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文荐读|莓 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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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莓儿”是乡亲们对一大类野生浆果的统称,包括草莓、树莓,也包括被我们称之为“黄刺莓儿”的。参加工作前,我没有吃过种植的莓儿,我吃过的,都是野生的。

吃莓儿的时间从春末到盛夏,能够持续三个月左右。

最先成熟的是生长在村庄附近的野草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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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天刚刚来临,溪水两边较为潮湿的地方,野草莓最先开花。它的花是白色的,有五片椭圆形的花瓣,花蕊是浅浅的黄色。野草莓叶子很厚实,似乎格外碧绿,更加招人喜爱,生长得却较为稀疏,这儿一棵,不远处,又有一棵。植株匍匐在地,在许多高大的野草下面,很难被发现。到了开花的时候,野草莓的植株就藏不住了。跟天底下所有的植物一样,它也想招摇自己的美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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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在什么地方见过了野草莓开花,就暗暗地,把这个地点记在心里,过十天半月,我就按图索骥。大约是我太心急了,我去的时候,野草莓大多还没成熟,浆果是嫩黄的颜色,摸一摸,很硬,也不怎么饱满。支撑果实的茎仍然笔直地指向天空。偶尔也有一两颗熟了的。我把熟了的摘了,吃了,让尚未成熟的继续在枝头上招摇着,估摸着再过几天才会熟,我就过几天再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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成熟的野草莓颜色洁白,呈现出来的是匀称的椭圆,把纤细而又笔直的茎坠成了好看的弧形,似乎不堪重负,让人忍不住要往肚子里咽一口唾沫。第二次去的时候,往往看见上一次舍不得采摘的野草莓,已被不知什么人摘了去,只剩下纤细的茎,茫然地指向天空。我虽然遗憾,却不后悔:只要草莓没有白白地腐烂掉,只要它是被吃掉的,就算“死得其所”,是值得的。

惦记野草莓的不仅仅是我,不知道有多少人在默默地关注着它的成长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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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一种野草莓,植株跟这种白色的野草莓差不多,但比白色的野草莓生长得更为茂盛,结出来的草莓果,也跟白色的野草莓,在形状上略有不同。它的浆果是正圆形的,红色。这种野草莓很常见,我想摘下来吃了它,却不敢,我也从未吃过它。母亲曾郑重其事地告诫我说,那是“长虫莓儿”。长虫就是蛇。母亲还说,这种草莓长虫最喜欢吃,谁要是吃了长虫的莓儿,长虫就会找上门来,兴师问罪。我不想招惹长虫,我最腻味它了。我们这些乡下的孩子,天天都在野外摸爬滚打,一不小心就跟长虫撞个满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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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家乡,长虫很常见,种类也较多。用一个孩子的阅历与经验,难以区分我所邂逅的长虫到底是不是有毒。不怕长虫是不可能的事情。母亲不让我吃“长虫莓儿”还有一个原因。母亲说:吃“长虫莓儿”会流鼻血。不知是不是这样。但母亲说的任何一个原因都足以让我望而却步,我想,不吃“长虫莓儿”还不行吗?在乡下,“长虫莓儿”是无人问津的。可是,无人知道长虫是不是真的就爱吃它,吃过它。我总之不曾看见过。

野草莓成熟的季节,吃完午饭或晚饭,我都要设法溜出去,到垄上或水边摘野草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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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约两星期之后,野草莓很难找到了。在村庄附近,野草莓当然是有的,却太少了些,它把我的欲望勾起来,很突然地,它却没有了。好在要不了多久,另一种莓儿又成熟了,这就是“黄刺莓儿”。

