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司马推送的第 826 个与众不同的人
谁说话剧冷门？
8小时的话剧，你以为会有人退场？真相是票被炒到2万一张，这还买不上。
做了30多年，他的话剧，从来都是一票难求，录音带子当年台湾几乎人手一张，如今搞的乌镇戏剧节，买票难度堪比买春运火车票。
李宇春、何炅、黄磊、胡歌……明星们拼着百万通告费不要，也要来他薪酬不高的话剧里露一脸。更有女神林青霞，被他的戏弄得又哭又笑，还要演。
这个赖声川，到底有什么魔力？
《朗读者》两季，来了无数大咖。这大概是第一个，朗读后说自己一点都不擅长「朗读」的人。
「让我上台，这太难了！幕后的人，喜欢在幕后。」赖声川和有束光说，像个老天真的顽童。
夫人在旁边补充，「赖老师很害羞的。」
董卿介绍他出场：台湾剧场导演的翘楚，他的《那一夜，我们说相声》使台湾的相声起死回生，他的《暗恋桃花源》放到30年后来看，依然是经典之作。
顶着一串头衔，赖声川登台，一头齐肩发，圈圈胡爬到下巴成一撮半白的羊须，面对无数人问起盛名在外的《桃花源》，“要准备些什么？要做什么功课？”
对此赖声川一律回答：吃饱饭，来看戏就好了。
也不高深莫测，也不故布悬疑，云淡风轻得像一个哥们儿，请你吃顿便饭。
电光飞驰这么多年，《暗恋桃花源》，诞生32年，当时没人能想到，《暗恋》这株桃花，生命如此长，开得如此旺盛。
演了32年，几乎场场爆满，除了大大小小的十几个版本，还有散落在学校剧团的上万个自发翻版。
一场两小时左右，上万场，累积起来的「暗恋时间」——是120万分钟。
而在赖声川执导的电影《暗恋桃花源》中，26年前，扮演「云之凡」的，正是惊鸿一瞥林青霞。
女神们都爱来「暗恋」一把，
前有话剧皇后袁泉，
后有孙莉，
都诠释过云之凡，
这个山茶花一样的女性。
像如今已有13个版本的
《暗恋桃花源》，
首演版、两岸三地版、经典版、越剧版、
青春版、30周年纪念版、上剧场专属版……
生生不息。
四版云之凡：袁泉、林青霞、苏玉华、丁乃竺
到了上海肇嘉浜路1111号美罗城五层，
赖声川自己设计的剧院，
一抬头，
看见的就是《暗恋桃花源》的经典台词，
「这些年，你有没有想过我？」
有束光/摄
赖声川的剧场，名字就是「上剧场」。
是个名词，也是个动词，为什么我们不能像下馆子一样上剧场去呢？
有束光/摄
怎么把话剧从冷门的艺术种类，推到「一票难求」，64岁了，常人退休的年纪，赖声川还在尝试。
而这个儒雅顽童，藏在掌心的核心秘密就是——「有趣」。
有束光/摄
1988年的台北。
六个贝克特的短剧，
被赖声川放进一座中国园林，
观众可以像逛公园一样，
揣着手散着步，
游历过故事的第一站、第二站……
中国园林和荒诞戏剧大师贝克特的究极混搭
2014年的乌镇，
赖声川和人一起发起了乌镇戏剧节。
一则消息在隐秘流传：
「诶，你知道那谁谁谁吗？
在哪儿，排了一出戏，
几点钟集合……」
这出戏不在节目单上，
事后也没有记录，
只有像谍战剧一样「传递情报」，
才能拐过几个弯，
见到一栋破宅子，走进去，
演员黄磊和陈明昊正演着呢。
每年的戏剧节，都是一场嘉年华。
2018年，他还在洛杉矶做一个新戏，
把牡丹亭的故事，
放到一个墨西哥裔美国人画家身上。
他像个变戏法的人，
用「有趣」做包袱皮，
吸引住大家的兴趣，
手一扬一抖，
飞出来的是名为柳梦梅的白鸽。
传统《牡丹亭》剧照
「规规矩矩做一个昆曲，几个人会看？几个人能理解美和中国人的智慧？没有，可能在洛杉矶，是个位数。」
所以他觉得，差不多是时候，像一座桥梁，让中国文化中美好深刻的，传到西方去。
就像他当年学了一身本领，从美国回到台湾戏剧的荒地。
年轻时的赖声川
1954年，赖声川出生在美国华盛顿。上一年级那年，开学五六天，老师就拉着校长说了半天，校长看了赖声川一眼，点了点头，立马，课本文具连着人，小团子一样的赖声川被打包送到了二年级。
像一个天才儿童，到了11岁，赖声川被一路打包跳级到了初二。
