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奇淵」爲什麼央媽那麼累?

結構性改革難度大,宏觀調控變身結構性政策

6月24日,中國人民銀行出臺“定向降準”措施:從2018年7月5日起,下調存款準備金率0.5個百分點,釋放流動性,以推進市場化法治化“債轉股”、去槓桿,並加大對小微企業的支持力度,緩解融資難、融資貴的問題。

對於這一舉措,有頗多的批評認為:央行是宏觀經濟調控部門,首要的政策目標是充分就業和物價穩定,以及熨平經濟週期減少波動。但是所謂的“定向降準”、“結構性貨幣政策”,則可能混淆了宏觀調控和結構性政策的邊界,把宏觀經濟學的政策工具應用到了微觀經濟學領域。

情況確實如此,甚至不得不說,央媽同時有著最強大的心臟和最疲憊的身體:既要實現宏觀經濟學教科書上的四大目標,經濟增長穩定、就業穩定、通脹率穩定、國際收支平衡,又要防範系統性金融風險,還要肩負起外匯市場穩定、去槓桿、綠色發展、中小企業融資、精準扶貧攻堅戰等等等等。這時候,我們不得不這樣來形容央媽這個偉大的母親:賢良淑德、任勞任怨、起早貪黑、含辛茹苦、嘔心瀝血、終日操勞、無所不能。

另一方面,孩子們都以為母親的控制慾太強。不是這樣嗎?

據說有一種冷,叫做“媽媽覺得你冷”。但是,這樣說的小朋友,你不知道的是,央媽的肩上承擔了過重的責任。正是因為其他部門結構性政策的乏善可陳,所以央媽才要四面出擊。在其他部門結構性改革遲遲未見顯著成效的情況下,央媽的這些招數,已經是現有約束條件下的最優選擇。前段時間,徐奇怪同學見到日本央行的同仁,他們講,黑田東彥行長也正是這樣的一種心情,一下子覺得心有慼慼焉。

那麼,結構性改革為什麼這麼難?到底難在哪裡?

回答是,改革本來就是世界上最難的事情。日子過得好好的,誰都不願意改革。日子不好過了,也可能會倒逼出各種扭曲式的干預,使得情況更糟糕。好不容易倒逼出了改革,但其成敗也尚不可知。改革之路艱難,需要拿出闖關的勇氣。

改革的深化往往涉及到現有利益的再分配。相對而言,央媽的結構性貨幣政策,至少還是一個增量改進的舉措。

這種政策遇到的困難,主要是執行上的標準問題、口徑問題,但絕對不是阻力,甚至獲益者也大有人在。

也許有人會問,為什麼結構性改革這麼難?是誰在阻撓改革?大家首先會想到的就是各種利益集團,不過這種解釋在中國難以具有說服力。就目前而言,改革的重要阻力是:部門利益和國家利益之間的界限,實際上難以區分。

例如,利率市場化的改革過程中,商業銀行體系的利益受損,而銀行又在中國金融體系中佔據主導地位。銀行的利益受損是部門利益,但是如果銀行的經營狀況惡化,引發系統性金融風險,誰又能承擔這樣的責任?部門利益和國家利益的界限就陷入了模糊狀態。去年底以來,銀行資管新規出臺遭到的質疑也是類似的情況。總體上,部門利益和國家利益(國家安全)之間兩者的界限難以區分,成為目前阻擋我國改革開放進一步推進的重要原因。

怎樣推進一場真正的結構性改革?

可見,如果真的有結構性改革,或者其他結構性改革推進有力,央媽也用不著這麼累了。結構性改革的發生條件至少有以下幾點:

第一,要對部門利益、國家利益有一個清晰的區分。這需要決策部門有足夠的專業知識、彙集各利益攸關方的關切,對部門利益和全局利益進行精確的計算和判斷。

第二,在區分了上述兩方面利益的基礎上,對決策部門一定要有充分的授權。否則,有權力的人不理解現實問題而無法決策,或者理解現實問題的人沒有權力決策。這些都會導致改革陷入停滯。在基層和某些部門,就存在一種說法,什麼生意最好做,嚇唬領導。告訴他這個很危險,那個問題很嚴重。領導不可能什麼問題都瞭解到本質和細節,因此一定要對相關決策部門有充分的授權,一定要讓明白人可以做出有魄力的決策。

第三,允許試錯,這是自然界、包括社會生產和組織方式演化的必然路徑。改革開放40年以來,試錯式前進也是中國最重要的經驗之一。正因為如此,才會出現:中國有三流的經濟學家、一流的經濟政策(某諾獎獲得者原話)。而目前,筆者瞭解到某些地方、某些領域的政策在邊際上收緊,容錯空間明顯縮小,一些領導幹部明哲保身、一些想做事的幹部則如履薄冰,這也非常不利於結構性改革。如果各級行為主體失去試錯空間,社會演化和創新也將失去動力。

第四,中國經濟發展到現階段,試錯法也在很多方面顯示出不合時宜的問題。因此,我們也需要對科學決策體系有一個權衡和反思。這方面的分析,可以參見筆者的另一篇文章《反思“摸著石頭過河”》(2016年9月19日發表於《財經》)。

(本文首發於《華爾街見聞》。)


分享到:


相關文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