虎穴奪槍記(三)

陳志康和鄧大山隨同勤務兵進了胭脂巷,通過二道門崗,來到王仲庵別墅的大廳。勤務兵搬來椅子,招呼說:“二位稍等片刻!”說罷走進後廳去了。

陰森森的大廳裡,剩下陳志康和鄧大山兩人,只聽西邊牆上那架德國大壁鐘在嘀嗒作響,氣氛顯得有點緊張。陳志康心中浮起一個疑團,馬上警惕起來。俗話說,敢入虎穴不畏虎。長期的對敵鬥爭,使陳志康養成了沉著,鎮定,臨危不懼的性格。他腦子裡一面考慮著下一步的行動方案,一面裝著若無其事的樣子,反背雙手,觀賞著廳堂裡的陳設。只見大廳中間,擺著一張八仙桌和幾條紅木椅子,桌上放著茶具和幾件蹩腳的古玩。正廳屏風上掛一幅中堂,上面畫的是一隻兇猛的禿老鵰和一堆怪石,這大概是仿清代“揚州八大怪”的作品,再看那屏風下的神龕上,放著一個玻璃箱子,箱子裡裝著一尊德化燒瓷的觀世音菩薩。佛像前的一個青銅香爐裡,正燃燒著檀香,飄蕩著嫋嫋青煙。大廳兩邊牆上,掛著兒張西洋風景畫。陳志康看著這些不倫不類的擺設,暗自好笑:王仲庵賣弄風雅,靈魂空虛,把一切希望寄託在對鬼神的膜拜上。今天觀音菩薩也救不了你的命了。

鄧大山果然是個粗中有細的後生。這時他在想,王仲庵這小子莫非想學那《水滸傳》裡的高太尉,演一出“豹子頭誤入白虎堂”的把戲?嘿嘿,老子可不是那豹子頭林沖!不信,騎著驢子看唱本一走著瞧吧!為了防備萬一,他把椅子挪到天井邊的一張香案桌旁坐著,提起錢袋子,“嘩啦啦”,把花洋、毫子、銅板往桌上一倒,叮叮噹噹地算起錢來。他考慮,這樣一則可以避開陳君君的視線,免得被這女妖精認出來,二則萬一出事,可進可退,可攻可守。陳志康看了心裡高興:鄧大山確實是個好幫手!

兩人又等了一會兒,只聽屏風後而傳來一陣腳步響,接著走出一個滿面橫肉的傢伙,手」上端著茶盤子,往八仙桌上一放, 向陳志康鞠了個九十度的躬,皮笑肉不笑地說“二位請茶!”說完垂著雙手一旁站著。陳志康一邊戒備著他,一邊裝著伸手去盤子裡端茶,就在這瞬間,只見那傢伙伸出一隻毛絨絨的手往腰間摸將過來。陳志康腦子一閃:“這傢伙要摸我的武器!”說吋遲,那時快,陳志康急速轉身,“刷”地飛起一腳,一個“金腿掃堂”,“啪嚓”,這傢伙頓時摔了個狗啃地,正在算錢的鄧大山一看情況不對,霍地站了起來,騰地跨過香案桌,一個箭步衝上去,左手揪住那傢伙的衣領,老鷹抓雞似地往上一提,右手撰起鐵拳頭正要往下揍,被陳志康眼色制止了。陳志康裝作生氣的樣子,對者屏風大聲說道:我們走吧!媽的,這小子想抄我的身子,太欺負人了!走遍五湖四海,大江南北,從未見過如此無禮的病家”鄧大山明白陳志康話中有話,接過話頭也大聲罵道:“師長,旅長見過多咧,一個芝麻大的鳥副官,神氣十足!走,病不看啦!”

這時,躲在屏風後面觀察動靜的王仲庵和陳君君,一聽陳志康他們要走,連忙趕了出來。王仲庵裝出一副似笑非笑的樣子,假惺惺地左一個“失禮”,右一個“抱歉”。陳君君唯恐殷勤獻得不夠,忙不迭地又是倒茶,又是遞煙。陳志康和鄧大山卻冷冷地坐著,不卑不亢。這個時候,那個趴在地上的匪軍從地上爬將起來,偏不識吋務地湊向王仲庵耳邊邀功說:“報、報告王副官,這先生身上沒—”王仲庵做賊心虛,沒等他把“槍”字說出口,便“啪”地賞給一個耳光。那匪軍狼狽地滾出去了。