然而，在美国跳级，随着做外交工作的父亲回到台湾，周围人都很会念书，赖声川一连留级。
落差太大，赖声川请求父亲，「台北有所美国学校办得很好，我可不可以回到那里去？」
父亲只回了一句话，也是这一句话，敲醒了赖声川，
「你要做中国人还是美国人？」
还在华盛顿的赖声川和母亲、兄长
世事无常，父亲突然病逝，本以为是哈佛、耶鲁前短暂的补习中华文化之旅，突然无限延期。
在台风即将过境的上海，这辈子被风吹到大洋彼岸，又吹回来的赖声川，像在安稳的风眼中，终于找到了平衡。
他有时习惯在西装领的毛衣外套中，套一件中式立领的衬衣。
在「上剧场」，对着有束光，当初父亲的那个问题，他给出了答案，「到了这个年龄，东西文化对我，已经是一样了。」
有束光/摄
「滞留台湾」后，他吸收一切可以吸收到的营养，也在拼命表达自己，画画、写诗、弹吉他，玩了个遍。
在忠孝东路四段，他开了家叫「艾迪亚」的咖啡馆，台上是青葱的赖声川，在如痴如醉地表演蓝调口琴，台下的观众，有李宗盛、蔡琴到罗大佑……
那是台北最热的文化据点。
赖声川却扔下这个据点，和刚结婚不久的丁乃竺，去了美国伯克利大学继续念书。
这个转身，事后看来漂亮，当时只显得天真。
当时的台湾，老舍是禁书，曹禺也是禁书。大陆尚有《雷雨》做滋养，台湾几乎什么都没有。
在戏剧荒漠里学戏剧，赖声川这个决定，十足「怪咖」。
丁乃竺和赖声川
学习的五年，也是打工的五年。
在中餐馆工作，一是见人性。客人问他背景，答自己在伯克利大学念话剧博士，客人马上不理。
赖声川不懂，同事告诉他，见你的前途可能比自己还好，美国人怎么还会给你小费？
后来再问，问是哪来的，说家是在唐人街开洗衣店的，客人心满意足，小费便多了。
在伯克利念书时的赖声川，已经有了孩子。
从此，一个客人进门，赖声川便会惯性打量。这习惯延续到了话剧舞台，也延续了半辈子。
在采访前两天，把笔记本电脑落到出租车上，赖声川让别人别担心，因为在短暂的搭车途中，上下两眼，他已看出司机没有坏心。
果然，很快电脑就如期回来了。说到这，赖声川狡黠一笑。
有束光/摄
而在中餐馆学到的另一项，就是节奏。
同时盯着几台桌子，哪桌进餐慢、哪桌上菜快，怎么把握，秘密是节奏感。
在《偶像来了》的《宝岛一村》排练现场，赖声川开腔，调度床边的欧阳娜娜、床榻上的汪涵和刚进门的林青霞。
一推一拉，节奏带起来，谁说和服务员的工作没有类似呢？
「我不是艺术家，只是个剧场工作者。」对所有「艺术家」的大帽子，他都怼了回去。
《偶像来了》上林青霞重演《暗恋桃花源》
这个普普通通的剧场工作者，
下决心把「西方」的那套学起来后，
回到台湾这片荒地。
一开始教书，连教材都要自己编，
还忙里偷闲找学生，
排了一部《我们都是这样长大的》。
15个演员，台下一百多个座位，
只演了两场，像是一个不起眼的小水花。
但是这两场的台下，
观众有哪些人呢：
杨德昌、侯孝贤、朱天文、
金士杰、吴念真……
个个如雷贯耳。
《我们都是这样长大的》剧照
他的《那一夜，我们说相声》，
这么个冷门题材，
没人看好，却场场爆满。
发行的录音带和盗版一起，
卖了1200万卷。
而那一年的台湾人口是2000万。
他和黄磊、孟京辉合办的乌镇戏剧节，
抢票难如抢春运火车票。
连徐峥想要看，
都要找黄磊蹭20张票。
黄磊说，每年都要来，
趁着评委的机会，
每年都要坚持找赖声川「吵架」。
粉丝众多的明星们，
甘愿损失起码上百万，
不去跑综艺、通告，来演赖声川的戏。
舞台上收放自如的李宇春，
见到赖声川，也屏息挺腰，
像个小学生见到老师一样乖。
胡歌为了一出《如梦之梦》，
演病人五年。
为了安慰自己患白血病的粉丝，
主动送出几张票，
大幕一起，我们戏里见。
《如梦之梦》中的胡歌
为了让赖声川上《朗读者》，
董卿请了一回，时间对不上。
时隔一年，又请了一回，
终于宾主尽欢。
而主持人的节奏感，
正是赖声川挑演员时最看重的。
说起董卿能演什么角色，
赖声川哈哈一笑，
说「她愿意来，那可太多了。」
赖声川和董卿
因为戏，奇妙的缘分一直在上演。