我不知道“黄刺莓儿”是草莓呢,还是树莓。凭我粗浅的植物学知识,难以给它归类。大家公认的草莓是无刺的,树莓才会长刺,“黄刺莓儿”的植株虽然有刺,却是典型的草本植物,树莓则应该是木本植物才对。草莓有藤蔓,“黄刺莓儿”没有。草莓的浆果是实心的,树莓的浆果因为有突兀的蒂,是中空的,“黄刺莓儿”也是如此。不知植物学家是怎么给“黄刺莓儿”归类,或许植物学家也不知道,还有一种“黄刺莓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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绝大多数“黄刺莓儿”生长在庄稼地的边角地带,或者,它索性就从石头的缝隙里顽强地探出头来。“黄刺莓儿”的植株比野草莓大很多,但跟树莓比,又小得多,它的根在地下延伸得既深又远,根相对也多,即使专门消灭它也是不容易的事:你以为你把它斩草除根了,要不了多久,它又在原来的地方,使你“恼羞成怒”地生长出来了。“黄刺莓儿”的茎和叶子上都布满了弯曲的勾刺,是它不愿养育出来的果实轻易就被人获取?“黄刺莓儿”生长得不易,它也更珍惜来之不易的果实。人也是这样的:越是不容易得到的,越看重它,容易得到的东西,失去了也不会可惜。

二十世纪七十年代,在我的家乡,沿河一带的水浇地都被改造成整整齐齐的长方形“大寨田”,乍一看还挺壮观的。由于大规模的折腾,“黄刺莓儿”几乎绝迹了。可过不了多久,“黄刺莓儿”就在隔开“大寨田”的一道道石墙缝隙里,蓬蓬勃勃地生长起来了。“大寨田”里的冬小麦很矮,对石墙没多大遮拦,远远望去,在石墙上葱茏地挂着的,都是“黄刺莓儿”的植株。别的植物没有这么强的生命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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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时我刚上小学。每天放学,无论中午下午,有了空闲,我都要到“大寨田”边沿的石墙下,去摘“黄刺莓儿”。后来上了初中,我到镇上读书,去学校或回家来的路上都要经过“大寨田”,我常常早出晚归:出发得比别人早,回家却比别人晚。我是在摘“黄刺莓儿”的过程中,不知不觉走完这一段路的。

在莓儿里,我最爱吃也是最好吃的,就数“黄刺莓儿”。“黄刺莓儿”个头最大,是野草莓或树莓的两倍那么大,吃起来“过瘾”,颜色也好看。“黄刺莓儿”是纯正的金黄色,而且晶莹剔透,如珠似玉,构成它的颗粒也大,像用一粒粒晶体天衣无缝地黏合起来的。它真是一件艺术品呢。“黄刺莓儿”是好看的半球形,非常工整,我们常常亲昵地称之为“帽儿”,跟没有帽檐的帽子,一般无二。“黄刺莓儿”甜中带酸,不黏,口感很爽,余味绵长,果子进了肚腹,滋味还在口腔里经久不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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摘“黄刺莓儿”是一件苦差事。无论怎样小心翼翼,手都要被扎破,划开了一道道横七竖八的血淋淋的口子。每次采摘“黄刺莓儿”都是旧伤上面又添了新伤,回家之后,手和手腕仍像针扎一样疼。

过了吃“黄刺莓儿”的季节,大人要除掉“黄刺莓儿”的植株时,我会百般阻挠,我不管它是不是抢走了庄稼的养分。我不怕疼,也忘了疼,我只担心明年没有“黄刺莓儿”可以吃,这是不能容忍的事情。我的担心是多余的。谁也不能把“黄刺莓儿”的根清除干净,到了明年春天,它又蓬蓬勃勃地,重新生长出来。

“黄刺莓儿”刚刚吃完,树莓又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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常见的树莓有三种。最先成熟的这一种,我们叫它“黑莓儿”。“黑莓儿”远远看去,似乎是黑色,其实是红色。熟透的“黑莓儿”红得发紫,好像变成了黑色。 “黑莓儿”的果实从绿色变成红色就可以吃了,要它更好吃,须得熟成紫红色,味儿才足。

“黑莓儿”的味道淡淡的,口感有些黏,不如“黄刺莓儿”那么冲,那么爽。“黑莓儿”果实簇生,每一簇都有近十粒,一抓一大把,可以大快朵颐。假如找见一树完全成熟的“黑莓儿”,它也不曾被别人捷足先登,我就能吃得饱饱的,可以少吃一顿饭。肚子吃得胀鼓鼓的了,树上的“黑莓儿”还没吃完,我就摘几片荷叶,把熟了的“黑莓儿”都摘了,用荷叶包好,带回家给弟弟妹妹吃,让父母和奶奶也尝尝。这费不了多少力,还能赢得弟弟妹妹的感激和长辈的夸奖。“黑莓儿”生长在村子附近山坡上,跟其它矮小的灌木混杂在一起,它的成熟,是孩子们的盛宴。

