泛亞事件是怎麼回事?

噗鸔


利益耦合

泛亞信託的跌宕起伏蘊藏著濃厚的時代色彩。

改革開放之初,為了充分利用各種渠道的多餘閒置資金,彌補銀行信貸之不足,政策紅利之下,以銀行為主的各方紛紛設立信託投資公司,一度突破千家。泛亞信託前身——農行長春信託正是誕生於這一背景。

不過,由於信貸規模的快速膨脹,再加上早期信託公司與銀行業務的高度重合,清理成為必然。

1995年,央行要求商業銀行與所屬信託投資公司徹底脫鉤,不久後再度加壓,停止了銀行系統對非銀金融機構的拆借,大量信託公司被直接關停。

泛亞信託則幸運地保留了下來,被當做一塊極具分量的籌碼交給了回鄉置業、光環環繞的範日旭手中。

範日旭出生於長春,起興於海南,1993年受召回鄉興業投資,成立長順體育綜合開發集團公司(下稱長順集團)參與開發長春市五環體育館項目。

五環體育館可以說是範日旭最輝煌階段的起點,從這裡算起,短短三年時間,其便成為了坐擁北方五環(已退市)、吉林輕工(現“金圓股份”,000546.SZ)、廈門國泰(現“剛泰控股”,600687.SH)三家上市公司的東北首富。

令人感慨的是,該項目也為日後範的跌落、入獄,泛亞信託的停業整頓、爭鬥十餘年埋下了伏筆。

根據協定,範承擔五環體育館的投資,地方政府則將體育館周邊的五個地塊交由範日旭開發,以滾動收入支持場館建設。

然而,由於種種原因,五個地塊中的三個最終並未交付,剩下的兩塊直至1998年才兌現,且被置換成了其它區域的土地。

範日旭方面向野馬財經(微信公號:ymcj8686)介紹,為了完成五環體育館項目,長順集團自有資金投入超12億元。具體包括:以北方五環的股權和五環休閒中心做抵押,銀行貸款近3億元;關聯企業和朋友借款5至6億元;發行債券2億餘元。

承諾的地塊遲遲拿不到手中,體系內大量資金被抽調填補窟窿,多次商談也沒有結果。

有意思的是,範日旭卻並未將日後的危機全數歸因於此,在他看來,雖然土地一直未批,但自己從別處得到了不錯的“補償”。泛亞信託便是其中之一。

“當時有工商、建設、農業三家銀行旗下的信託可以選擇,最終我以1.2億元拿下了泛亞(即“農行長春信託”)”,範日旭向野馬財經(微信公號:ymcj8686)如是描述。

資本騰

在範日旭手中,泛亞信託的作用被巧妙地發揮了出來。

1998年,由於無序的信貸擴張以及並不成熟的投資環境,吉林省債券危機開始顯露。一家名為聯合置業的企業債券違約點燃了導火索,此後的幾年,兌付問題不斷髮酵,群體性事件時有發生。

為解燃眉之急,地方與範日旭達成協議,前者開放綠燈,後者以旗下企業為載體、泛亞信託為通道發行新債,協助承擔債務,解決資金問題。

此後的三年時間,泛亞信託分五次合計發行了2.5億元企業債券。但除了首次6000萬元之外,其餘1.9億元債券後被認定為欺詐發行。

當然,彼時的範日旭還沒有意識到事件的發展會面臨失控的風險。各方之間的默契,既紓緩了地方的危機,又盤活了企業的資金鍊,可謂一舉多得,皆大歡喜。

2000年10月,央行再次召開信託公司清理工作會議,為了保證信託公司實力,將門檻大幅提高至實收註冊資本3億元,且為沖銷呆、壞賬,彌補累計虧損後。受此影響,行業成員銳減九成,註冊資金僅有5000萬元的泛亞信託若要保牌,同樣需要增加資本金。

這對財技稔熟的範日旭來說並非難事。

其從泛亞信託託管的中興信託上海證券部調集1.8億元資金,注入長春創世實業等三家全新公司,然後與另外兩家新註冊公司一起,置換了泛亞信託原長順集團、吉林輕工等股東。資本金旋即增至3億元。

上圖為增資、股權變動後泛亞信託股東(至今未變)

