塵封檔案之杜月笙香港失竊記

本文轉載自《逐木鳥》“塵封檔案”系列。

故事發生在上個世紀30年代,上海青幫大亨杜月笙在香港避居期間,差點栽在一個小蟊賊手裡。

事發

1939年1月8日中午,杜月笙由兩個保鏢陪同前往香港新開張的一家滬菜館“江南春飯莊”用餐。

這家飯莊三開間門面、兩層樓。杜月笙和保鏢上樓一看,樓上寬敞整潔,顧客少,兩個角落裡坐著兩對情侶模樣的男女,正邊吃邊談;正中那張八仙桌旁坐著3個本地人打扮的漢子,沉著臉喝悶酒,以杜月笙那職業眼光判斷,必是地痞無疑。

杜月笙3人落座後,點了酒菜。不一會兒,酒菜上來了,3人正吃著,樓梯上傳來腳步聲,轉臉望去,是一個30來歲的男子,衣衫襤褸,一看就知是一個叫花子。

叫花子上樓後,先去向那對情侶求乞,得了一枚銀毫子,然後,又向那3個地痞模樣的求乞,無獲,於是悻悻來到杜月笙這一桌。杜月笙眼望著窗外,正觀賞街景,保鏢阿根、金龍毫不理會。叫花子便膝行上前,竟欲伸手吊住杜月笙的胳膊來個死纏。保鏢阿根伸出手去一撥,就把他弄了個仰面朝天,把杜月笙座位旁邊放皮包的那張凳子也弄翻了。

杜月笙被驚動了,轉過臉來:“幹什麼?”

杜月笙這一喝問,阿根、金龍頓時不敢動彈,雙雙站在一旁。那叫花子也嚇了一跳,連忙手腳利索地把凳子扶起來,原處放好,又把那個皮包也捧起來,放回凳子。叫花子提起籃子正欲退下,被杜月笙喚住:“且慢!賞他一塊大洋!”

保鏢給了叫花子一枚銀洋,叫花子千恩萬謝而去。

這時,3個地痞不知怎麼吵起架來了,攪了杜月笙的雅興,他瞥了他們一眼,鼻腔裡哼了一聲。那3位出口不遜,罵罵咧咧。保鏢意欲上前教訓,被杜月笙喚住:“你們吃你們的,別跟他們一般見識。”

3個地痞聽見這話,一躍而起,直撲過來想打杜月笙。阿根早已挺身攔住3人,轉眼就動起手來,交手只分把鍾,就都被阿根打翻在地。那3位見勢不妙,馬上下樓開溜。

這一折騰,自是桌翻凳歪,保鏢扶正桌子、端起凳子,從地下撿起杜月笙的皮包時,冷不防一聲驚叫:“不對頭!”

杜月笙給嚇了個激靈,但是馬上回過神來,一把搶過皮包,臉色頓時異樣——皮包輕了許多!他連忙打開皮包一看,禁不住呻吟起來:皮包裡裝著的另一個褐色小包已經不翼而飛了!

排查

原來,在這個被竊的皮包裡,裝著兩萬元港幣、一塊玉佩、一本空白支票簿和一張被稱為“密件”的紙。令杜月笙失態的就是這份密件。

這份特殊密件,隱藏著巨大機密——1937年11月9日,上海淪陷前3天,日本大特務土肥原賢二忽然來到上海法租界華格皋路杜公館秘密拜訪杜月笙,對杜月笙說:“上海的戰爭馬上就要結束了,帝國大本營高層一致認為:上海不能沒有您杜先生。不久,我們準備成立‘上海市民協會’,該會會長必須由德高望重之士擔任,自然非杜先生莫屬。敝人今天登門拜訪,就是恭請杜先生出山的。”

杜月笙聽了,心裡“格登”一聲:日本人怎麼這樣性急,還沒打下上海就來拉我當漢奸了?這件事實在太重大了,杜月笙一時是不可能考慮定奪的,於是對土肥原說:“此事,容杜某考慮考慮再說。”