这里所说的“荷叶”并不是真正的荷叶,是另一种生长在溪水边的草本植物,匍匐在地,叶子椭圆,比荷叶小,不如荷叶那么光洁,却比荷叶柔韧。在野外,乡亲们常用它来包裹食物,他们叫它荷叶,我也只能这么称呼它。它的名字,我亦无从查证。

童年时,到了暑假,我常接替奶奶给生产队放羊,村里别的孩子跟我一样,顶替了爷爷奶奶的放牧员角色。“黑莓儿”是我们这些临时放牧员们竞相追逐的对象。把牛羊马驴骡赶到山坡上,只要不偷吃生产队的庄稼,它们爱吃什么就吃什么,不吃草也不关我们的事。我们玩我们的。玩得无趣了,没什么可干了,不用组织,大家心知肚明,都分头去找“黑莓儿”。远远望见谁停在某个地点不动,一定找到一树“黑莓儿”了,无论找到的人愿不愿分享,都一窝蜂跑去,加入到饕餮的行列里。争抢着吃完了一树“黑莓儿”,果汁已涂抹得满脸都是,大家就相互嘲弄,笑闹成一团。

另外两种树莓,乡亲们分别称之为“菜籽莓儿”和“鸡屎莓儿”,多半生长在更远一些的林子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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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菜籽莓儿”是浅红色或暗红色,味道跟“黄刺莓儿”差不多,个儿只有“黄刺莓儿”的一半大小,果实也不如“黑莓儿”多。“鸡屎莓儿”跟“菜籽莓儿”差不多,但比“菜籽莓儿”还要逊色一些,浆果只有稀稀拉拉的三五颗果粒,仿佛是胡乱拼凑而成的。它自己长得不认真,不专心,不刻苦,让人喜欢就是不容易的事。它连一个好名字都得不到。人不能学“鸡屎莓儿”,要学就学“黄刺莓儿”。你不糊弄人,人就高看你。“菜籽莓儿”和“鸡屎莓儿”平时少见,也不值得专门去摘,往往是,因为别的事情到林子里去,邂逅了它,就停下来,挑选熟透了的吃几颗,品尝品尝,就走开了。

树莓是被我们保护的植物,可是,万一有人要砍它,却是谁也没办法的事儿,最多数落他几句,为还未成熟的浆果惋惜一会儿。树莓吃完之后,植株多半被人砍了当柴烧,再无人阻拦。因为根还在,要不了多久,它又长得枝繁叶茂的。树莓长出来的新枝条不会当年就挂果,至少也得下一年才行。

树莓是木本植物,植株一般要占领二三立方米空间。树莓的枝上有刺,刺很小,很密,又硬又尖,不小心也会扎了手。

莓儿是大自然为我们这些乡下孩子预备的“免费”水果。小时候最渴望吃肉,但肉难得一见,也不是努力了就可以获得的。其次就是水果。果树是“资本主义尾巴”,是要被割掉的对象,即使在农村,果树虽然遮遮掩掩地,也有,却不多见,水果更难吃到。莓儿是野果,谁也不能给它戴一顶吓人的帽子。莓儿成熟的季节,只要出去找找,总会有所收获。

什么地方长了莓儿,孩子们都知道,莓儿什么时候成熟,孩子们当然更关心。到了夏天,一旦得了空,我们这些孩子都会不约而同地,溜出门去,一边找,一边吃掉。莓儿本来就少,如果带回家再吃,母亲多半要我分一些给弟弟妹妹。我不是不喜欢弟弟妹妹,但跟他们比起来,我更喜欢我自己。人都是自私的,承认这一点没什么不好意思的。

在我大开眼界之前,我吃莓儿,几乎都是浅尝辄止,从未尽兴。

在母亲面前,我抱怨说,要是莓儿多得能让我吃饱就好了。母亲笑嘻嘻地看了看我,说,你等着吧。我以为母亲说的是一句随口的话,也就没往心里去。可有一天,母亲跟着社员们到森林里的开荒地,给生产队的中药材锄草,傍晚回家时,居然变戏法一般,从背篼里拿出用荷叶包好的三大包野草莓,分给我们兄妹吃。我打开用藤条和荷叶裹得严严实实的野草莓,它们红的红,白的白,红白杂陈,晃人眼睛。

我拿出一颗红色的对母亲说,这是“长虫莓儿”,不是不能吃的吗?

