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年杜月笙“親共”始末

晚年杜月笙“親共”始末

杜月笙(1888-1951),原名月生,後改名鏞,號月笙,是近代中國上海青幫中最著名的人物,也是20世紀上半葉上海灘上最富有傳奇色彩的人物之一。以前我們看到的大多是被醜化了的杜月笙,筆者通過一些文史資料,試對杜月笙的淒涼晚年作一真實的披露,把他這期間的是非功過,留給讀者評說。

蔣介石軟硬兼施

杜月笙避難香港

1949年4月27日,上海春意盎然,正到處是“風吹新綠草芽青,雨溼輕黃柳條潤”的景緻。可是四周隱約傳來的隆隆炮聲,打破了尋春人的悠閒心境。國民黨軍隊行色匆匆,一路擾民而去,這座遠東最大的工業城市,馬上就要回到人民的手中了。

這天夜裡,上海灘一代大亨杜月笙黯然神傷地獨包一艘荷蘭輪船,攜妻妾、子女、朋友和隨從數十人,逃離上海,去香港避風。

杜月笙到香港,租住堅尼地臺18號底層。這是他的一個門生替他租下的,僅三房一廳,比起他在上海的華格臬路杜公館來,真是不可同日而語。到港不久,杜月笙的哮喘病復發,大概是一路勞頓,受了風寒,加之心情不好所致。自此以後,他整日蝸居於此,幾乎是足不出戶。

當初,蔣介石去臺灣前,曾在上海召見過他,再三拉他去臺灣。杜月笙知道老蔣的用意,若他堅持留在上海,蔣介石決不放心,後果不堪設想,甚至會招來殺身之禍。於是他說:“總裁的美意,月笙心領了。不過臺灣的氣候潮溼,天氣又太熱,近來我的氣喘病又復發了,我想先到香港治療一下,再到臺灣執鞭馬前,不知總裁肯否應允?”說完,故作氣喘吁吁狀。

杜月笙知道老蔣不會重用他了,現在如孑然一身隨蔣赴臺,結局無非寄人籬下,勢如軟禁。但不去臺灣,共產黨能容忍他嗎?黃炎培、章士釗等人都來做過他的工作,中共中央發自西柏坡的廣播,也天天傳至上海,說希望他能留下,以協助維持上海的社會秩序,可以不計前嫌。然而,杜月笙對這些總是將信將疑。

老蔣焉能不知老杜的心計,於是丟下一句話:“哎,我只是不忍看著朋友都成為共產黨的刀下鬼,也決不允許任何人變節投敵!”

這句話份量很重,杜月笙下定了去香港的決心。

不速之客突來訪

青山飯店定妙計

到香港不久的一天,杜宅來了一位不速之客。來客姓陳名光甫,原是上海鼎鼎大名的金融鉅子。他經營的上海銀行,首創一元起存,為中國最早的商業儲蓄銀行,因經營有方,資金從最初的七萬元,滾雪球般累積到上千萬元。後來這個金融奇才被美國人發現,再推薦給蔣介石,蔣就派他做與美國大財閥的聯絡工作,他在國民黨內經濟界的地位僅次於宋子文等人。杜月笙雖是黑道頭子,卻最佩服這等人物,故在上海時就與之結為密友。

賓主落座後,陳告訴杜月笙一個消息:昨天接北京來電,北京中國銀行已派人來港,要與杜月笙、陳光甫、張公權、宋漢章等金融界頭面人物見面。

“是否關於我們的股份事?”杜月笙果然聰明,一猜即中。

原來,杜月笙、陳光甫和在香港的其他幾個金融界鉅子,如張公權、宋漢章、李銘等,原都是中國銀行的商股董事,是中國銀行的大股東,至解放前夕,各人仍在該行有數目不等的股權。1949年他們逃離大陸時,也顧不上這筆股份了。此番中國銀行改組,要開股東大會,中共考慮到這批人的特殊身份和出於統戰工作的需要,特地派人到香港,擬邀請他們回北京參加改組會議。這批銀行家們拿不定主意,便打算問計於杜。

陳光甫說:“北京代表自然要我們回去開會,如何應付,請杜先生作主,總宜立場一致方好。”

於是,杜重新摜出大亨的派頭,說:“公權、漢章、李銘都在香港吧?我叫墨林通知,大家晚上去青山大飯店聚一聚,議一議,怎麼樣?”

陳光甫自然稱是。

在青山大飯店酒過三巡後,對回北京參加中行改組會議一事,眾人仍無決斷,有說不能去的,亦有人說去又何妨的。杜月笙還是老樣子,不先表態,也不插嘴,等大家議論得差不多了,才緩緩站起來說:“大家都是老朋友,應該採取一致立場,決不能鬧內訌、出洋相,叫外人看笑話。”

眾人都說:“杜先生說得對。”

杜月笙稍沉思一會兒,接著說:“今天,我們都算是無家可歸之人,今後到底是去臺灣,還是回大陸,還很難說,既然北京來人叫我們回去開會,這是給我們面子,順水人情不能不做,禮尚往來嘛。”

眾人琢磨著杜月笙的話,有些吃不準:“你是說要回去?”

“不,尚未到回去的時候。”杜月笙擺擺手,眼睛往各人臉上掃過,胸有成竹地說,“我的意思,大家可以出具委託書,派代表去北京開會,如何?”