當晚,杜月笙在公館召開幕僚會議。會上,眾人議定:杜月笙如馬上下海當漢奸,不是明智的選擇,但如若回絕日本人,則可能會有生命危險;穩妥之法,是離開上海,留一些人與日方保持著關係,靜觀國內外局勢的發展再定自己的進退方略。

杜月笙於是決定去香港暫時居住。

1937年11月17日,杜月笙避開日本特務的監視,秘密乘坐法國“阿米拉斯號”貨輪離滬赴港。杜月笙抵港一年後,汪精衛叛逃出國,發表《豔電》公開向日本投降。當時,日本方面也還未向汪精衛提供經濟支持,所以汪精衛集團成員皆手頭拮据,捉襟見肘。

杜月笙一直注意著汪精衛,因為中日戰爭如果日本獲勝,汪精衛會執掌首位大權,成為取代蔣介石的統治者。以當時日本的氣勢,這個“如果”在許多人看來不是沒有可能的。所以,杜月笙決定秘密資助汪精衛,趁此機會來個雪中送炭,秘密集資50萬元贈送汪精衛作為活動經費,進行政治投機。汪精衛接受那張50萬元的即兌支票後,即按杜事先的要求把一張由汪精衛親筆簽名的收據交給杜月笙。杜月笙把收據放進小皮包裡,準備攜回住所後放進臥室內的保險箱,誰知這會兒竟不翼而飛了!

杜月笙這一急非同小可,他之所以把這張收據稱為“密件”,是因為一旦落到蔣介石手裡,他的這種行為就是“通敵”,會被蔣介石下令“密裁”也說不定。因此,當務之急是儘快把那個小皮包追回來。

杜月笙撲到窗前,見那3個地痞已經從店門裡出去,遂吩咐道:“就是這3個小子做的手腳,去把他們弄上來。”

金龍衝下面一聲叫喚,巷口停著的杜月笙車裡的司機馬上從車裡躍出來攔住了3人。阿根早已下去,軟硬兼施把3人弄到了樓上。一搜身,卻並無贓款贓物。杜月笙大出意外,讓阿根給他們每人100港幣打發走了。

杜月笙稍一沉思,說:“這樣看來,先前那個叫花子倒是可疑對象。阿根馬上去給銀行打個電話,讓他們把那本支票封掉,有人去取款的話,把人扣住,馬上通知我!”

然後,杜月笙返回住所,一個電話把香港黑社會頭面人物、“新威幫”老大麥和塵請來,說了失竊經過,請他出面相幫找到那個叫花子,追回失物。麥和塵一口答應,於是當即傳令下去找那個叫花子。

次日上午,麥和塵向杜月笙密報:那個叫花子已經找到了。杜月笙即派金龍、阿根去訊問,叫花子卻矢口否認行竊,兩個保鏢搜查了叫花子的討飯籃和全身,沒發現什麼線索。軟硬兼施,利誘恫嚇,叫花子都不承認偷過東西。

杜月笙尋思這事跟叫花子或許真沒關係,想了想,便說:“看來不是他偷的,算了吧,放掉。”

叫花子被放掉後,杜月笙和阿根、金龍分析皮包失竊之謎,最後,3人議出了一個可能性:還是那3個地痞作案,之所以當時沒搜到贓物,是因為他們得手下樓後立刻交給在樓下吃飯的同夥轉移了!

杜月笙說:“得請麥和塵趕快查,否則,要出大事的!”

