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建明:我为何要再写老乡王淦昌

何建明:我为何要再写老乡王淦昌

我为何要再写老乡王淦昌

by / 何建明

他是一个特别神秘又特别有趣的人。他一生口头上说得最多的两个字就是“有趣”。而他从事的工作,就是国家最“有趣”,也是最高机密的事:研制核武器。

他一生致力于科学研究上的求新与创造,他的名字始终和科学上的重大发现紧紧联系在一起。他就是中国享誉世界的核物理学家,“两弹一星”功勋奖章获得者,中国科学院资深院士,中国实验原子核物理、宇宙射线及基本粒子物理研究的主要奠基人和开拓者,世界激光惯性约束核聚变研究的奠基人之一,我国“863计划”的提议者之一,邓稼先、李政道的老师——王淦昌。

一位名副其实的功臣

我没有为同一个人写的作品进行续篇修订的习惯,但对王淦昌先生例外。因为20年前我作为第一位作家为他的事迹“立传”时,除了自己的功力不够成熟外,更重要的是他作为国家最严密保护的“绝密人物”的许多事还不允许被揭秘,所以也就无法真正把王淦昌先生的许多“有趣”的事完整地写进去,这样给外界造成了很多误解和习惯。比如一说“两弹元勋”,人们就会想到邓稼先;一说华人获得诺贝尔奖时,就会赞美李政道、杨振宁……由此这些人物便在公众印象中特别熟知。确实,他们都是了不起的伟大人物和著名科学家。

何建明:我为何要再写老乡王淦昌

邓稼先与杨振宁合影

可读者知道吗?邓稼先见了王淦昌先生可是毕恭毕敬得叫你难以想象。邓稼先是王淦昌的学生和助手,每每王淦昌有事叫他时,邓稼先从不敢有丝毫的怠慢与延缓,这是习惯,也是邓稼先本人后来被称为“两弹元勋”的基石。

李政道和杨振宁一起获得诺贝尔物理学奖,是全球华人中第一次获此殊荣者。李政道获奖时只有35岁,其成就足够他骄傲一辈子的了!然而,李政道在王淦昌面前同样是毕恭毕敬,因为李政道也是王淦昌的学生。当年李政道当王淦昌的学生时,王淦昌已经有两次机会与诺贝尔奖拥抱,并已经成为世界上排得上名的少数几个中国著名科学家之一。

何建明:我为何要再写老乡王淦昌

1997年5月王淦昌(右三)与李政道(右二)等在一起

王淦昌在中华人民共和国“两弹一星”的伟大科学成果中,特别是在俗称“两弹”的原子弹和氢弹的研制中,他是名副其实的功臣和主要贡献者。

“一文一武”的“名人”

一直以来,“王淦昌”这个名字多数中国人并不熟悉,就是因为“两弹”工作开始到成功及之后的相当长的一段时间里,对从事这项工作的专家们的情况是保密的。为首的多数重要的科研专家,是绝不允许公开身份,唯有钱学森、钱三强等少数担任国家领导职务的人事例外。

而真正负有核心任务的一线科学家们必须长期隐姓埋名,王淦昌在这些大科学家里,可以说是排在最需要隐姓埋名的第一、二号人物。因为他在受命从事领导核武器研制前,就已经是世界著名的物理学科学家了。世界同行中都知道中国有个“最有希望获得诺贝尔奖的人”。

何建明:我为何要再写老乡王淦昌

我和王淦昌先生是江苏常熟老乡,而且出生在同一个叫“支塘”的小镇。我们这“一文一武”在老家算是很有脸面的“名人”——当然我无法与王淦昌先生相提并论,只是我被算作当代文学家而已。王淦昌先生比我年长50岁,论辈分属于我爷爷辈。

虽然与王淦昌是同乡,又几度居住在其“近邻”,然而真正与这位神秘的科学大师相见,并不容易。在他从事核试验的几十年里,我们这些人根本不可能与其接触。“我们也是几年才见一两回”,他的子女告诉我。

“来来,给你这个小老乡看看这些”

1997年的时候,我还是一个并不太著名的作家,但也有些名气。似乎由于家乡人“吹嘘”的原因,王淦昌大师有所了解我。于是到他家后,王老十分开心,原因是“我们常熟的‘一文一武’终算见面了啊!”——他的原话。

“岂敢岂敢,您是大科学家,我是小小的文人。”在原子弹、氢弹制造者面前,我觉得自己弄几个文字的实在显得太渺小。

“哎呀,你可别小看了作家!你们这些人厉害,我就编不出故事!我笨得很。你看,我现在都不会计算机!”王老竟然这样谦虚。

老实说,当时我的脸非常红。同时又在想:像他这样把原子弹都能造出来的科学巨人,为什么在一个刚刚认识的人面前如此坦诚地亮出自己的“弱点”与短处?这样的人,不可能不被人尊敬!

