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李︱清寧:重慶姑娘在印度曙光城

行李︱清宁:重庆姑娘在印度曙光城

這是關於印度曙光城系列報道的第五篇,前面內容詳見:

曙光城約章


“曙光城不屬於任何特定之人。曙光城屬於全人類。但是要居住在曙光城,她/他必須是神聖意識心甘情願的服務者。

曙光城將是個永續教育、持續成長、青春不老的地方。

曙光城希望成為過去與未來的橋樑。運用內在與外在的探索發現,曙光城將勇敢地躍向未來的體悟。

曙光城將是一個物質與靈性研究的場所,其目的是有生命力地示現人類之大同。”

清寧的梵文名叫Anandi,意為喜悅。她的皮膚有小麥色的光,穿著麻布裙子,眼珠黑白分明得很。第一次相遇是在植物園,2000年,這片距離主城區4公里的50英畝土地面臨房地產開發的威脅,曙光城買下後將之變成了一個研究可持續土地管理方法以及提供環境教育的場所。曙光城由許許多多的小社區和單位組成,植物園就是其中之一。而每週的開放日是一個單位向整個大社區中的其他單位和社區以及訪客分享自己的方式。

清寧已經在植物園工作了幾年,負責仙人掌類植物的育嬰棚。她是受訪者中最年輕的一個,無論從生理年齡還是從在社區的時間上來說,但並未感到她有更多虛無縹緲的樂觀與希冀。這或許與她在加入社區之前的準備有關:曾在北京的外文媒體做編輯,辭職後各處遊走,在農場做過義工、學過中醫、國學,參與過社區共建。博覽聖賢書的同時,也時時審視自身能否將智慧落地。在到達曙光城之前,已經沒有了烏托邦的幻想。清寧說:“曙光城是一個對全世界開放的實驗室。在這裡的每一個人都既是小白鼠,又是科學家”,又熟捻地引用著曙光城約章(The AurovilleCharter)中的語句,眼睛裡放著光。清寧沒有想到自己會對行政組織運作感興趣,我也沒有預料到關於曙光城的議事體系竟然是和一個來自中國的女孩子聊得最多。

採訪很容易,感到她的敞開,也讓我可以把關於曙光城對“母親”和奧羅賓多看似個人崇拜的疑慮拋出。整理採訪的時候,發現提問都反映出自己在彼時的思索甚至焦慮。最後告別時,清寧長久地擁抱著我,曙光城驕陽下二人汗味的融合氣息,似仍在身邊。

行李︱清宁:重庆姑娘在印度曙光城

清寧在曙光城植物園。

行李&清寧

行李:要不先說說來之前的生活吧?

清寧:應該先從我是怎麼來到這個世界開始。我出生在重慶銅梁一個小山村裡,父母務農。後來在大城市工作幾年後迴歸到比較自然的生活狀態,似乎是非常自然的選擇。曙光城的目標雖是一個五萬人居住的城市,但是它所處的地方在印度泰米爾納德邦,周邊都是鄉村。所以感覺我的生活就是從一個村子到了另外一個村子。

行李:之前在大城市做什麼工作?

清寧:我學的是英文專業,畢業後在重慶教過書,然後到了北京,做過幾年中英文翻譯,也在China Daily旗下的報紙做過英文編輯。後來辭職,改做自由職業,就沒有再進入過朝九晚五的上班狀態了。幾年裡接觸了中醫養生、傳統文化、自然農耕、佛學等等,在一些初創期間的社區做過義工。慢慢開始旅行,去看這個世界,到了一些地方,南非、印尼等,我希望每走到一個地方,都能跟當地人一起生活、做當地人。理想的狀態是走了一圈之後發現到處都是家,都是朋友。

行李:為什麼辭職了?

清寧:我從出生到現在,一直有一種內在的動力在推動。高強度工作使我身心疲憊,感覺那樣的工作狀態不是讓我停步的東西。我對這個世界有更多的好奇,想去了解。我對原生家庭和家鄉沒有什麼歸屬感,有一種“何處是家”的感覺。這種迷茫空虛不是外界的美食、旅行、電影能夠填補的,我們這一代人像是被拔了根,都是二三十歲甚至更晚才開始瞭解傳統文化,至少我自己是這樣。我好像一直不斷地去紮根、沉澱,在英文裡的表達就是grounding,就是既要有最高的理想,又能在現實生活中生根發芽。我喜歡看書,讀古今中外聖賢的時候,好像是通過他們的智慧明白了一些東西。比如讀克里希那穆提的時候我就有一種臣服到無言以對的感覺,從前還翻譯過一本他的書,叫《生命的註釋》,在臺灣出版。但是真遇到現實生活當中的境況或者社會現象時,就是考驗我是否真明白的時候了,不一定是真的明白,內在的思想和情感仍有很多衝撞。

行李:那在此前到過的這些地方沒有想長待下來的願望嗎?

