俞平伯晚年紅學觀點振聾發聵,當今曹學依然我行我素

俞平伯晚年紅學觀點振聾發聵,當今曹學依然我行我素

(俞平伯)

俞平伯(1900—1990),現代詩人、作家、紅學家。出身於世代詩書之家。曾祖俞樾,清末著名學者、文學家、經學家、古文字學家、書法家,對《紅樓夢》也有涉獵。父親俞陛雲,近代知名學者、詩人、書法家。俞平伯從小生活在這樣一個家庭裡,言傳身教,耳濡目染,國學基礎雄厚。1919年他畢業於北大並負笈英倫深造,很自然地成為一個著名學者,歷任上海大學、燕京大學、北京大學、清華大學教授。俞平伯最讓人津津樂道的是與胡適一起創建了紅學史上最著名的“新紅學派”,又稱“考證派”,因持曹寅的孫子曹雪芹著《紅樓夢》觀點,新紅學後來演變為曹學。曹學就是以曹雪芹家事、祖宗八輩附會《紅樓夢》研究。現在的主流紅學皆以此學為基石,研究隊伍龐大,粉絲趨之若騖,經過上世紀中期特殊的年代某人“定論”,胡適的紅學觀點被寫進各種教科書、詞典、文學史,一代又一代人被洗腦,只要一提《紅樓夢》作者,人們張口就說是曹雪芹。一批又一批紅學研究者靠胡適的觀點躋身專家、學者、教授、名流的行列,胡適紅學至今屹立百年而不倒。作為新紅學和曹學的開山鼻祖、奠基人,俞平伯可以說與胡適齊名。現在曹學的後來者,誰能與其爭鋒?更遑論一些對紅學一知半解的人了。

就是這樣一位紅學最重量級的飽學之士,幾乎一生傾注於《紅樓夢》“自傳說”和附會《紅樓夢》研究的曹學,但在他的晚年,他的學術和思想早已成熟和定格的時候,卻對自己畢其一生之力創立的學說進行了全面的反思,從根本上予以了清理和質疑。這不是人人都可以做到的,這是要從一個學者的學術道德、學術精神和做人良知出發的。俞平伯敢於自我否定,也許跟他晚年的社會風氣有關,那個時期還沒有當今如此濃烈的名利和銅臭氣,這也是影響人的意志的因素之一。

我今天寫這篇介紹俞先生晚年紅學觀點的小文,一是基於眾多紅友雖聽說有俞平伯其人其事(比如他的“胡適、俞平伯是腰斬《紅樓夢》的,有罪”,“我看紅學始終是上了胡適的當”等臨終醒世之語),但並不真正瞭解他在晚年是如何質疑胡適和曹學觀點的;二是以此紀念這位中國學術史上最有良知、最可尊敬、最不辱沒家風的老人,並號召紅學後人向他看齊。

俞平伯晚年紅學觀點振聾發聵,當今曹學依然我行我素

俞平伯先生於1986年11月應邀訪問、遊學香港六日,並於當月22日在港發表紅學演說,主標題是《索隱與自傳說閒評》,副標題是《有關〈紅樓夢〉的研究》,該演說詞後來全文發表在香港《明報月刊》1987年1月號上。現摘其重點介紹給大家:

演說主要分為兩個部分:第一部分題目是:“索隱派與自傳說的得失”,又分為三個小節,分別為:“各持己見惜難自圓其說”;“兩派研究方法迥異”;“誰是作者今仍撲朔迷離”。其中道:索隱派的研究方向是逆入,自傳說則是順流。看起來逆入是要把“隱”去的“索”出來,而順流是在往事上做文章,牽涉曹氏家族,好像是順流對、逆入錯,但不一定。作者明明說有“隱”,為什麼不能“索”?如果有所收穫,不也很好嘛!自傳說詳細考查曹氏家族,雖與“親睹親聞”等文字相符合,但作者又明明白白地說是“假語村言”,“滿紙荒唐言”,兩派搞來搞去,到最後往往是不能自圓其說,於是便引出了許多奇談怪論,結果是齊國丟了,楚國也沒得到。作者問題,歷來是兩派爭論之點。索隱派在那裡“猜謎”,而自傳說標榜自己的方法最科學,也不夠嚴謹

。其實,曹雪芹從來沒說過是他自己獨寫《紅樓夢》!(俞平伯先生最後認為《紅樓夢》不是一個人的力量,它凝聚著許多人的心血)。

演說第二部分題目是:“紅學研究貴能提出正問”,主要談了以下幾點:從以上三點看兩派得失,顯然有著共通之處與共同的疑惑。歷時二百年,這絕非出自偶然,是與明、清改朝換代的歷史有關。一個索隱,一個持自傳說,各具門庭。到了大量脂批被發現後,自傳說更是風靡一時了。對此我感到很慚愧。索隱、自傳兩派走的是完全不同的路,但他們都把《紅樓夢》當作歷史資料這一點卻是完全相同的。而且還都有一個共同的誤會:《紅樓夢》是小說,這一點大家好像都不懷疑,事實上卻並非如此,兩派總把它當作一種史料來研究,像考古學家那樣,敲敲打打,似乎非如此便不能過癮。無論如何它畢竟是部小說,這一點並不會因觀看角度不同而變化、動搖。小說是什麼?小說就是虛構,以虛為主,實為從。如果顛倒虛實,喧賓奪主,豈不糟糕?有許多事,是隻可意會不可言傳,否則,只要一動便有障礙,任何一個問題都可引起無休止的爭論。這邊打得熱鬧,那邊《紅樓夢》還是《紅樓夢》!問《紅樓夢》的來歷如何、得失如何,都是正問。問寶玉是誰,大觀園在哪兒,都不是正問了。即使作者在構思時,多少有些憑據,那也是如煙如霧的往事,就是起作者於九泉,怕也難以一一核實。最後,俞先生總結道:

我認為,考證學原是共通的,如使用得當,不蔓不枝,對研究工作是有益的,猜謎的即使猜不著,也無傷大雅,一笑了之就是了。惟有自傳說,成績受到材料的侷限,到後來只得“以假混真”,濫竽充數了,這實在很可惜!