何建明:我为何要再写老乡王淦昌

“来来,给你这个小老乡看看这些……”就在我陷入窘境和思考的片刻,只见王老先生摇晃着身子,双手抱着一大沓书卷与资料,从里屋朝我而来。

“这是什么呀?”我问。

“研制原子弹的东西呀!”王老随口而出。

“啊——”我一听,竟然大声叫起来,并连连往后退。“这……这可是绝密东西!我、我不能看……”当了十几兵,知道什么是“机密”、什么是“绝密”。造原子弹的东西绝对是“绝密”之“绝密”。军人的职业习性,令我此刻全身毛骨悚然——那可是国家最核心的机密呵!

“哈哈哈……有趣!有趣。”哪知执握“国家机密”的王老大笑起来,然后只见他轻轻地将手中之物放在桌子上,一边乐,一边有些气喘吁吁地对我说:“我知道你看不懂,所以给拿出来让你见识见识!老乡嘛,我不能骗你是不是?”他又大笑起来。

何建明:我为何要再写老乡王淦昌

原来如此!

我也跟着笑了。这当口,我才发现:原来我的老乡、科学巨人也是位非常幽默之人。

“坐坐!我们来讲讲吧!”王老之所以对我“特别”,是因为我们见面一开始就用“常熟土话”对话。在异地他乡,能够用熟练的家乡话对语,实在是种美妙的“乡愁”享受。

“有趣!我们俩用常熟话讲真有趣”

当时王淦昌已经90岁高龄,但根本看不出丝毫的“老态龙钟”之感。我们交谈间,时不时的有电话响起。王老生一听电话声,“蹭”地就能从椅子上站起去接电话,随后又会去凉台边跟“妈妈”说一句话。

他的“妈妈”就是他的妻子——“我一直跟孩子们一样称呼她……”王淦昌先生的夫人吴月琴,比他大三岁,我到王家那年她老人家已经93岁,听力和体态显老,坐在凉台的椅子上。

“妈妈,这是常熟小老乡!年轻的大作家!”王淦昌先生有趣地躬着腰,凑在妻子的耳边说着。

“好婆——阿晓得何家市呀?我是何家市人!”我用常熟土语,告诉她老家的一个小地名。我看到老人家眼睛一亮,然后朝我点点头。

“哈哈,有趣!有趣!她还记得何家市……”王淦昌这时欢得直摇晃起身板,像个天真的孩童。后来我才知道,他特别喜欢说“有趣”二字。或者说,“有趣”是他的口头禅。

何建明:我为何要再写老乡王淦昌

王淦昌在支塘中学门口留影

“有趣!我们俩用常熟话讲真有趣……”听人说,上了年岁的人,越活越孩童化,王淦昌似乎也是。他跟我说话时,常常流露出孩童般的天真,这让我心境放松许多。

“过去他们骂我‘臭老九’,我有点生气。但后来就不生气了,因为我们是常熟人,本来就是‘老九’言子的后代嘛!你说是不是?只是他们在我们‘老九’前面放了个‘臭’字,这就变得不好啦!有趣!有趣!”他的嘴里又是一串“有趣”。

看来日常生活中的科学巨人真是个有趣的人。

“来来,我给你写点字”

大科学家王淦昌的真实、直爽和有趣,令我的初次采访大获收益,留下深刻印象。“来来,我给你写点字……”告别时,大师拉着我的手,有些舍不得似的这样说。

太令人兴奋了!我赶紧递上小本本,并在巨人的身后,看着他一个字一个字的写着—— “希望你将来成为大文豪!”

何建明:我为何要再写老乡王淦昌

王淦昌先生写完最后一个字后,笑眯眯地将本子递给我,亲切而温暖,也有几分期待。那一刻,我真的非常感动,我们相差50岁的一对“常熟老乡”,似乎有些往年之交的意味。

“我可没那么大的本事呀!”当时我真是没有想到当文豪的勇气与理想。

“能的能的!只要有恒心,铁棒磨成针”王老先生边笑边对我说话。这是我与王淦昌先生的最后对话。

——选自四川科学技术出版社《惊天动地的“两弹”元勋》

何建明:我为何要再写老乡王淦昌


听听我的故事,写下你的故事,我们都是有故事的人!

微信搜索关注:我的好故事(ID:zghgsw)


分享到:


相關文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