王仲庵剛才這一手未免笨拙,但這老狐狸仍不死心,一雙賊眼珠子一轉,臭肚子裡又想出了個壞點子:“講醫道,我王某人也算得上半瓶子醋!你這醫生是真是假,我還得考你一考:”於是他陰陽怪氣地盤問陳志康,府上哪裡,昆仲幾人,又問專修哪門、精通哪科,還有醫史醫案、歷代流派之爭等等。陳志康對答如流,滴水不漏,還時時糾正王仲庵的謬誤之處。壬仲庵這時總算消釋了兒分狐疑,打著哈哈說:“噢,先生原來是老俵,歧黃之學精通哪!莫怪莫怪!不瞞先生,當今亂世年頭,真假難分呵!”陳志康鄙夷一笑,坦然答道:“看來,壬副官是把我當成共產黨羅!”接著,又一語雙關地說:“我這一來,王副官恐怕不大安寧吧?”王仲庵一時語塞,嘿嘿嘿地乾笑了兒聲。女妖精陳君君站在一旁,看陳志康學識淵博,風度翮翩,氣宇軒昂,一表人材,早已心動神搖。她聽王仲庵一下斧頭一下鑿,盡說些不三不四的昏話,真是出盡了她陳君君的醜!她白了王仲庵一眼,妖里妖氣地說:“夠了夠了!請先生到內室去看病吧!”原來王仲庵最怕手下人知道他的病情,平日凡請醫生到家看病,都得喝退左右,躲到內室去。這時,他聽了陳君君的搶白,心裡不是個滋味,搭訕著站起身對陳志康說:“請先生到內室去敘談敘談!”陳志康和鄧大山心中暗喜,因為根據內線同志的報告,陳添祿的20條槍就藏在王仲庵的內室。

陳君君正要訴說病情,陳志康卻連忙阻止說:。太太且慢些講!讓我這裡先號了脈,然後我把你的病情說出來,太太再驗證驗證,看看講的對不對。”陳君君“啊”了一聲,頻頻點頭。王仲庵卻坐在一旁嘀咕:怪哩!凡醫生看病,向來是望、聞、問、切“四診合參”,這醫生不問而知,如此高明?

陳志康卻另有打算,現在時間還早,老支書帶領的人馬還沒到,況且這王仲庵對我還有戒心,我還得給他再吃顆定心丸!

而鄧大山剛才去廚房要來一塊饅頭,跟廚師老劉接上了關係。這時他一邊掰著饅頭喂猴子,一邊拿眼暗把房間上上下下搜索了一過。嗬,只見床底下放著幾捆囊鼓鼓的麻袋,裡頭裝的不是槍嗎?心裡想著陳添祿這運輸隊長當得真不錯,我後田赤衛隊正少著它哩!高興之餘,他馬上做好了戰鬥準備,只等著陳志康一聲今下。

陳志康伸出三個指頭往陳君君手腕的寸口上一按,細心體會著脈象,再看看陳君君的臉色,舌苔,凝眸沉思片刻。接著,只聽他滔滔不絕地說:“太太這病,我看是腎氣損傷,衝任不足,血不歸經,以至經年不孕,平日表現為倦怠嗜臥,心虛氣喘,煩悶不樂,多夢紛紜…”陳君君一聽頓時眉飛色 舞,沒等陳志康把話說充,馬上捕嘴說:“唉喲,先生怕是華佗再世吧?說得完全對!完全對”王仲庵嘴角卻掛起一絲陰險的微笑,問道:“那,先生的立法是養血滋陰吧?”陳志康哈哈一笑:“不,必須攻邪扶正!”王仲庵反問道:“先生剛才說的,不是一派肝腎陰虛的症狀嗎?”陳志康單刀直入地奚落道:“王副官只知其一,不知其二!太太這病是邪氣內侵,真陽不足!要是陰陽不辨,豈不以藥殺人?”王仲庵心頭一怔,話中有話地指著陳君君說:“她稟賦索弱,經得起寒涼藥物的攻伐嗎?”陳志康語言鏗鏘,弦外有音:“太太平日恣食膏梁厚味,痰溼內生,情志不暢,不攻邪難以扶正!”王仲庵一時語塞,咧巴著嘴點頭道:“言之有理!言之宥理!”

鄧大山看陳志康和王仲庵一問一答,拳來腳往,不由得捏著把汗,這時,看王仲庵一敗塗地,壓在心頭的石頭才掉下來。心想,這玩藝真是爬屎蟲滾糞蛋——旋(玄)哪!

陳君君一旁催著開藥,陳志康掏出懷錶一看,長短針標明二時四十分,距老支書約定的時間還差整整一個鐘頭。於是,慢吞看地提起筆開了方子。陳君君抓起處方一扭身走下樓去,叫勤務兵到中藥鋪點藥去了。誰知這一來卻風波陡起,給陳志康和鄧大山增添了不少麻煩!


分享到:


相關文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