵老人漫筆》所記,老父惡其好學,“數懲之不能止”。好學卻被老父所惡,何也?“是時天下新定,重法繩下,士不樂仕”,鉞父惟恐其好學之名太甚而為官府所知,從此進入仕途也。

“出名要趁早”,今人之共識。置換場景到明初,讀書人則唯恐有名。明初,葉居升上疏曰:“今之仕者,以無聞為福,以不錄為幸……”。不出名是福份,不被官家錄取是幸事,今日讀書至此,汗猶淋淋而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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