意外

麥和塵佈置手下人調查了兩天,終於查明瞭那3個地痞的情況。那3人分別名叫張寶根、屠保天、陳福海,都是在碼頭上管事的,一貫橫行不法。麥和塵有心再往下查,卻已是力不從心:原來,當時香港地面碼頭由黑社會組織“鐵山幫”掌握,而“鐵山幫”和麥和塵的“新威幫”向來是水火不容的冤家對頭,十幾年來曾發生過多次械鬥,雙方死傷數百人,“新威幫”勢處下風。因此,“新威幫”近來一直不敢把觸角伸向碼頭,生怕一觸即發,惹惱了“鐵山幫”又是一場血雨腥風的衝突。

麥和塵想出了一個折中辦法:通過關係請警方出面調查。當然,這個方案是否可行得請杜月笙本人定奪。杜月笙一聽犯了嘀咕:“這件事讓警方一沾手,那‘密件’的秘密難保不洩露,一旦被軍統耳目偵知,卻又如何是好?”

麥和塵便說:“先生可以放心,兄弟所請的警察,系警務處的朋友,並不是正規的報案出警,屬於‘私了’勝質。”

杜月笙聽了,便開了一張5000港幣的支票交給麥和塵,讓他先去張羅,不夠再來取。麥和塵便去找了香港警務處的刑偵警司楊有齋。楊有齋與麥和塵是磕頭換帖的結拜弟兄,自是一口答應。

楊有齋迅速秘密查訪到了張寶根、屠保天、陳福海3人的情況:他們都是香港本地人,3人關係甚密,互相勾結、狼狽為奸,幹了許多橫行不法之事。

當天晚上,楊有齋身穿便衣,懷裡揣了一支手槍,獨自悄然來到屠保天住處,衝正獨坐著喝酒的屠亮出“派司”:“我是警務處的,找你談件事,你看在這兒談好還是去外面找個地方談好?”

屠保天一驚,隨即鎮定下來,邀楊喝酒,楊有齋同意了。屠保天便去裡間取酒,卻不料一進去就不見出來了,楊有齋覺得不對頭,進去一看,裡面只有屠的家人,哪裡還有屠保天的影子?原來這傢伙已經從後門溜走了。

楊有齋又好氣又好笑:好小子,你想逃出老子的手掌心,難如上青天!你這一逃,正好說明你心中有鬼!於是,便往另一嫌疑人張寶根住處德鋪道那裡的警署打了電話,讓他們迅速派人去張寶根住處周圍監視,如果發現屠保天去那裡,立即予以拘押;如屠不去而張外出,則將張拘押,等候他過去處置。

打完電話,楊有齋攔了輛“的士”前往德鋪道。他到那裡時,警察署的人已經在張家周圍監視了,一問,屠保天未去那裡。楊有齋估計屠保天另去他處了,想了想,讓警察去張家傳訊張寶根,直接押送警務處。

張寶根一進警務處,便大吵大鬧,說自己並無犯法之事。楊有齋等他吵夠了,冷不防開腔問道:“你和屠保天、陳福海兩個在‘江南春’乾的好事,已經被我們知道了!這還叫‘不犯法’?”

張寶根暗吃一驚:“這……你們知道了?”

“嘿嘿,何消說得?你現在乖乖招供,算是首供,尚可網開一面!”

張寶根忙不迭表示願招。楊有齋滿懷希望,沒想到張寶根招供的卻是另外一個案件。據張供稱,最近他和屠保天、陳福海兩人和“鐵山幫”的一個堂主賭錢,結果輸光了本錢不說,還欠了一屁股債。為了還債,他們合夥謀殺了一個廣州來香港的商人,得黃金65兩和一些珠寶。由於分贓不均,他們多次爭吵,那天在“江南春飯莊”也是為此事吵起來的。

楊有齋聽了,尋思這真個叫“歪打正著”,瞎倒弄出一個殺人謀財案子來了。他稍一沉思,便召集人員去起贓,並傳令讓拘捕屠保天和陳福海。

這樣,楊有齋意外破獲了一起大案,受到了警務處的嘉獎,但卡十月笙那邊卻落空了。

物歸

次日,楊有齋由麥和塵陪著去見杜月笙。杜月笙聽了情況,頓時愁鎖眉宇。楊有齋於是請杜月笙別擔憂,說:“杜先生失竊的皮包,在進‘江南春’的時候還在,後來就不翼而飛了,這中間,除了你們主僕3人外,還有以下人員有接觸皮包的可能:飯莊樓上的那個跑堂、叫花子和張寶根、屠保天、陳福海5人。現在,叫花子和張寶根3人的疑點已經排除了,這樣,竊賊就在跑堂和杜先生的保鏢這3人之中。先請杜先生分析一下,您的這兩個保鏢是否有問題?”

