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朝順治年間,江蘇蘇州又出了一名才女,她就是吳綃。
通判吳水蒼是其父,常熟進士許瑤是其夫,嘉善著名詞人、柳州詞派領袖曹爾堪是其年伯,著名詩人、江左三大家之一、婁東詩派開創者吳偉業,是其同族兄長。
正可謂:名門望族,書香門第。
清朝剛剛立足,一切百廢待興,不用四處避難。
吳綃作為才女,在這樣的環境裡,是不是就該一生順遂,平安終了呢?
01常比翼,白頭誓
十七歲那年,吳綃被指婚嫁給了常熟人許瑤。
許瑤也是擅詩文的,與吳綃在文學上交流相得益彰。
為此一番,吳綃覺得自己是最幸福的人,畢竟,天下之大,知音難求嘛。
新婚之夜,兩兩相望。
作為美人又才女的吳綃,許瑤顯然很是滿意:
“娘子,春宵苦短,咱們還是早早歇下吧。”
眼裡的深情和渴望,看得吳綃心旌搖動,手腳無處安放。
許瑤深諳男女之情,一番柔情蜜意,讓初為人妻的吳綃,陷入愛河。
次日晚起,吳綃看著睡意盎然的夫君,移步書案,揮筆寫下了著名的《賀新郎》:
花滿藍橋路。畫眉郎,春情似海,屏開金雀。錦繡香車珠翠擁,一派銀箏畫鼓。看鸞鳳、繞身飛舞。椽燭花紅光似畫。彩氈鋪、口口移蓮步。煙篆起,博山霧。
人間天上相逢處。隱羅帷、千回萬轉,末容輕許。漏點不禁良夜短,月落嫦娥廝妒。延玉枕、鴛鴦交語。兩兩同心雙結取。笑楚臺,當日巫山雨。常比翼,白頭誓。
一時間,這首詞,風靡蘇杭。
在那個時代,一個女子,竟然如此大膽地寫閨房之樂,怎不惹人浮想聯翩。
也是這首詞,奠定了她在詞界的地位。
02不知今夜眠何處
新婚後不久,許瑤中了進士,要去外地為官。
吳綃的“常比翼,白頭誓”瞬間化作了泡影。
許瑤的心性,被吳綃已經摸得差不多,心中擔憂別了自己,他會更加無所顧忌。
臨行前,句句是掛心,句句是擔憂:
陌上槐花人慾去。萬種思量,無計教伊住。枕畔星星和淚語。傷心此夜天將曙。
旅舍風塵留客處。僕馬紛紜,千里京華路。月裡一枝君自許。看花好與花為主。(吳綃《蝶戀花·送舉》)
萬般不捨,千種叮嚀,如果可以信賴,吳綃又何必如此大費心神。
可見,夫君的不軌之心,是早已有的。
許瑤一路北上,去了京都繁華地。
美貌女子,煙花細枝,能入了他眼的,何曾放棄。
一位美麗善良又多才的結髮之妻,被他生生地放在了家裡,不管不顧,不聞不問。
燈與前宵一樣,月與前宵一樣。斗帳繡羅衾,也與前宵一樣。兩樣,兩樣,不見五更天亮。(吳綃《如夢令》)
入骨的思念,逼得吳綃沒有閒暇去問天下事。
許瑤不曾有悔過之心,也不會對吳綃生出惻隱之心,就更別說愛惜之心了。
青樓酒坊女,歌妓煙花粉,無所不為,也無所顧忌。
吳綃咬著牙忍,還時時規勸,不管是詩,還是詞,不管是出於思念,還是出於擔憂,她都把自己的心事表達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正是紅閨三月暮。喜鵲雙雙,莫道無憑據。拭盡啼痕千點雨。泥金兩字傳佳語。
莫問離情愁幾許。壁上屏間,題遍懷人句。得意馬蹄狂似絮。不知今夜眠何處。(吳綃《前調·問第》)
對夫君這樣放縱自己,她擔憂他的身體遠遠超過了她思念他。
這一時的吳綃,對許瑤,情分何曾半分減。
03紅豆拋來眉黛蹙
夢殘鶯溜,渡頭桃葉春波皺。何處香風,擲果輕車驀地逢。
珠喉戛玉,紅豆拋來眉黛蹙。畫棟飛塵,猶共餘香戀錦茵。(吳綃《減字木蘭花》)
吳綃飽受夫君外妾內寵的風流,苦只能訴詩詞,恨只能在心底。
