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僧:我的真陽爲至寶,怎肯輕與你這粉骷髏?

西遊記第五十五回講了唐僧遭遇蠍子精的故事。

唐僧:我的真陽為至寶,怎肯輕與你這粉骷髏?

話說唐僧剛離了西梁女國,就被一陣妖風擄走了。三徒為救師父趕至一座高山,見山中有洞。悟空變作蜂入一山洞,正逢女妖挑逗唐僧,悟空與怪相鬥,被螫頭部。後來觀音讓悟空請天神昂日星宮治好八戒、悟空之傷,後又現出大雄雞原身,嚇死了那怪,原來是一母蠍成精。

而這時的唐僧正在蠍子精的洞穴裡跟妖精進行一場語言交鋒(即被調戲)。當然,我們的唐僧雖然人慫但是氣不短啊,雖然被女妖精調戲面臨著失身的危險,卻也能從容應對,準確回擊。

“水高船去急,沙陷馬行遲”這句話堪稱是唐僧全書中最精妙的一句話了,形式對仗,內容切題,關鍵是作為一句應答還非常之妙。以至於悟空都覺得師傅這麼飄會亂了真性。就是說妖精怕唐僧餓著,準備了飯,問唐僧吃葷還是吃素,唐僧本來不想理她,又怕惹著她被吃了,就說那我來個素的吧。然後就是這場全書最精彩的對話(之一)。那怪將一個素饃饃劈破,遞與三藏。三藏將個葷饃饃囫圇遞與女怪。女怪笑道:“御弟,你怎麼不劈破與我?”三藏合掌道:“我出家人,不敢破葷。”那女怪道:“你出家人不敢破葷,怎麼前日在子母河邊吃水高,今日又好吃鄧沙餡?”

“水高”指的就是子母河的水,蠍子精的意思就是:你前幾天吃了子母河的水懷了身孕,不是剛墮了胎?墮胎就等於殺人。那時候你就破葷了,現在還裝什麼裝?唐僧答:水高船去急,沙陷馬行遲。那天我喝了子母河裡的水,後來又墮了胎,那完全是水疾風勁,我沒辦法啊。就像是現在我被你抓過來,就像是沙子陷住了馬蹄,走不動道,不吃不行啊。(我特麼其實連素饃饃的都不想吃!)然後孫悟空看(偷窺)不下去了,行者在格子眼聽著兩個言語相攀,恐怕師父亂了真性。

唐僧:我的真陽為至寶,怎肯輕與你這粉骷髏?

這是二人一次言語交鋒(或曰妖精調戲三藏),是唐僧完勝了。後文還有第二次交鋒(或曰妖精勾引三藏),也是唐僧完勝。

女怪道:“我枕剩衾閒何不睡?”唐僧道:“我頭光服異怎相陪!”那個道:“我願作前朝柳翠翠。”這個道:“貧僧不是月庠黎。”女怪道:“我美若西施還嫋娜。”唐僧道:“我越王因此久埋屍。”女怪道:“御弟,你記得寧教花下死,做鬼也風流?”唐僧道:“我的真陽為至寶,怎肯輕與你這粉骷髏。”

這個“柳翠翠”和“月庠黎”,是元代雜居《月明和尚度柳翠》裡的人物,故事講的就是觀音淨瓶裡的柳枝被貶,在杭州做了一個妓女。然後有個月明和尚,也就是月庠黎,去度化了她三次,終於醒悟,成了正果。這裡蠍子精說“前朝”,顯然是相對於明朝來說的,這也算是一個小bug吧。這裡蠍子精把自己比作柳翠翠,希望唐僧來“度她”,然而唐僧無情的回絕了她:我不是月庠黎,我是金蟬子·江流兒·陳玄奘·唐三藏,我為自己帶鹽!然後蠍子精又把自己比作西施。

簡單總結一下,在第二次交鋒中,其實有一個邏輯關係在內的。妖精:床大著呢,你咋不上來?唐僧:我是和尚,怎麼跟你睡?妖精:你是和尚怎麼了?把我當成柳翠翠不就行了?你也來度我啊。唐僧:我特麼又不是月明和尚。妖精:可是我這麼美……唐僧:越王(吳王)就是因為美人死的!妖精:死也是爽死的,值了!唐僧:想睡我?多喝點水憋泡大的……妖精是一招不成又出一招,唐僧是拆了一招又拆一招,最後煩了,直接罵回去了。其實蠍子精話說的挺精彩的,只可惜是碰上了唐僧。這兩處對話的精彩程度,真要直追神魔鬥法了呢。

唐僧:我的真陽為至寶,怎肯輕與你這粉骷髏?

西遊記中, 吳先生通常不吝筆墨於女妖精的容貌,就連那盤絲洞的七個蜘蛛精,都細細寫來。並且在西遊記中,似乎只要個女性妖精,那一定是閉月羞花,沉魚落雁的水準。而奇怪的是,這一回吳先生對於琵琶精的樣貌竟然沒有花費什麼筆墨,只在她與唐僧拉拉扯扯的過程中,用了幾個官樣的詞彙“錦繡嬌容”,“金珠美貌”“ 肌香膚膩”走了一個過場。可是從片言隻語之中,還是能感覺到琵琶精是個美貌的女子。

琵琶精夠毒也夠美,但在誘惑唐僧這個事上確實完敗。就從她自個兒引用的那個“月明和尚度柳翠”的典故說吧。人家紅蓮明白玉通和尚是個有道的高僧,與旁的男人不同。於是一開始她不從“男女”二字下手,不從自己“年方二八, 花容嬌美”著眼,因為這麼著一定引起玉通禪師的警覺;而從玉通和尚的“慈悲”下手。穩打穩紮,步步為營,最終“事諧矣”。琵琶精若是讀通了這個故事,若是願意稍稍居尊,忘記自己的“優秀”“美貌”,從唐僧的“善”開個豁口,至少不至於如此狼狽的遭人拒絕!怎麼不惱羞成怒?

西遊記裡勾引唐僧的女妖精著實不少,少說也得有20多個,當然,唐僧每次都能成功過關,據說他們在日常的修行之中也確實有斷絕美色情慾的法門:“白骨觀”和“臭皮囊”。“白骨觀”就是僧人們在產生慾望的時候,就把美女的身體想成一副白骨,因為人死後終歸是這樣子;當然第二種法門也是這樣的意思。不過,對於我們現代人來說就比較複雜了。

有趣的是,如此特別的妖怪卻在聽見昴日星官的兩聲大叫之後,當場斃命。只能說是“一物降一物”。故事看似充滿奇異色彩,卻又不脫離現實生活。

唐僧才擺脫了西梁女王的美色誘惑,又陷入了蠍子精的色慾羅網中,真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唐僧總是被置於女色誘惑的浪尖風口上,讓他不得不經常和自己的原始慾望作鬥爭。說到底還是摒除雜念、抵擋慾望的修行過程。當然,《西遊記》的可讀之處,不僅於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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