杜月笙說:“阿根、金龍我清楚,不可能偷東西。”

“那偷您東西的人就是那個跑堂了!”

杜月笙想想也只有這個可能了,便請楊有齋調查。

30小時後,楊有齋得知:跑堂名叫陳友三,32歲,自幼父母雙亡,無依無靠,流落江湖,據說靠行乞為生。此人在13歲左右,曾在粵閩交界的石佛寺當過雜役,待了5年才離開。陳友三的嗜好是賭博和女人,也喜歡喝酒。這次“江南春飯莊”開張,貼出告示招收跑堂,他是第一個上門求職的。老闆試了一下,他竟能單手托起一個盛著12大碗水的木盤,上下樓三次,滴水不濺,於是馬上收下。石佛寺是南少林寺的下院(分支),那裡的僧人都精通武功,這陳友三在那裡待了5年,料想是學了些功夫的,否則哪裡託得動那個盤子並且如此折騰?會功夫的自然手腳利索,因此,陳友三完全有可能當著杜月笙的面下手行竊而使人毫不知察。再說這傢伙嗜賭、嫖、酒,那便是作案動機了。於是,楊有齋便決定對其著手進行調查。

楊有齋一連悄然跟蹤陳友三三個晚上,發現他在晚上午夜飯莊關門後,都前往尖沙咀“宵宵歡”妓院過夜。這種花銷,以陳友三一個跑堂的收入即使不吃飯不穿衣也難以支撐,此人何來那麼些錢鈔開銷?

楊有齋便去找“宵宵歡”老闆鄺某,要求對方協助調查陳友三的情況,鄺老闆一口答應。

案件偵查很快就取得了關鍵性突破。當天下午,鄺老闆來到警務處求見楊有齋,一見面就掏出一個紙包包放在桌上,說:“這件東西是陳友三送給我手下的姑娘豔春花的。”

楊有齋打開一看,不禁竊喜:原來竟是杜月笙準備送給孟小冬的那塊玉佩!

豔春花是鄺老闆手下長得最漂亮的一個妓女,23歲,大約半個月前,陳友三來過一趟“宵宵歡”後,就盯上了她,幾乎天天來嫖宿。幾天前他來妓院時又對豔春花說要為其贖身,然後娶她。還送給豔春花一塊玉佩,作為定情信物。

楊有齋立刻約了麥和塵去見杜月笙,出示玉佩,杜月笙見之大喜。楊有齋說明情況後,便讓麥和塵安排人去“江南春飯莊”綁架陳友三。因為該案未曾向警方正式報過,沒立過案,警方不便去公共場所逮人,否則案情可能會暴露,違背杜月笙交辦時的初衷。

麥和塵立刻行動,綁架行動失利了,陳友三跳窗而遁。

楊有齋當即叫上兩名便衣,急急趕到陳友三的住處搜查,結果從床底下的一口罈子裡搜得了杜月笙的那個皮包,裡面的港幣已經不見了,只有一本支票簿和那張密件。

杜月笙見密件完好無損,大喜,當即拿出了30兩黃金分贈楊、麥兩人。

之後,陳友三不再在香港露面。這件事並未使杜月笙放棄與汗偽方面勾搭的意圖,他繼續留在香港靜觀風雲變幻。直到1941年12月8日太平洋戰爭爆發,杜月笙見美國宣戰,便知日本最後必敗,於是就舉家飛往重慶。

抗戰勝利後,杜月笙返回上海,仍當他的大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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