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丨夢晨 圖片丨李金鋒 編輯丨娟娟
葉子的離開是對風的眷戀。
日子過得久了，總能在雜亂的生活縫隙中勾起觸碰心靈的記憶。春天來了，河水漲了起來，蘆芽如地毯般掩蓋了河道兩邊原本冬天的蒼涼，開凌梭逆流而上打著水花，天上的飛鳥也多了起來，時而成群俯衝下來尋找吃食，時而又快速飛向遠方。
老李頭的舢板和茅草屋隱藏在河岔裡，每當聽到河對面有人叫“渡河--嘞”的聲音，老李頭就鑽出低矮的茅草屋，上了舢板搖著擼逆流斜著划向河中心，過了河中心再順流斜著飄到對岸，渡河人掛著笑臉跟老李頭打著招呼，老李頭也熱情地和渡河人聊著家長裡短。擼槳隨著老李頭前後搖擺載著渡河人划向對岸，小舢板跟著晃晃悠悠地左右搖擺，河水流速急了起來，船頭泛著漩渦，老李頭不再說話，加大了身體搖擺的幅度，小舢板如一葦葉在河中飄飄悠悠，船上的人不再說話心跟著惴惴起來，過了河中心舢板順流而下，老李頭臉上輕鬆起來，身體也不再搖擺，單手扶槳掌握好方向靠了岸。渡河人滿臉歡欣地下了舢板，有的臨走留下兩根新鮮的大蔥、三個辣椒、稀罕的雜糧或者一瓶景芝老白乾，日子就這樣一天天地重複著。
夏天滿河的蘆葦一人多高，葦鳥在蘆葦上做了窩培育自己的下一代。老李頭看管這片蘆葦已有好多年，獨自常年守候著他的渡口，滿河的蘆葦、低矮的茅草房、小舢板和最簡單的生活方式成了他的全部。屋裡沒有水電，只有一個土灶臺，一張架子床和一些簡單的生活用品，唯一值錢的是掛在牆上的那張漁網，除了看管蘆葦打魚摸蝦，就是和自己的小舢板來回渡人。經他渡河的人連自己也記不清多少，有油田工人、當地農民、也有機關幹部，有時也有遠方路過的客人。隨著時代變遷陸路交通的發達，渡河的人越來越少，老李頭還是默默地蹲守在他的渡口，直到有一天老李頭走了，渡口也隨之消失，如今只有滿河的蘆葦還密密麻麻堅守在河道里，那個地方早已看不出曾經是個渡口。
美麗的校園，漂亮的鮮花，寬敞的教室，清晨朗朗的讀書聲，還有操場上歡快的步伐，是中學生活美好的記憶，中學生活是一個人一生中很重要的時期。讀中學的時候吳老師是我們的班主任，那時候吳老師陽光帥氣，英俊瀟灑，高高的個頭白皙的面孔，戴著一副眼鏡，常常引得十六七歲的小女生駐足，嫉妒得男生們恨不得快點長大。吳老師代我們語文課，他的授課方式跟別的老師不一樣，上課從來不帶課本和教案，利用一刻鐘時間檢查昨天佈置的作業，指出存在的錯誤和注意的事項，然後就開始天南地北地給我們講故事。從馮友蘭的中國哲學史講到中國古典文學史，記憶最深刻最特別的是聽他講《紅樓夢》，他帶著我們跟著劉姥姥進了大觀園，走馬觀燈似的欣賞著小說裡每一名人物的故事，講得投入，聽得入迷，以致於講完了還久久沉浸在那些美麗的詩詞裡。在下課前一刻鐘概略講一下課本上的要點，然後佈置作業，他是指引我最先認識課本之外大千世界的人，從此喜歡上了讀課外閒書，有次在正課時間偷看梁羽生的《冰川太女傳》，被吳老師逮個正著，他沒有沒收我的閒書，只是用眼神讓我自覺地將閒書放進課桌裡面。現在想來是他帶著我們從精神的荒野穿越美麗的大草原，塑造了我們的靈魂和永不放棄的意志，使我們生命之花折射出美麗的光環。
三年的中學生活眼看就要結束了，不少同學都在打著自己的小算盤。聽小道消息說吳老師要調走，同學們都很茫然，不知道用什麼方式去表達對他的戀戀不捨，課堂上他不再為我們講文學歷史和那些美妙的詩詞雅句，而是用一種嚴肅的表情給我們講如何豐富自己的精神世界，如何在大千世界裡去尋找自己的人生座標，做一個脫離低級趣味的人，如何給自己設定目標負重前行，不要讓面朝黃土背朝天的父母有所失望。終於有一天他還是走了，從此在我們這群跟著他走過荒野和叢林的孩子的視線中消失了。在他任教的幾年裡培養了一大批優秀學生，現在大都成為新時代的弄潮兒，後來才聽說他是因為家庭原因，調離了教師工作崗位去外地從政，再後來聽說他在仕途上不得志，鬱鬱寡歡得了抑鬱症，雖有淵博的知識最終也沒有把自己擺渡出來，最後抑鬱而終英年早逝了。
夕陽用最後一抹紅將河水染成了醬紅，飛鳥也不知了蹤影，中學早已搬到鎮上，原來的中學已被小學和幼兒園取代。時光飛逝，轉眼幾十年過去了，歲月讓容顏有了改變，唯一不變的還是蒹葭蒼蒼和一茬一茬的學生，老李頭和吳老師都已成為記憶的永恆。長大後參加工作結婚生子，隨著年齡的增長，每次遇到困難和不如意的事情，對老李頭和吳老師有了越來越清晰的記憶和思考，腦海中總能瞬間閃過他們的身影，一個渡人一個渡心，渡人者行善積德，渡心者教化眾生。我想生活豐富不在於物質的高度，而在於精神層次，日子快樂未必事事盡如人意，而是時時內心充盈，最好的景色不在眼裡而是在心裡，當回過頭來看最初我們來到這個世上的模樣，你會發現，這種純淨的靈魂與壯麗的山河一樣震撼人心。
寒冷的冬天早已過去，火熱的夏天已經開始。
作者簡介：筆名夢晨，70後，國企職工，喜歡文學、旅遊和攝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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