清寧:大理、廣西的內觀中心、廣東的農場、巴厘島的烏布,這些地方都有足以讓我學一輩子的東西,感覺到處都是心靈的歸屬,在哪裡都想長待,但是內心又彷彿一直有什麼東西在牽引著繼續向前走。到了曙光城之後,我有一種感覺,就是此前所經歷的一切都是在為了最終來到這裡做準備。其他的很多村民也有類似的感覺。

行李:怎麼到了曙光城?

清寧:2014年的時候我到印度旅行,去蒂魯文納默萊拜訪了拉瑪那尊者的修道院。在那裡,我讀到了“母親”的自傳,當時有一種徹底被震撼的感覺。我們中國古代就有世界大同的願景,在印度的角落裡竟然有這樣一個關於人類大同的現實版實驗,而且已經進行了幾十年。在資訊如此發達的時代,我竟然對此一無所知。覺得不能再等,立刻就來了。當時讀到“母親”說的一句話:事實上人類大同在另外一個層面上已經是一個現實,只是我們現在所經歷的維度中仍然有很多不和諧。

行李:對這裡的第一印象是什麼樣子的?

清寧:有點記不清楚了,好像很自然,“就是這樣子”的感覺。從本地治理那條路走進來,一靠近這個區域就像是進入了另外一個時空,又是真實存在的。森林更加茂密,鳥語花香。人們雖然忙碌,但是並沒有紛繁交雜的感覺。

後來回國呆了兩年,之前的工作關係、家人、朋友、在國內想做的嘗試,都慢慢地隨著事情的發展規律做了一個了結。在2016年回來這裡申請成為新村民。在旅行的過程中,我感覺到,此生不可能去體驗所有的經歷,嚐遍所有的美食,去到所有的地方。那麼如何能將我擴大到與他人有同體感,能夠同頻共振,通過內在的轉化由內向外地散發出一種不同的能量,去影響或者改變這個世界?這是我在不停追問和慢慢實踐的,我很享受這樣的過程,從“無處是家園”到想要去做一個世界旅行者,到現在不必去世界各處遊走,把這裡當做家園,但是心裡的安定感已經有了。曙光城約章雖然是簡短的幾句話,這個社區或者整個人類去實現它卻是一個極其漫長的過程,但它多麼的鼓舞人心:“這是一個永遠學習、青春不老的地方。”在來此之前,我就明確自己願意終生學習,永遠青春不老,不管容顏如何變化,身體是存在還是消亡。

這也是我認為中國的社會發展需要先有的內在改變——看到一片更廣闊天地的覺醒,或者即使沒有看到也願意被這種廣闊容納進來並在此間自由翱翔。人活著要有一種精氣神兒,需要一種價值觀來支撐,可以是儒、可以是釋、可以是道,最終都會走到一起。人不應該只是主流價值觀的受眾,社會的話語權也不應該只掌握在文化政治或者經濟精英手中。當我把這種體悟帶到日常生活中去,生活更有意思一點。

行李:這裡的生活比你之前在國內的生活更有意思一點嗎?

清寧:不是和我以前的生活比,而是和我以前的意識狀態相比。這一年多,我不知道是成長了還是退步了,內心所體驗到的過程可能是不能按時間來計的。在這裡的生活是放慢的,成長是加快的。

行李:在印度找到了家。

清寧:有人會說你是一箇中國人,為什麼在中國沒有家園的感覺。我在這裡有一種在家的感覺,在中國也有,在世界上的很多地方都有。即使是新的地方、新的食物、新的氣候、新的語言,心理上沒有太大的衝擊感。

行李:現在的工作開心嗎?

清寧:我們選擇自己的工作,通常將興趣、擅長和社會所需結合起來。也有可能是另外一種狀態,不完全由我或者社會來決定,而是內在的嚮導。在這裡,表面上看來我似乎又幹起了朝九晚五的工作,但感覺卻很不一樣。有一個故事,說一個人想成為瑜伽士,就到奧羅賓多修行院去學習整體瑜伽,結果到了就被分配去切面包。切了幾年之後,他想換一個工作,就去找“母親”。母親跟他談了一番話,這個人就很安心地回去,接著切了一輩子的麵包。

行李:你在植物園的工作具體是什麼?

