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宗去世后,十岁的儿子赵煦继承皇位,太皇太后高氏垂帘听政。高氏是宋初大将高琼之后,是个非常顾全大局而心里又非常有数的女人。神宗在位时,她从不干预朝政;神宗去世后,她以最快的速度把闲置在洛阳十五年的司马光、因反对新法遭到贬黜的吕公著召回朝廷,委以重任,收拾王安石丢下的烂摊子。司马光入相后,又把被王安石及其党羽贬斥在外的名臣范纯仁、苏轼、苏辙等人全都召回,还把老宰相文彦博也请到了汴京;先后罢免了暴相章惇、鬼相蔡确,与此同时,大刀阔斧地废除新法。
司马光是个嫉恶如仇的倔老头儿,他对一切新法恨之入骨,只要是王安石、吕惠卿、曾布之流创立的,不问青红皂白统统灭掉,这也给其死后不久新派人物反攻倒算制造了借口。杨畏是个什么人呢?元丰末年,他仅仅是个夔州路提点刑狱,为了巴结司马光,他在夔州上书说:“畏官夔峡,虽深山群獠,闻用司马光,皆相贺,其盛德如此。”
一年后司马光去世,他马上变了脸,说司马光并不懂得治国大道,所以没把国家治理好。其后吕大防、刘挚为相,知道此人心性凶狠,都不敢得罪他,提拔他为殿中侍御史。杨畏开始挑拨二相,帮助吕大防猛攻刘挚。刘挚被罢免后,苏颂为相杨畏又攻击苏颂,不久苏颂也遭罢免。杨畏想拥戴苏辙担任宰相,没想到太皇太后先一步召范纯仁为右仆射,于是他又猛攻范纯仁,没有得逞。这家伙一看苏辙没了戏,又把脸一翻,开始大骂苏辙。
司马光废了新法,国家并没有因此变富;改考经义为考诗赋,并没有因此得到人才—言外之意,还是熙宁之政卓有成效。杨畏嗅到了政局可能发生巨变的气味,于是借吕大防出京担任山陵使的机会,背叛吕大防,极力煽忽哲宗恢复神宗之政。苏辙见情况严重，此前他哥哥苏轼已经被贬到定州去了,上书劝谏,奏疏中说:臣见试题极力诋毁元祐之政,大有恢复熙宁、元丰旧政的意味。
绍圣元年三月,跟司马光死扛的曾布被召为翰林学士承旨;四月,章惇回朝担任宰相,这种安排带来连锁反应:范纯仁待不住了,灰溜溜到颍昌府当了知府,而章惇的小兄弟儿蔡京、蔡下、林希、张商英等纷纷占据要位,猛烈的反攻倒算正式开始。当年七月,哲宗下诏:追夺司马光、吕公著赠官和谥号,宰相吕大防、副相苏辙等贬官。章惇是个憋足了劲儿的人,只贬这么几个人哪能解了他心头之恨?于是又拟定了一个黑名单,共计三十多人,打算把他们统统赶到岭南去。
大势已成,再想挽回都很难。这段时间里正人君子所受的残害,是整个宋朝最为惨烈的。举例来说:范纯仁被贬为永州安置,当时他因病失明,竟然“怡然就道”。有人说他这么做是沾名钓誉,范纯仁无奈地说:我都这样了,哪里还有沾名钓誉之心?如果连这种做法也算是沾名钓誉,还有路可以让人走吗?当时的奸臣泯灭人性已经到了无以复加的地步。
自此之后直到元符三年哲宗病死,大批仁人君子就这样在蛮荒之地忍受非人的折磨,不少人就死在南方。徽宗即位后,按照惯例,被贬的士子应得到赦免,但这种“赦免”是有限度的—仅仅是把他们转移到内地,而不是官复原职。仅仅不到两年,一个叫邹余的人给徽宗上了一道奏章,他请求朝廷把所谓“元祐党人”分成三六九等,这实在是个极损的招儿，他敢这样说,完全是为了讨好蔡京,因为他已经看出,当时执政的韩忠彦和曾布都是兔子尾巴,长不了了。果然,当年七月,副相蔡京巧妙利用二人矛盾荣登首相宝座,还没来得及喘口气的“党人”们再次遭受折磨—将他们分类,把他们的名字刻在石碑上刻碑,约束他们的子弟不准考进士做官,甚至不准进京,如此等等,于是“党人”盼望赦免的梦被彻底击碎。
这种情况一直持续到靖康之变，徽宗和哲亲是同父异母的两兄弟,《水浒传》里提到的那个“端王”就是后来的徽宗。此人生性颖悟,琴棋书画、吹拉弹唱、斗鸡走狗、玩弄女人,无不精通,唯独没有治国之心,用句俗话说,就是“玩儿心太重”,他当皇帝,真是宋朝最大的悲哀。这么个人坐龙床那些有责任心和使命感的元祐党人又都不在朝廷里,可不就由着奸臣们肆意胡来了吗?这一朝里该说的坏人着实不少,不过必须给点儿笔墨的第一人当属蔡京。此人可谓宋朝最无赖的宰相,早在神宗哲宗时期,他就以翻云覆雨著称,也属于连奸臣都惧怕的主儿。
徽宗即位之初,他的仕途是不得意的,可人家就凭着翻云覆雨的手段,整个徽宗朝属于蔡京,一点儿也不过分。他当宰相又做了些什么呢?重中之重当然是先鼓吹新法之利、迫害元祐党人和打击异己势力。他曾鼓动徽宗吃喝玩乐:“今泉币所积赢五千万,和足以广乐,富足以备礼。”甚至对徽宗说:“人生岁月能有几何?陛下何必躬自劳苦?”您听听,这像宰相劝皇帝的话吗?他算是摸准徽宗的软肋了:徽宗喜欢书画,他就尽力为徽宗收集;徽宗喜欢花石艺术,他就倡议在汴京修建“艮岳”,把南方的奇花异石辇运到京城一这可是“竭国力而经营”的皇家园林啊。
宣和四年正月初一,艮岳初具规模,徽宗亲自为它写了一首长达两千多字的《艮岳记》,详细记录了上述各门类的景致,文字之优美传神,绝非一般文士可比。根据后来学者依此文做的复原,这座皇家园林的规模,绝不亚于颐和园,甚至比颐和园还要精致得多。当年运送花石的船队叫“花石纲”,就因为这个花石纲,不知使多少人倾了家荡了产,甚至丢了性命。后来的结局就不用说了，皇帝屈辱地被外敌所俘，历史的烟云早已经散去，而后人要做的就是引以为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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