杜月笙這一兩全其美的妙計,確有高人一籌之處,為今後的進退,留下了很大的餘地。他知道,香港彈丸之地,絕非長久居留之所,塵埃落定,葉落歸根,最大的可能還是回大陸。

然而,世事難料,已經定了的派代表赴北京參加中行開會之事,因錢新之的出現,差點作罷。

錢新之,原上海工商界的頭面人物,與蔣介石是密友,為蔣籌錢款甚多。後來與杜月笙在上海、重慶等地合開銀行、公司,關係密切,幾乎無話不談。解放前夕他們一同逃往香港,在港臺之間搞運輸業務。錢也是中國銀行董事。

1950年春的一個晴朗之日,杜月笙散步,路過錢新之家門口,便登門拜訪了錢,並共進午餐,聽說老友杜月笙他們在商議赴京開會之事,錢亦想加入,但問明情況後,又猶豫起來,不肯籤委託書。他知道事情的嚴重性,說:“這一簽字,我算是完了,只好在家種花,陪杜先生聊天了。”

其餘諸人聽說此事,也都想打退堂鼓。杜月笙著急,叫手下人再去說服錢新之,結果仍未說動。於是,他請錢新之出面,再召集眾人議一議,錢怕負“策動”罪名,亦不肯照辦。

杜月笙急了,他不願此事半途而廢,更不願說過的話作廢,便叫萬墨林打電話,約錢新之等人來家中協商。

杜月笙躺在床上,對大家說:“我輩皆年逾花甲,即死也不算是短壽,彼此相處數十年,目前行動難道不能一致嗎?做人以義氣為重,我主張大家一起簽名,任何危險,共負之。”

錢新之沉默之後,揮淚說:“我豁出去了,大家就聽杜先生一句話吧。”

杜月笙關照,為了諸老的安全,此事暫時保密。但世上沒有不透風的牆,過了沒幾天,這個消息就傳得紛紛揚揚。本來,實際情況是無所謂的事,不料卻震驚了海峽對岸的中樞神經,蔣介石對杜月笙“親共”行為極為不滿,以至引發出一場轟動一時的大風波,史稱“中行事件”。

蔣介石惱羞成怒

杜月笙口述遺囑

蔣介石氣急敗壞,指使手下對杜月笙不斷進行“神經戰”(造謠誣衊),並派遣特務赴港,直接對杜進行威脅恐嚇,說共產黨要對杜在“四?一二”反革命政變中的罪行進行清算,大陸已派暗殺團來港,準備就地處決他。一連幾天,杜月笙輾轉病榻無法入睡,神經衰弱到極點,身體衰弱到極點。幾位醫生先後前來診斷,結果大體相同:精氣神俱缺,恐非藥物能奏效耳。

1951年8月7日,杜月笙又一次昏迷過去,醒後即叫家人請來秘書胡敘五,說要口述遺囑。胡來到後,勸他不要胡思亂想,但心裡也明白老杜的確不行了。

杜月笙腦子十分清醒,用嘶啞的嗓音,對眾人說:“你們看我這個樣子,說不定什麼時候就去了。趁現在尚有力氣說話,及早錄下遺囑,不要到時悔之晚矣。”

遺囑並未涉及政治,全是遺產繼承等家庭瑣事。口述一陣後,他叫胡敘五重讀一遍,然後掙扎著簽上了自己的名字:杜鏞。老友錢新之、陸京士、顧嘉棠、吳開先、徐採丞五人,應杜之邀請,於遺囑上副署,監督以後遺囑的執行。

杜月笙立遺囑後,病情未見好轉,反而每況愈下,體溫驟升,大口喘著粗氣,時而昏迷,時而甦醒,進入彌留狀態。醫生說:“杜先生不行了,肺、心、腎、肝均發病,已呈總崩潰,回生乏術,只不過拖延時間罷了。”

8月14日下午,昏迷中的杜月笙又一次醒來,嘴巴嚅動了一下,想要說什麼,竟沒發出聲音來,淚水倒先流了下來。

當天晚上,臺灣蔣政權內政部長洪蘭友奉蔣介石之命,專程飛赴香港探望杜月笙。出了九龍機場,他馬不停蹄,驅車直奔杜府,進入病室,時已深夜。

洪蘭友此番來港,還帶有一個神秘任務:他帶來了一份臺灣方面已擬定的所謂“杜月笙遺囑”,要在杜月笙死後,讓其立即見報。這份所謂“政治遺囑”,既非出自杜的授意,亦未經過杜的同意,當然算是一份地地道道的假遺囑。其內容無非是杜月笙追隨蔣介石數十年,一貫效忠“黨國”,與共產黨“不共戴天”,為未能親見臺灣復興,以“三民主義統一中國”而深為遺憾、死不瞑目云云。不過,杜月笙死後,刊載於大小報刊的“政治遺囑”,卻與洪蘭友帶來的這份東西有很大出入,語氣委婉了許多,雖然它也同樣未經杜月笙過目。

1951年8月16日下午,杜月笙面如死灰,眼見得就要上氣不接下氣了。護士急忙注射強心針,仍無效。正在大家手忙腳亂之際,一個人無意中摸到杜月笙的腳,突然叫起來:“哎!腳冰涼了!”

有人一看錶,4時50分。一代梟雄杜月笙,就此西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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