清寧:我第一次來的時候,在Matrimandir旁邊的草坪上除草、撿落葉,很開心。成為新村民之後,在植物園一個給小朋友玩的灌木迷宮除草,後來做過池塘的維護,現在在仙人掌的育嬰棚裡做栽培,都是很有意思的工作。“母親”和奧羅賓多的教導有時候很具體化,即使隔了很長的時空仍然有意義,比如他們說做園丁就要從除草開始。哈哈。

行李:還會再從事翻譯的工作嗎?

清寧:我是有這個意願的。一方面翻譯的過程也是自我學習的過程,另一方面,我看到有這方面的需求。徐梵澄先生翻譯了很多“母親”和奧羅賓多的作品,以及關於曙光城的資料,但用的是當時的語言。我知道自己的學識和人生境界遠遠不及徐梵澄先生,但是儘自己所喜好,抱著回答自己此生為何而來的探索心態來參與這件事情就好了。

行李:你所說的挑戰都有哪些呢?

清寧:各種各樣的,最大的挑戰應該是如何與他人和自己的內在相處。我自認為已經做了一定準備,能夠接納變化,吃苦耐勞,願意學習。後來發現這是不夠的,在一個多元文化交融的“村子”裡,很多東西會始料未及地呈現在你面前,考驗你的耐心和靈活度。有時一下子被打回原地,看到自己很狼狽的樣子,曾經以巧妙的方式規避的東西又都重新來到面前。在Matrimandir周圍有12個小靜心室,代表“母親”的12種品質。生活中的很多境遇,是為了讓我們修煉這些品質,比如說是否真的真誠?真的堅韌?我知道自己在有些方面的品質比較突出,而在其他一些方面比較薄弱,而在這裡,需要的是全面成長和發展。

行李:有物質層面的焦慮嗎?這似乎是很多年青一代的村民面臨的問題。

清寧:很多年都有,它滲透到生活的各個層面,有時候十分劇烈、猝不及防。後來我發現這種焦慮並不一定是當時的實際狀況所造成的,而是集體意識在個人身上的呈現。每個人都有理想和夢想,但是真正去實現的很少,為什麼?一種普遍存在的匱乏感。

行李:怎麼去面對?

清寧:把時間用在做更有意義的事情上。中醫說,正氣存內,邪不可幹。前幾年因為社區狀況不好,很多人離開了,後來還有人抱著想要改變的心態回來,這幾年社區發生的變化也是由這種反思和行動引起的。我曾經也很喜歡抱怨:怨天、怨地、怨自己,說不盡理不清道不明,成了一種習慣,一種來勢洶洶、擋不住的能量。這也是一個必經階段,之所以會抱怨,是知道生活可以是另外一個樣子的。憂慮只是一個過程,之後要如何去面對才是目的。那麼抱怨得差不多了,就應該辦點兒正事兒了。不是要清除憂慮的力量,我知道它在我的體內還有一席之地,但我對它更瞭解了。比如前一段時間的狀態就很焦慮,過了幾天它就煙消雲散了。有一種感覺,就是更大的一個力量在推動著我向前走,我只是臣服,把自己交給這個更大的力量。

行李:整個社區在面臨的挑戰是什麼?

清寧:在1968年建設之初,物質條件十分艱苦,先行者們靠著一種很強大的精神力量建設城市,而現在物質條件更加豐富,有了森林、農場,多元的文化教育體系,在一定程度上實現了自給自足,有很多可以和世界分享的東西。這時,社區自身也面臨著新的轉變,像“如何給社區注入新的活力”這樣的問題就浮現出來了。現在的很多居民是在物質條件比較成熟的社會工作了大半生,有了一定的積蓄後來到這裡,那麼沒有積蓄的年輕人是否可以得到住房、工作的機會?是整個社區面臨的一個大問題。另外,在物質達到一定程度的豐富時就面臨一個選擇:是呆在這個舒適區,並不斷地提高這個舒適度,還是讓當年先行者的那種精神去引領社區的發展?作為一個社區,它也在尋求發展的新方向,但是因為過去50年的很多包袱,所以進展比較慢。

行李:社會層面的發展,需要更長的時間。像母親所說,“如果你想走得快,一個人走;如果你想走得遠,一起走。”