2003年7月,中國銀監會、中國人民銀行聯合發文批准泛亞信託重新登記。

值得注意的是,上述1.8億元資金首先被處理成了中興信託對泛亞信託的預繳託管費,而後以保證金名義轉回。如此操作的好處在於,該筆資金性質從對外借款變為了內部資金調度,規避了可能出現的法律問題。

然而,最終量刑之時,相關操作依舊被認定為虛報註冊資本。

範日旭對野馬財經(微信公號:ymcj8686)強調,重新登記時,銀監會要求(泛亞信託)股東不能是申請發債的企業,而原先幾家股東並不符合這一標準,因此進行了緊急更換。新進入的長春創世五家公司同樣為自己實際控制企業,公司資金真實入賬、真實審計,資金皆在內部調動往來,因此不應該叫虛報註冊資本。

從被判刑之日至今,範日旭也一直在為自己做著無罪上訴。

禍起泛亞

範日旭舊識、投資專家王世渝在《曾經德隆》一書中有這樣一段回憶:

可以稱之為2006年以前中國資本市場的第一高手範日旭。他過去低調得幾乎未被公眾所識,他像一架隱形飛機,平安起飛,平安降落,雁過無痕。

也正是2006年,“飛機失事了”。

重新登記完成,握穩泛亞信託之後,範日旭開始謀求更大的版圖,嘗試整合中興信託、焦作信託,成立銀通證券。但該努力最終失敗,泛亞信託亦被拖下水。

上圖截自銀監會官方網站

2006年10月17日,因違規挪用客戶資金等事由,泛亞信託被銀監會責令停業整頓(2010年正式進入破產重整)。2007年11月,範日旭被捕,隨後被以欺詐發行債券、虛報註冊資本等罪判處無期徒刑(後改判十年,2017年10月刑滿出獄)。

野馬財經(微信公號:ymcj8686)注意到,泛亞信託債務清算的結果是債務5.94億元,資產6000餘萬元。

北京某信託業人士向野馬財經介紹,由於投資範圍廣泛、資金來源隱秘、牌照稀缺,信託牌照的價值往往以數十甚至百億計(如四川信託,交易估值達165億元)。且2006年我國信託業整頓基本結束,剩餘牌照價值已經體現出來,5億餘元的敞口要想解決有很多路徑,例如拿出少量股權即可引入充裕的戰投資金。

實際上,同樣走到破產清算地步且依舊持牌的廣州國際信託、“德隆系”旗下金信信託,債務敞口分別為146億元、41億元。

範日旭認為,事情發展至此的根本原因在於非商業力量的介入。

2004年,一位來自蘇州的商人找到了頂著“東北首富”光環的範日旭,並將之帶至長春市南湖賓館,展示了自己的“能量”。

深諳此道的範作出了讓步。2005年6月23日,吉林輕工正在進行中的重組戛然而止,控制權被轉讓至該商人手中。

至於價值巨大的泛亞信託,範日旭卻不願輕易拱手相送。奈何實力不足,最終賠了夫人又折兵,甚至他在東北經營多年的幾位盟友也被“揭了蓋子”。

群雄入局

無論原因如何,長袖善舞的範日旭終究是馬失前蹄,身陷囹圄。

不過,頗為戲劇性的是,2009年,泛亞信託正式進入重組程序前夕,吉林省再度換將。

得以染指泛亞信託的接盤方,也從蘇州商人變為了內蒙豪強、山東巨賈。

前人種樹,後人摘果。

2012年8月, 億利資源集團有限公司(下稱“億利集團”)官網宣佈,與吉林省政府簽署了《泛亞信託重組協議書》。泛亞信託重整後擬更名為億金信託有限責任公司,由億利資源集團控股,註冊資本金定為50億元。

2014年8月20日,民生控股(000046.SZ)發佈公告透露了新的進展。公司與億利集團、新華聯控股有限公司(下稱“新華聯控股”)、新奧控股投資有限公司(下稱“新奧控股投資”)簽署了《投資入股協議書》(下稱《協議書》),約定共同參與泛亞信託重組。泛亞信託擬更名“中綠信託”。

根據協議書,由億利集團作為泛亞信託主要重組方,代表各方開展泛亞信託重組的主要前期工作並墊資,待方案獲銀監會批准及重組成本經各方共同確認後,由各方按最終持股比例分擔。