俞平伯的這篇演說詞,是他86歲高齡時所述,並且在頻繁的活動之中,可見身體健朗,思維敏捷,條理清晰,觀點鮮明,絕不會是某些人想象的年老昏聵、腦筋遲鈍之作。它的核心內容有以下幾條:

一,自傳說(事實上也就是曹學)不能自圓其說;

二,考證派並不是最科學的紅學派別;

三,作者是誰至今撲朔迷離,並無定論;

四,曹雪芹從沒說自己獨撰《紅樓夢》,而是凝聚了多人心血;

五,二百年來紅學爭論不休,是與明清改朝換代的歷史有關;

六,自傳說風行,50年代《輯評》發表,我(俞)起了推波助瀾的作用,為此感到慚愧;

七,《紅樓夢》不是史料,而是小說,不能以考古的方法來研究。(當然要以分析文本為主了);

八,自傳說因受到材料限制,到後來都是以假混真,濫竽充數。

從以上文字分析,可以清楚地看出,俞平伯對自己與胡適開創的所謂“新紅學”也即現在的曹學進行了實事求是、言簡意賅的分析、評判,可以說是對曹學宣告了終結和破產。難能可貴的是,俞先生已將《紅樓夢》的寫作與明清鼎革之際的歷史風雲聯繫了起來,說明他已基本洞察到《紅樓夢》發酵、產生的動機和背景,其實他早已瞭解蔡元培等索隱派的吊明揭清之說,只是基於當年自己的立場,不會輕易動搖而已,而承認《紅樓夢》的反清思想無異於與乾隆期的曹學宣告訣別,這需要清醒的頭腦和百倍的勇氣。這些判斷不是拍腦袋、一夜之間反省過來的,而是經歷了幾十年的探究、研析、積累、剔除、盤整的艱難工作,是遇到了許許多多無法逾越的溝壑、陷阱才得出的正確結論,是長時期迷惘於幻境中的頓悟,是一代老知識分子學術良知的覺醒,是與那些抱殘守缺、迷戀名利的迂腐之類不可同日而語的。瞭解了俞先生以上這些學術內容,就不會對俞先生的臨終遺言感到突兀、不解了。俞先生活過90歲,堪稱高齡,可見老天爺對他的眷顧。我們對俞先生只有敬仰的份,沒有一絲絲怨恨的理由。

俞平伯晚年紅學觀點振聾發聵,當今曹學依然我行我素

紅學發展到今天,依然是俞先生早年開創、晚年已經摒棄的曹學在臺上唱獨腳戲,我不知道從老到少這些專家、學者、擁躉、粉絲是怎麼想的?他們的家學比俞先生還淵遠?知識比俞先生還廣博?功力比俞先生還老到?紅學根基比俞先生還深厚?悟性比俞先生還靈巧?認知比俞先生還精準?你有這個臉向俞先生叫板嗎?

長久以來胡適紅學對俞平伯先生晚年紅學觀點的轉變少有反思,依然在錯誤的道路上狂奔。我試著分析一下其中的原因,如果承認了俞先生的觀點,那麼自己以前的所謂研究成果就是錯誤的,出版的紅學著作、發表的紅學文章基本都是垃圾,靠錯誤的觀點博取的名譽地位都將遭到質疑。再有,紅學發展到今天已經跟文化產業捆綁在一起,如果否定曹寅之孫曹雪芹著《紅樓夢》說,與曹寅之孫曹雪芹有關的文化產業利益集團也不會答應。

當今佔統治地位的主流紅學即胡適紅學和曹學已無學術可言,也不再有新成果、新發現,他們只是在抱殘守缺、堅守自己漏洞百出的學術陣地。揭開《紅樓夢》真相的希望在民間。胡適紅學矇蔽了廣大讀者百年,這個用不可靠的清人筆記、只取對自己觀點有利的材料建立起來的偽學術理論終將被推翻。就像“地心說”一樣,即便統治了長達一千三百多年,依然會被“日心說”徹底推翻。青山遮不住,畢竟東流去!俞先生的臨終遺言定會警醒越來越多的紅學研究者,中國古典文學的學術研究一定會在健康正確的道路上大步邁進,這是不以任何人的意志為轉移的。

(王華東按語:2017年11月在杭州紅樓夢研討會上,紅學家杜春耕先生特別提到,我們應該重視對俞平伯晚年紅學理論的研究,並且認為《石頭記》的作者不知道是誰。再看此文俞平伯先生肯定和否定的幾條關鍵性結論,令我們讚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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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度解讀,高屋建瓴。吳氏紅學,高端學術。 知識的盛宴,智慧的光芒。

新觀點、新視角,同一部紅樓夢,不一樣的文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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