清寧:可能你採訪一百個村民,就會有一百種意見,而且都有支撐的論據。那麼,如何處理人與人之間的溝通與連接,就是很重要的一個挑戰。在世界上的大部分地方都會有發言權的不平衡——總有一些人的聲音被媒體或大眾所忽略。而在曙光城,任何一種聲音都有機會被聽到。它就是這樣一個美妙的調色板,各色各樣都能呈現出來,有機會聽到完全相反的聲音。那麼我們如何去面對這些對立呢?我的觀察是,無論是在行政廳還是其他的單位,人們多少都會起反應,我到現在還沒有遇到一個對社區發展毫無怨言的人。曙光城是世界的一個縮影,“母親”說過,全世界所有的困難都會集中在曙光城。現在有很多人在學習一些溝通的技巧和工具,但是在我們內在發展還不完善的情況下,這些工具可能得不到很好的應用。

行李:你認為現在這方面的挑戰比從前大嗎?

清寧:我覺得現在的曙光城處在一個敏感期或者危機之中,又有危險又有轉機。當我們能聽到所有的聲音,可能依然堅持自己的道路與見解,還會認為那是唯一的可能性嗎?不會。於是,一種更高層次的和諧把這些看似相反的東西融合起來,並不斷演變成現實。

行李:如何實現這種更高層次的和諧?

清寧:有一些村民是讀懂了奧羅賓多和“母親”的教導的,他們從中總結出一些工具,運用到日常生活中。比如現在在很多會議中會有一個叫作 “沉默的觀察者(silentobserver)”,或者叫“臨在的保持者(presencekeeper)” 的角色。他們的任務就是在現場保持一種寧靜、內外和諧的狀態,以這種能量引領會議。本身這種照見應該是我們自身具備的一種能力,但在我們內在還有不足的時候,在外部設置這樣一個鏡子一樣的角色,開會就不僅是情緒的釋放和自我意見的表達。

行李:你會參與到許多社區的議事過程中嗎?

清寧:因為還是新人,所以並不多,都是以義工或者“沉默的觀察者”的形式。我難以對一個事情產生參與的興趣,前提是它讓我感到極大程度的真誠。社區以一種自治組織的形式存在,作為成員有責任參與這樣的活動。我在植物園和自然相處,是對社區的一種貢獻,現在社區處於這樣一個轉折期,需要處理的更主要是人與自我和人與人的關係。我沒有想到自己會對行政組織運作的這些事情感興趣,去年社區做選拔過程的時候需要義工,我過去幫忙打雜,目睹了這個過程之後,真的感覺它是人類發展的一個希望。很多人對市政廳的人有成見,覺得他們像世界上其他的政府機構人員一樣,有高人一等和官僚主義的作風。這個也確實存在,然而市政廳的工作人員也在不斷地提高。在曙光城是這樣的:如果你個人不成長,整個社區也會推動你成長。

行李:市政廳的工作也並不比其他的職位有更大的利益吧?

清寧:是的,有很多市政廳的工作人員也同時有其他身份:像建築師、療愈師、教師、藝術工作者等等。他們在社區生活多年之後,感覺對社區的下一步發展可以有更多的貢獻,做這些行政工作是他們對社區的一種服務。

行李:這些人是怎麼選出來的呢?

清寧:之前的選拔過程也會像外面的選舉一樣,出現遊說和利益集團等現象。大概五六年前發生了轉變,大家探討說我們在曙光城不是為了複製外面世界的做法,而是為未來的城市做一種探索。於是有了這樣一個參與式選拔方式:所有人被邀請參與到一個三天的選拔過程中,首先,不同的工作組(財政、城市規劃等等)先介紹自己的工作,大家自薦、推薦他人或者只是參與。共同經歷這三天,很多人內在外在都會發生很多變化。有些在開始的時候完全沒有想到會加入市政廳工作的人,在三天的過程中內在發生了改變,最終成了“公務員”。這也給了曙光城的年輕人一個較早參與社區行政事務的機會:有對社區比較瞭解的第二代、第三代年輕村民,他們在這裡經歷了自己的早期成長之後,到國外留學、生活,回家探親的時候不小心被選上,留在市政廳工作。

行李:參與這種三天過程的人多嗎?

