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我真的存在,也是因為你需要我。
——克萊兒·麥克福爾《擺渡人》
《擺渡人》是一個奇特又治癒的故事,一邊驚歎於“荒原”上的冒險,一邊被那份篤定的情感所震撼。離開生命的靈魂奮不顧身地去愛,不曾有過生命的靈魂竭盡全力地去感受愛,生命因此而再次閃爍,跳躍。在這段驚心動魄的旅程中,我看到了,兩個擺渡人。
荒原
15歲的單親女孩迪倫,正值花樣年華,然而,她的世界卻一片狼藉:與母親日益嚴重的代溝、同學越發愚昧的捉弄、好友無可奈何的轉學……生活乏味苦澀得無所適從。因而,迪倫鼓起勇氣,決定去看望久未謀面的父親,想象著能夠獲得一點光,一點愛。不料,她踏上的卻是一列通往死亡的火車。
火車在黑暗的隧道中失事,驚恐萬分的迪倫跨過軟綿綿的屍體,踩著黏黏糊糊的液體,狼狽地爬出了殘骸。而外面的世界竟是一片荒原,只有連綿不斷的山脈,鬱鬱蔥蔥的樹林,枝藤蔓延的草地,和一個男孩的身影。
“迪倫,你不是事故中唯一的倖存者,你是唯一一個沒有逃出來的人。”男孩的告白如離弓之箭,直穿心腑;而迪倫眼前的“荒原”,不是地獄,也並非天堂,而是每個靈魂必須穿越的地方。在這裡,你發現你已經死亡的真相;然後,無可奈何地接受它。
迪倫心中一陣嘆息,但沒有過多的悲傷,彷彿生前的世界不曾讓她留戀,也不曾讓她留下遺憾。抬頭望著如洗的藍天,腳下踩著鬆軟的泥土,胸膛裡似乎還呼吸著充滿草腥味的空氣。此時此刻,
靈魂還在,心情還在,人的感覺,仍在。擺渡人
那個在荒原山坡上一直等待著,叫“崔斯坦”的男孩,是迪倫的擺渡人,他的工作是:引導迪倫穿越荒原,到達“家”的彼岸。這是一份無盡頭無休止的工作,沒得選擇,沒得抱怨,沒得捨棄。崔斯坦曾擺渡過成千上萬的靈魂,他心裡再明白不過,冷淡相待總比動之以情要來得輕鬆,來得明智。
迪倫則相反,她在荒原上有一種全新的體驗:每天跟太陽比速度,一邊攀山越嶺,一邊躲避魔鬼糾纏。好幾次,在到達“安全屋”之前,她遭惡魔毒手,頭皮被撕破,皮膚被刮傷,雙腳被猛扯,心臟被狠刺……恐懼氾濫成河,迪倫無力掙扎,麻木窒息。在絕望之際,唯有崔斯坦,能讓迪倫逃離危險,讓她嗆倒在安全屋的火爐前,感受片刻的溫暖。
迪倫真切地感受到靈魂被侵蝕比想象中更痛更可怕,看似虛無的皮肉被蹂躪得綻開,如風無形的黑影直穿胸膛,生命彷彿在忍受著第二次撕裂。但她還有另外一種從未有過的,來自心靈的感覺:身旁這個強大又孤獨的男孩,像一道光,讓她忘卻身上的傷痛和冰冷。她心裡再明白不過,她需要他。
少女的情愫在無聲無息中慢慢滋長,這是一段註定無果的戀情;然而,少女從不明白為何不能去愛。因為,靈魂還在,心跳還在,愛的感覺,仍在。
打破規則
崔斯坦動搖了,眼前這個碧眼靈魂竟把他當作“人”來對待,這是很稀罕的事兒,荒原上的靈魂一般都沉浸在自己消亡的悲痛中,不曾想過他們的擺渡人也是一個人。迪倫不但把他當作人,還關心他的想法,他的感受,撫平他內心的孤獨。她把他當作一個“有靈魂的人”。
第一次被愛的崔斯坦手忙腳亂,不知所措,這是不合常理,不符規則的;他不敢承認,不敢直面,但他沒有放棄去感受。一旦去感受,便不可收拾,不可自拔。在荒原邊界眼睜睜地看著迪倫走進那個他永遠無法到達的世界,崔斯坦感覺自己的雙手好像放開了一道光,眼前盡是絕望的黑暗。
可是,無盡的擺渡人工作依舊把崔斯坦殘忍地拉回到命運之輪,內心彷彿塞滿了棉花,堵得實實的,但雙腳仍不聽使喚,機械般地為下一個靈魂履行擺渡的職責,直到他再次看到迪倫。這是什麼?是幻覺?是臆想?不,視線還在,理智還在,碧眼的迪倫,仍在。
重返荒原
來到旅程終點的迪倫,沒有一丁點的實在,反而是無邊的失落,這個所謂的“家”,似乎並不像家,沒有思念的人,也沒有愛著的人。更可怕的是,她知道只要耐心等待,家人朋友會陸續而至,但無論她等多久,崔斯坦永遠也不會到來。堅決如她做了一個破格的冒險——重返荒原。
“為了再次擁有這份感受,值得冒永遠沉淪的風險嗎?值得。”重返荒原,意味著靈魂有可能被惡魔吞噬,面臨“永恆的死亡”。用魂飛魄散的風險,換得一次未知結果的重逢,少女的篤信和深情,化作一團七彩雲霧,讓淹沒在黑暗中的那個他一眼便能看到。
更意外的是,迪倫竟拉著崔斯坦往荒原的起點進發;如果荒原的終點只能是兩人的離別之地,那麼就去荒原的起點——生命結束之地碰一碰運氣。多麼沒有說服力,沒有底氣的決定,崔斯坦的猶豫和顧慮寫滿了臉頰,但迪倫的堅持,讓他義無反顧地跟隨著她,逆向而行。此時,迪倫成了崔斯坦的擺渡人。
兩個相依相偎的靈魂回到火車,回到那堆滿目蒼夷的殘骸,迪倫睜開了眼,看到了光,看到了雲,還有成群的消防隊員。她依舊使勁地睜著眼,拼命尋找著那個熟悉的身影;然後,她瞥到了那頭茶色的頭髮,輕輕拍打著那個溫暖的臉龐,她相信了。因為,
呼吸還在,生命還在,深愛之人,仍在。《擺渡人》也是一個勇敢而溫暖的故事。是什麼力量支撐著靈魂一路劈荊斬刺,衝破重圍,再次點燃生命?是心中溫暖又熾熱的愛。在命運這條孤獨的河流上,一閃一閃地漂浮著許多迷失的靈魂,而我相信,每一個攜著愛的靈魂,都會成為我們生命中的擺渡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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