母亲摇了摇头说,这不是“长虫莓儿”。我仔细看了看,果然不是。这种鲜红的野草莓跟“长虫莓儿”不一样,它也是椭圆形的,跟我最初在溪水两岸摘到的白色的野草莓,除了颜色不一样,再无任何不同。我于是明白,森林里还有一种我没见过的红色野草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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母亲说,森林里有一块很大很大的草坡,草坡上除了草莓就啥都没有了,你根本用不着走,睡在地上就可以吃饱。我不信。我一直觉得,天底下,凡是好的东西,数量都很少。可以睡在地上吃个够,哪得有多少草莓才行?这样的好事想都不敢想,别说让它成为现实了。我以为母亲是在糊弄我,我以为她在拿我寻开心,也就不再说什么了,埋头吃起草莓来。

那块“很大很大”的草坡,我后来见到了。

草坡真大,草莓真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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草坡上也不是没别的,但其它野草少得几乎可以忽略不计。跟周围郁郁葱葱的原始森林相比,草坡非常空旷,一棵树都没有。我后来知道,这块占据了整整一面山的草坡曾是生产队的开荒地,种过当归、木香、大黄和党参等中药材,不知什么原因撂了荒,野草莓才疯狂地在荒坡上生长起来。草莓铺成了厚厚的地毯,没有漏洞,没有缺口,最初看到它时,我左右端详,脚也难以踩得下去:遍地都是红红白白的野草莓,仿佛打着灯笼一般,无论我怎么进入,都会踩坏这些让我梦寐以求的浆果。

我有我的办法。

我俯下身去,先摘草莓来吃,终于吃出一块可以下脚的空地了,我才瞻前顾后地,进入了草坡。我的脚下又松又软。土地本来就松软,有了草莓枝叶的铺垫就更柔软了。我仿佛不是踩在地上,我仿佛踩在一块巨大无比的海绵上,我有一种摇摇欲坠的感觉,恍如梦中。我看到的是那么不真实,然而它又是千真万确的。头顶是万里无云的晴空,脚下是一望无际的草莓,这是怎样一种情景呢?天上是蓝色,地上是没有任何缝隙的绿色,而且,只有白色和红色点缀其间,世界在这里一下子变得如此单纯,这哪儿是人间的景色呀。不是童话世界,也是仙境无疑!

这才是盛宴,这才是狂欢。

这,也是寂寞。

是“过于喧嚣的孤独”。

这么多野草莓藏在这么原始的森林里,真是养在深山人未识!

母亲说得一点也不夸张。

“世界之大,无奇不有。”我暗暗告诫自己:不是亲身经历的,不是亲眼所见,就不要轻易肯定或否定。

我的肚子有多大?我能吃多少?我几乎没有移动,只在一丈见方的一块地方,就彻底满足了口腹。我吃得牙根都软了。跟母亲一样,我也找了几片荷叶和藤条来,给家里人每人摘了一大包草莓,才不得不从草坡撤出身子来。

可能是被草莓惊呆了,我连一颗野草莓也不敢糟蹋,不忍心糟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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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巨大的足以震撼你的美面前,人都会露怯,我在那一天,那一刻,就是这样的心态。

在家乡,生长在原始森林里的野草莓是最后才熟的。

我想起了这么一句话:笑到最后的,才是最美的。

作者:小米,男,原名刘长江,1968年生,中国作家协会会员,1986年开始在《人民文学》《大家》《青年文学》《诗刊》《中国作家》等百余家报刊发表小说、散文、诗歌等各类文学作品,百余篇作品入选数十种诗文选集和年度选本,出版诗集《小米诗选》、《十年诗选》。

监制:刘二银 编审:徐 睿 校对:刘星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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