清寧:還不是很多,很多村民並不瞭解,或者沒有時間參與。還有很多人為這個社區默默貢獻了幾十年,但是因為反感從前那些政治化的東西,所以不願意參與這樣的事務。若能把這些人的意見融入進來,是非常可貴的。

行李:你感覺這樣的模式可複製性強嗎?比如在中國的村官選舉。

清寧:曙光城的很多實踐,其意義是象徵性的,有時候只是一個人的想法,但是啟發到世界另外一端的一些人,在他們的生活中去實踐,那麼它就是有意義的。大規模地複製是另外一回事,或許可以在一些共識社區中嘗試。

行李:奧羅賓多和“母親”的靈性教誨,和你之前讀到的中國傳統文化和佛教的東西是有相通的,還是有更多的不同?

清寧:感覺源頭都是一個,只是發展的道路不同,各家各派發展出了自己的體系。奧羅賓多和母親確實在意識層面開拓了一個讓我一生都翱翔不完的空間。印度的傳統佛教倡導一種出世的態度,到森林中去修行、直至涅槃;而“整體瑜伽”則是將整個生命轉化成修行。

行李:很多村民好像對提到奧羅賓多和“母親”有些忌諱,擔心它會發展成另一個宗教,你有這樣的擔心嗎?

清寧:我不這麼擔心,宗教是人在沒有真實體驗時的一種自我約束,或者是外人因為不瞭解而附加的標籤。世界上有很多的學者、官員,還有從六七十年代興起的New Age運動的心靈導師,很多受到“母親”和奧羅賓多影響。不過他們不一定會提這個名字或稱自己是他們的追隨者,而是以自己的方式和當代人更能接受的語言去傳承其教導。宗教是一定社會歷史條件下發展的產物,但是現在已經走到了這樣一個階段——許多宗教的領袖和研究者達成共識,不再是“我的宗教是唯一的”,有一種宗教大同的態勢。“母親”和奧羅賓多生前就說過一定不要個人崇拜。任何有很多追隨者的宗教,其開山鼻祖的初衷一定不是創立一個宗教,而是想分享一種真理。另外一方面,有人把奧羅賓多和“母親”當做自己的上師,願意以一種宗教式的方式追隨他們的腳步,如果這是心靈自然的歸屬和選擇,而不是一種自我侷限,也無可厚非。有很多人沒有宗教信仰,但是以自己的方式在過一種心靈生活。每個人需要走的道路不同,但並沒有本質上的區別。而且我們只有這一生,他把他的道路走好了,相當於另一個你把自己的道路走好了,是一件值得高興的事情。雖然在曙光城的很多地方,可以看到奧羅賓多和母親的畫像,但是在社區的中心——Matrimandir,整個空間都沒有任何畫像。

行李:昨天我們一起去參加徐梵澄先生的研討會的時候,有學者說,曙光城是烏托邦。去年認識一個在這裡做博士論文的朋友針對的就是這個議題,他的觀察是,烏托邦是一個目的地,是靜止的,而實驗室是一個過程,是動態的。曙光城更大的意義在於這個過程。我蠻認同,你怎麼看呢?

清寧:認為曙光城是烏托邦的,歡迎他們來這裡生活體驗。這個沒有對和錯,生活體驗短,可能會得出這樣的結論。在國內的時候我被朋友們稱為理想主義者,我感謝這樣的心靈選擇,似乎未曾臣服於現實。但我不是抱著對烏托邦的期望而來到這裡的。

行李:那它是什麼?

清寧:可以說它是一個實驗室,但不是封閉的,而是對全世界開放的實驗室。而且在這裡的每一個人都既是小白鼠,又是科學家。你想要加入曙光城嗎?

行李:每次訪談之後,都有很深的感動,但感覺時間還沒到。

清寧:沒關係,每個人都有自己需要經歷的人生階段。之前有個中國男孩在這裡待了九個月之後離開了,現在仍然在路上,廣交天下好友,這也是適合他的人生狀態。那時候正是曙光城發生許多變化的時期,或許他有一種理想與現實之間強大落差導致的幻滅感覺。

行李:你有過幻滅的感覺嗎?

清寧:在來這裡之前有,這是我所說的心靈上的準備最重要的一個方面。而現在我不再期望去享受一個已經成型的理想社會的成果;我更願意參與共建的過程。很多年以來,我感覺自己像是一個旁觀者,看世界像電影一樣在眼前展現。而現在,我不僅在見證,而且在參與這樣一個“和而不同”人類理想的實現過程中。

未完待續……

文字:劉安琪

照片提供:清寧 劉安琪

行李︱清宁:重庆姑娘在印度曙光城


分享到:


相關文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