十二年前，黄磊和孙莉出演《暗恋桃花源》，
那时多多刚出生。
十二年后，多多成大姑娘了，
首次登台，是在赖声川的《水中之书》。
黄磊说，
她要从一片黑暗，
走向舞台的光明了。
多多在《水中之书》
而林青霞，为了一部戏的公演，从香港飞到台湾，在台下又哭又笑，激动不已，当天飞回香港，进门后衣服不换鞋子不脱，直接奔桌子，拿笔就写。
她写，「人说看戏的是傻子，拍戏的是疯子。最近我特地飞回台湾一趟，只为欣赏一出舞台剧。看得我如醉如痴，时而感伤，时而欣慰，有时大笑，有时哭得抽泣，泪还没干又破涕而笑，还没笑完又哭将起来，这是什么样的一出戏？把我弄得像个傻子一样。这出戏讲的是我们上一代和这一代的故事。」
这部戏就是《宝岛一村》，今年，正是《宝岛一村》上映十年。
林青霞和赖声川
由于内战，大量大陆人离落台湾，聚居在一处，形成了独特的眷村文化。
迷茫，困惑、找寻、失落，到两岸终于允许通航后悲欣交集的团聚。
「你当初只是说出去玩玩，这一玩，就是四十年！……」剧中人物和台下观众，齐齐泪下。
眷村人看完后，说「谢谢你，拍出了我们这代人的故事。」
而在大陆巡演，以为观众会对这段历史陌生，没想到，情感都是共通的。
有位击剑运动员，看完后找到赖导，说剧中的鹿奶奶，「能在历史长河中被记录下来是幸运的。」
赖声川回复，「对鹿奶奶来说，我倒不觉得历史有没有把她记录下来有没有关系。重要的是在中华民族的历史中，总有这样优雅的角色。在最困难的时候，还能够默默地走下去。在她身上的许多秘密属于民族。」
对赖声川来说，这是一部把上一代的秘密和历史，轻声告诉下一代的戏。
当初他在女儿20岁生日时，写下了一封信，「谢谢她来我们家，谢谢人生，让我们几个相爱的人在一起。」
八年后，编写《宝岛一村》时，这封信成为一个全戏的一个收尾。
2018年，在《朗读者》上，他又把这封信，送给外孙女赖曼玄。
《朗读者》现场
40年前，还在念大二的赖声川，遇到丁乃竺。初见时，丁乃竺眼中，这是个抱着吉他坐草地上的清秀年轻人。
两个人一聊，太聊得来了！但是自己比丁乃竺小一岁，怎么说服岳父呢？赖声川抓破了脑袋。
突然有天见报纸发文说，女生比男生大的婚姻，不容易离婚。赖声川兴冲冲把这篇报道小心剪下来，带去给岳父，岳父不说话，等同默认了。
那之后，从台湾、伯克利大学到上海，丁乃竺是最初版《暗恋桃花源》里的云之凡、最合拍的工作伙伴，和早上一定要围在餐桌边吃早餐聊天的灵魂伴侣。
两个人一不小心，就一起跨越了40年的时间。
赖声川和丁乃竺 有束光/摄
和赖声川聊天时，你很难把他和60多岁的年纪联系在一起，无关外表。他偶尔一句可爱的台湾腔，「那就这样厚~」
或是不按常理出牌的回答，「这个创意尝试碰撞很大吧？」「不大，你去看就好了。」
也会调侃自己在杭州西溪写剧本时，常有人像观光景点一样欢呼，他绘声绘色地学游人语气，「这——就是赖声川的工作室啊！」
手一直在变动，表演，收紧又放松，有时交叠在一起，像他钟情的话剧舞台上两个入戏的演员。
有束光/摄
有的人会被时间压垮，有的人会收到时间的礼物。任何人，走近赖声川，就会知道这是一个年轻的灵魂。
1988年，他和妻子丁乃竺到印度北部山城比尔。从德里坐车十八个小时，一下车，懵了，什么都没有，水、电、路，通通空白。
过了一会，眼看着老太太从山上，顶水下山，水太珍贵，只好洗澡洗头洗衣服，通通包圆。
赖声川问清了当地人修水修路修电，要三万美金。于是回台湾准备好钱，把路修通，把水引来，把灯点亮。
时间一过21年，2009年，女儿要结婚了。
丈夫呢，是在印度认识的，举行婚礼的小镇，名字叫比尔。而婚礼现场的大家，用的水、电，走过的路，都是21年前那一次修的。
时隔十年回忆起，赖声川仍开怀大笑。
送出礼物的人，才会收到来自时间的礼物。
如同话剧顽童，赖声川。
非常感谢赖声川老师接受有束光采访：）
现场图片拍摄：高姗
内容合作微信：littlenoob48
閱讀更多 有束光 的文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