一日描畫,風景恰好。
一首外來詞傳入吳銷手中,落款赫然:陶世濟。
夫君對自己的漠視,心中的孤苦無處訴,恰巧這麼不合時宜的出現了一個讓自己傾心才華的文學知己,吳綃的心,有些動搖了。
開到薔薇花事了。雙蛾翠疊愁難掃。樓外是天涯。紅塵去路賒。
不禁春夢亂。消息經年斷。繡帶幾圍寬。燻爐愁夜闌。(吳綃《菩薩蠻·閨情》)
晚上睡不著了,春夢也亂了,吳綃對陶世濟,是動真情了。
蘇州城裡,不缺美景,更不缺故事。
不知哪座斷橋上,一個少婦,一個青年才俊,相對無言,卻又勝過千言萬語。
“讀了你的詞,同道中人。”
“看了你的詩,深有同感。”
一絲絲情愫,從兩人心裡生根發芽,儘管他們都知道,那應該是孽緣。
鵲橋高掛,銀河水淺,看一搦、纖身輕度。離多會少不堪言,漫道是、歡娛有數。
鬥廽珠影,月分半鏡,愁對客槎來路。相思相守似伊時,險羞煞、巫山朝暮。(吳綃《鵲橋仙·七夕》)
與陶世濟心意相通的歡娛,讓吳綃喜形於色,哪管什麼世俗與道德,詩詞就已經出賣了自己。
世俗怎容得了這般情愫,吳綃自以為的真情,也因為自己已婚的身份,而有了瑕疵。
如果那個時候,她能學如今的女子,你負我,我就跟你離了這婚!那該多好。
如果那個時候,她是自由之身,你愛我,我也愛你,何不相守到老。
04香消玉殞終是夢
某一天,從門外傳來消息:
“陶先生犯事入獄了!”
吳綃手裡正在描山水的筆,一下子掉到了地上。
頭眩目炫,扶在了書桌上。
陵谷紛紜,魚龍混、一江春漲。回首處、平生孤介,弱軀多恙。盼望雲霄凡骨重,寸心常鎖雙尖上。閉深閨、棲處似鷦鷯,齊眉餉。
行樂事,全拋漾。琴書好,休題唱。但夢吟殘罷,閒愁醞釀。痴想蓬萊弱水隔,難求縮地壺公杖。嘆風風雨雨度餘年,淒涼狀。(吳綃《前調·述懷》)
一段不被世人承認的深情,偏偏讓執拗的吳綃,鐵了心的想一心嫁給有情郎。
就這樣守著,經為犯事了,不過是小事,出來了她還會繼續愛自己的情郎。
確實,陶世濟終於被釋放了。
在蘇州期盼著相見的吳綃,卻等來了“遇劫京口,道墮於水,遂溺死”的消息。
夢斷藍橋路,吳綃的心,徹底的死了。
無數的詞流出民間,到處是風言風語。
吳綃畢竟還是許瑤的合法妻子。
再回許府的時候,吳綃已經心神全無,只留下一副軀殼。
早潮揚子舟難艤。一曲湘江,送斷危弦指。風雨落花明月底。芭蕉寸寸銜心裡。
粉融溼透風前淚。花飯誰餐,伏枕知何計。王孫不來儂自去。遊魂千刻追千里。(吳綃《蝶戀花·病懷》)
“遊魂千刻追千里”,這番情痴,如果當初許瑤不負她,會不會又是另一番境地?
回到許府的吳綃,靜心禮佛,不再過問世事。
而那些早年未曾放棄的書畫,在禮佛時,更是好伴侶,時常作些蘭竹,自己把玩欣賞,聊慰心病。
其間有年伯曹爾堪與之詩詞唱和,倒也心定神閒。
秋近江南,荷香處、綠波煙漲。消永晝、一觴一詠,葛巾無恙。文宴不須陳玳瑁,淋漓醉墨瑤箋上。鱠松陵、新釣四腮鱸,漁家餉。
小鼎中,輕雲漾。險韻句,頻頻唱。也勝它黃公壚畔,共酌邨釀。細雨曾催杜老詩,花開不待三郎杖。看群賢滿座似神仙,蘭亭狀。(吳綃《滿江紅·和曹顧庵年伯》)
詞中英氣逼人,似乎不是女兒身。
紅顏終有逝去時,吳綃一生,想掙脫身上的封建枷鎖,卻又無勇氣邁出決定性的一步,最終沉淪在自己給自己編織的情愛美夢裡。
夢醒時分,修行已過,再回首,斷腸人也不在天涯。
閱讀更多 青鸞驚鴻 的文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