驚艷世界的青州龍興寺窖藏佛像

1996年10月,青州龍興寺窖藏佛像出土後,被評為當年全國十大考古新發現之一,隨後成為20世紀中國100項考古重大發現之一。而這個重要佛像窖藏的發現,和已故著名考古專家夏名採先生密不可分。

夏名採,1966年畢業於北京大學歷史系考古專業,曾在山東博物館工作,後調入青州市博物館。上世紀七八十年代,青州地區的農民耕田時,常能翻出石頭佛像的殘片。出於職業敏感,夏名採知道這意味著青州地區有規制較高的佛教寺院遺址。循著這個思路,他在地方誌中查到關於“龍興寺”的記載——南北朝時青州大旱,顆粒無收,饑荒奪去無數性命。當地一官員樂善好施,開粥鋪救濟災民。後來出於感激,人們在他的宅地建立了佛堂,從此香火世代不斷,唐開元年間佛堂被定名為龍興寺。

上世紀80年代,青州市博物館收集到一塊唐代石碑。碑上是唐代著名書法家李邕(李北海)所書“龍興之寺”四字,這說明地方誌中記載確鑿無疑。

確定龍興寺遺址位置的關鍵史料來自北宋王闢之的《澠水燕談錄》,其中一條記載——皇祐中(公元1049—1054年),范文正公(范仲淹)鎮青,龍興寺僧舍西南洋溪側有醴泉湧出,公構亭泉上,刻石記之。其後青人思公之德,名之曰範公泉……

根據這條史料加上此前多種地方誌的佐證,經過複雜考證,夏名採推斷出龍興寺就在青州市西門附近、青州市博物館周邊。

1996年秋,青州市博物館旁的益都師範學校的操場擴建,懷有一份期待的夏名採時不時去工地“散步”。10月5日下午,夏名採的期待變成現實——工地裡發現了佛像。

很多人知道夏名採是考古專家。也因此,跟隨他的行蹤成為不少“特殊文物愛好者”的“工作”。當他在益都師範操場工地“散步”時,背後總有三三兩兩的跟隨者,這讓夏名採不無警覺。夏名採知道,跟隨者也來“散步”,顯然是為了找到“財源”。他的警覺沒有錯,龍興寺發現佛像的第二天,北京、上海的文物販子就到了青州,“特殊文物愛好者”們蠢蠢欲動。青州市博物館於是一邊向省文物局和國家文物局申報搶救性發掘,一邊請派出所民警和解放軍戰士來協助保護。1996年10月7日一早,派出所民警來了,15名解放軍戰士也到位。發掘工作順利展開。

在夏名採主持下,考古人員用9天9夜把這座東西長8.7米、南北寬6.8米、面積近60平方米、深2米的長方形窖坑清理完畢,發掘出佛造像400餘尊。龍興寺遺址窖藏佛像其數量之大,跨時代之久(從北魏到北宋500多年時間),種類之多,雕刻之精,貼金彩繪保存之完好,在我國佛教考古中實屬罕見。

青州窖藏佛像被考古界專家定為“以青州為中心的山東地區(包括蘇北)佛教區域文化”,成為我國第六個佛教區域文化。日本學者認為,日本、韓國的佛教文化與龍興寺文化一致,又定為“環黃海佛教區域文化”。

山東大學美術考古研究所所長劉鳳君則認為,青州佛像中北魏和東魏佛像連同高浮雕龍、蓮花、飛天等,以“匠心巧妙的主次佈局和表達的整體時空概念,加上繁麗的雕飾和嫻熟的技法,形成了自己鮮明的地方特點。北齊佛像薄紗透體,姿豐肌潤,表現了一種健美的生命力,多數可視為北齊菩薩像的佼佼者”。其彩繪和貼金藝術,“不但反映了‘青州風格’佛像藝術深入精彩的造像形式,而且反映了當時青州地區高超的繪畫藝術水平”。

龍興寺佛像為何如此集中、精美?為何發掘的幾乎全是碎片?夏名採認為,有青州佛教興盛和劫難的歷史背景,就可以基本解釋龍興寺佛像的這兩個謎團。

青州一帶,1600多年前就是佛教傳播重要地區。東晉時曾有過兩件大事推動著當地的佛事活動,這兩件大事發生在南燕國時期。其一,東晉隆安二年(公元398年),慕容德在山東建立南燕國,定都益都(今青州),稱廣固城。慕容德是鮮卑人,受漢文化影響較深,推崇儒學和佛學,看重隨他而至的著名僧人朗公。朗公是濟南神通寺的開山祖師,神通寺原名朗公寺,著名的四門塔就在神通寺內。南燕國立國後,慕容德贈以鉅款並撥兩個縣的賦稅,資助朗公在京都周邊的大型佛事。其二,東晉義熙八年(公元412年)即南燕國慕容超太上八年,我國到印度取經的高僧法顯大師自海路歸來,經廣州轉青州長廣郡牢山上岸,在青州居住一年多,譯著了大量梵文經卷,促進了當地佛教發展。隨後,膠東各地佛教寺院興建,比如現今仍保存的北周及以後時期開鑿的青州城南駝山石窟、隋唐時期開鑿的雲門山石窟等。

但是,經北魏太武帝拓跋燾太平真君七年(公元446年)、北周武帝宇文邕建德三年(公元574年)和唐武宗李炎會昌元年(公元841年)的三次滅佛,青州一帶各郡縣寺院或被毀,或被賜予王公、臣僚建宅,造像被砸,經卷被焚,僧尼還俗,以後又遭戰火劫毀,往往寺廢名存。

為了表示對佛像的尊重,古代寺廟的僧人會把滅佛運動中被毀的佛像集中到“古神庫”保存。南宋建炎元年(公元1127年)至建炎三年(公元1129年),金兵五次進攻青州城,又因種種原因退出,退出前焚燬了青州,李清照的歸來堂也被焚燬。處於西門南側城牆邊的龍興寺,是金兵首先必須攻佔而宋軍必須死守之處,是極為重要的戰略要地。估計這批佛像是當年戰亂中,僧人埋到地下的。(錢歡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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