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一天,当你和自己温暖相遇

16岁,家长们为我选择外地一所粮食学校。姐姐把她的旧衣服装满了一箱给我,兴高采烈地告诉我,老妈再给她买新的。暑假回来,妈妈给我一件崭新的牛仔外套,这是我第一次收到妈妈的礼物,心情不言而喻。我姐一句话就将我从云端拽了下来:“咱妈给我买的,我不喜欢。”我没说话,只是收敛了脸上的笑容,晚上躲在被窝里捂着嘴巴偷偷哭了一场。

18岁,我毕业去了湖南一家企业做出纳,工作忙碌是其次,心理压力巨大。国家财务制度规定农副产品收购采用现金,我每天手中出入的现金流少则上百万,多的时候八九百万都是有的,保险柜比我还高,我睡觉都抱着钥匙。后来,合同到期,我听从安排回了家。本来说好的工作突然泡汤,我整个夏天呆在家。

爸爸嫌我笨,说“人才市场那么大,自己怎么不去找工作”。

我很惶恐,以最快速度去找了工作。

但是,每天下班以后,晚饭上桌,爸妈的数落也开始砸下来。

“你跟你姐不能比,不在一个起跑线,一个是天一个是地。”

嗯,于是,我追寻姐姐的足迹,每天见缝插针地学习,参见对口高职考试去了山东大学。姐姐学医,工作的时候通过姑父去了一家不错的医院。我毕业的时候刚好赶上扩招第一波儿人毕业,自己应聘去了一家合资企业。但是,问题永远不断,姐姐工作稳定,我的工作太动荡;姐姐收入高,我收入太低;姐姐机灵善谈,我蠢笨木讷……我追来追去,最后发现,我永远赶不上,永远都是缺点不断。

如今回头去看那一段时间的我,那些场景,那时的心情,那种受到一众亲戚长辈照顾的自卑,在他们的说教和指挥里小心翼翼企图得到夸奖得到认可的焦虑,不管我怎么做,做什么,总感觉背后都存在着一种被打击的疼痛感,我至今也忘不掉。我承认,在那段时间里,我用力过度,我害怕失去仅有的全部的珍而重之的东西。

2013年9月,妈妈体检查出甲状腺异样。一周之后,姐姐打电话过来,妈妈的穿刺结果确诊为恶性。

手术中取样化验的结果确诊为乳头状甲状腺癌,医生为妈妈做了甲状腺切除并清扫了疑似区域。幸运的是,这场手术很成功,唯一的不幸就是妈妈从此以后要终生服用左甲状腺素钠片替代甲状腺功能。

白天我陪着妈妈简单地活动然后按摩身体,中午掐好时间去买饭菜以便姐姐下班过来饭菜还是热的,晚上妈妈躺在床上看电视,我就拎着水壶去接水,兑一盆热水给妈妈泡脚。病房邻床的李奶奶看着我们姐弟三个忙忙碌碌,直夸妈妈命好。

许是灾难让人脆弱,大家在逐渐熟悉之后,妈妈居然聊起了我。她跟李奶奶说:“这孩子以前被我们送人又要了回来,一直跟着她外婆生活。幸好没跟我们在一起,也算享福。”

我听到这句话心里一窒,眼泪差点夺眶而出,原来到现在,妈妈还是这么嫌弃我,不在他们身边大家才是幸福的。

我沉默地坐着,妈妈看了我一眼,便转过头继续跟李奶奶聊了起来。

“孩子还小的时候,他爸爸查出脑部肿瘤压迫了视觉神经,单位派人陪他去了上海的医院检查,专家会诊说脑瘤的位置不太好,手术成功率很低。她爸爸绝望地要跳黄浦江,几个人又扯又抱才把他从桥上拽下来。”

“他爸爸得了病以后,脾气很差,我们喘气都不敢大声,她姐姐就这么早早地学会了察言观色。她不在我们身边,也没有遭这个罪。”

“二闺女这两年过得辛苦,她爸爸天天跟我急眼,让我劝她别拼命,若是钱不够花就每月给她送生活费也不能熬夜。”

我听到这里,再也忍不住心酸,找了个借口便匆匆跑出了病房。我伫立在无人的楼梯口,思绪翩翩。直到此刻,我才知道,面目可憎的事实背后还有令人悲伤的侧面。

妈妈出院那天,我们娘仨坐在餐桌旁边吃饭边聊天。姐姐抱怨生活艰辛,工作太忙,琐事太多,婆媳矛盾,孩子调皮……我静静地听着,感慨人人只要接着地气儿活着,就会有烦恼。

我第一次跟她们说了我的想法,也意外地得到了支持。妈妈在姐姐家休养,而我选择了北京。

我在这里找了一份与财务会计相差甚远的职业,每天上班之前下班之后我都会坚持完成一千次跳绳,放松大脑抵抗抑郁。累了我就睡觉,饿了我就做饭,闲了我就看书,郁闷了我就做手工。

我和爸妈姐弟之间的某些隔膜也不会再被清零,因为我们有十几年零交集的空白时间是消除不掉的。但是,没有关系,时间也让我们改变了时间里的自己,我们在努力地适应彼此的存在,在认真地关心彼此,也学会站在自己的对立面去理解对方,已是足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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