各方預計合計斥資13億元,增資完成後,億利集團持股40%,其餘三方各持20%。

上圖截自吉林省金融辦

吉林省金融辦官網亦證實了該消息,稱億利集團已與泛亞信託的四家債權人進行了溝通並獲得支持。債務清償方案也獲得了省財政廳同意。

意欲接盤的四家公司實力不可謂不強大。

億利集團主營化工新材料、清潔能源及房地產業務,為億利潔能(600277.SH)控股股東。截至2018年一季度末,資產規模超千億元;新奧控股旗下則擁有新奧能源(2688.HK)、新奧股份(600803.SH)、新智認知(603869.SH)、西藏旅遊(600749.SH,擬)四家A、H股上市公司,集團整體營收超千億元;新華聯控股資產合計逾500億元,控有東嶽集團(0189.HK)、新華聯(000620.SZ)、新絲路文旅(0472.HK)三家上市公司。

至於民生控股,其背後的“泛海系”更是大有來頭。參、控股數十家上市公司,擁有幾乎所有金融行業最為值錢的牌照。

實控人盧志強為“泰山會”(即泰山產業研究院,是中國最知名、最神秘的大型商會之一)成員之一,與柳傳志、王健林、史玉柱諸多商界大佬、新貴交好。

2015年8月,億利集團、新華聯、泛海控股還曾與巨人投資、匯源集團一道,發起設立亞太再保險公司。

民生控股向野馬財經(微信公號:ymcj8686)表示,入股泛亞信託是基於推進公司業務轉型、開闢新的利潤增長點、增強公司實力、實現可持續發展等考慮。公司與該次交易的其他對手方無任何關聯關係。

阻擊億利

泛亞信託也成為了一塊暫無主人的香餑餑,引來了強龍垂涎。身在獄中的範日旭卻不願意輕易放手,拒絕接受億利集團與債權人達成的重組方案。

一方面,訴諸法律。

根據《企業破產法》,是否越過股東強制批准債權方接受的重組方案由法院自行決定。同時泛亞信託系非銀金融機構,破產重整牌照需銀監會再次審批,而根據銀監會2008年發佈的一份《13家歷史遺留問題信託公司重新登記內部操作指引》,要求原有股東的退出需經過特定程序。

一系列法律環環相扣,讓作為股東的範日旭獲奪回了些許主動權。

另一方面,尋找盟友。

2017年初,尚在獄中的範日旭即與聯絡互動(002280.SZ)及神州企業家達成協議,爭奪泛亞信託重組權。前者主營業務包含跨境電商、電子競技、互聯網金融諸多領域,目前市值110億元,第二大股東為“中植系”旗下基金;後者構成則更加奇特。

神州企業家官方網站介紹,其於2016年9月剛剛成立,是中國企業家們自發組建的合作平臺,會員超115位,合計擁有資產總規模達二萬七千億元。

在主席團及理事名單中,囊括了天圓集團左安一,“科瑞系”鄭躍文、華信超越馬超、科大訊飛劉慶峰、國美集團杜鵑諸多著名企業家。

會員制意味著這些成員之間的關係並不一定十分密切,但也足以體現其實力之雄厚、人脈之廣。

2010年正式進入破產重整至今,泛亞信託的爭奪已經過去了八個年頭。

當然,老虎也有打盹的時候,巨鱷同樣會感到疲倦。僵持的局面似乎出現了些許變化。

野馬財經從民生控股處得知,因重組方案變化,2016年10月,其就已決定退出泛亞信託重組事宜。同樣,由於協議到期,範日旭也終止了與神州企業家的合作。

兩大巨頭退出,戰況似乎有所緩和。當然,博弈仍在繼續。

億利集團向野馬財經(微信公號:ymcj8686)表示,集團始終遵照《破產法》關於破產重整的法律規定,在依法合規推進重整進程。

範日旭則告訴野馬財經,自己正在尋找資金實力與人脈關係更加強大的盟友,並且已經有了些許眉目。

哪位朋友若有興趣與實力,也歡迎在文末留言,來趟一趟這場波濤洶湧、殺機暗藏的神仙之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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