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今中外,哪些詩人「預言」了自己的死亡?

文學研習社

有些詩人天生異秉,生而不凡,死的也非常詭異。他們錦心繡口,無中生有,從幽冥之中,創造出絢爛的文辭,他們的文字似乎是通神的。可是有時因為“洩露天機”太多,而遭致厄運。他們的某些詩句,似乎具備“預言”的能力,變成了所謂讖語。

“預言”自身厄運的叫作“自讖”,預言他人厄運的叫作“他讖”。題主所問的,顯然是自讖。我是研習中國古代文史的,就列舉中國古代的例子吧。


劉希夷詩讖:

唐代汝州美男子劉希夷,酷愛作詩,最擅長寫傷感之作。作《代悲白頭翁》,忽作一聯語曰:“今年花落顏色改,明年花開誰覆在?”過會兒自語道:“這兩句像是似讖語。跟潘岳“白首同所歸”有啥不同呢?”就掛掉不用了。重作了兩句:“年年歲歲花相似,歲歲年年人不同。”復嘆曰:“死生有命,豈復由此!乃並留前句作詩,結果,一年多後,劉就被壞人殺掉了。〔事載《大唐新語》〕


[劉希夷]


  • 劉希夷提到的“白首同所歸”,指石崇潘岳詩讖事:

  • 孫秀向石崇索要大美人綠珠,石崇不捨得給,孫便懷恨在心。潘岳(潘安仁)曾冷落過孫秀,亦為其記恨。後來孫秀汙衊石崇潘岳謀反,兩人便同時被殺。行刑前,石看到潘岳也被抓來了,就說:“你怎麼也來了啊?”潘答:“這就是所謂的‘白首同歸’啊。”金谷集會時,潘岳作詩有句雲“投分寄石友,白首同所歸”,這句話,就變成了詩讖了。

李煜詩讖:

已經淪為階下囚的李煜,整日淚水洗面,以酒澆愁,某晚醉後,在窗戶上題詩曰:“萬古到頭歸一死,醉鄉葬地有高原。”醒而見之大悔,不久謝世。〔事載《翰府名談》〕



蘇軾詩讖

蘇東坡《送戴家赴成都玉局觀詩》雲:“莫欺老病未歸身,玉局他年第幾人。”又有過嶺一篇雲:“劍南西望七千裡,乘興真為玉局遊。”後來卒玉局觀。(事載《詩話總龜》前三十二)

陳師道詩讖:

蘇門六君子之一的陳無己,賦《高軒過詩》雲:“因知書畫真有益,卻怪歲月來無多”,不數月遂卒。 (事載《王直方詩話》)


王安國詩讖:

王安石之地安國,負大才,極度自負。曾在皇宮中值班,夢一人與之同至海中,見有樓臺名為靈芝宮,其間笙簫聲妓甚眾。其人慾與俱往,俄聞有告之者,曰:“未嘗來,今非其時也。”平甫驚覺,禁中鳴鐘矣。乃自作詩云:“萬頃波濤木葉飛,笙簫宮殿號靈芝。揮毫不似人間世,長樂鐘聲夢覺時

。”幾年後,果然就掛了。因為與王家有親,曾鞏對此事非常瞭解,常向人言及。(事載《王直方詩話》)

[唐太宗時,道士李淳風和袁天罡所作《推背圖》,是中國古代的一部預言奇書]


王雱[pāng]詩讖:

王安石獨子、大天才王雱,少時作《白苧行》,有句雲:“君心莫厭頻歡樂,請看雲間日西入。”議者謂
美則美矣,然日西光景無多,近乎讖。結果,王雱真就夭折了,享年33歲。(事載《詩話總龜》)

還有一些詩讖,則有點兒好笑了:


蘇舜欽詩讖:

蘇舜欽,字子美。嘗作《春睡詩》雲:“身如蟬蛻一榻土,夢似楊花千里飛。”好哥們歐陽修見此詩驚道:“子美可念。”未幾果卒。(事載《王直方詩話》)


“打時雙打取,莫遣兩分離”:

沈詢夜宴僚友,歌著辭令曰:“莫打南來雁,從他向北飛。打時雙打取,莫遣兩分離。”當天夜裡,就被家僕歸秦所殺,夫妻同死。〔事載《南部新書》〕


  • 這則太坑了,感覺是諷刺,也是成全啊。


神童詩讖

範攄有子七歲,作《隱者詩》雲:“掃葉隨風便,澆花趁日陰。”方幹聞之曰:“此可入室。”又作夏景詩云:“閒雲生不雨,病葉落非秋。”幹曰:“必不壽。”隔歲而卒。後有歐陽彬之子稚齒作田父詩云:“桑柘殘陽裡,兒孫落葉中。”廖凝見之曰:“可惜天才,同範氏之子,”尋亦卒。〔事載《郡閣雅淡》〕


還有預見身死及身後事的:

崔曙嘗作《明堂火珠》詩,其中有佳句曰:“夜來雙月滿,曙後一星孤。”為文士推服。崔既天歿,有一女名星而無男子,當時異之。〔事載《本事詩》〕


自讖中,見效最快的,當屬王處厚:

他曾遇一老僧論浮世苦空事。考上進士後出城,徘徊古陌,吟詩道:“誰言今古事難窮,大抵榮枯總是空。算得生前隨夢蝶,爭如雲外指冥鴻。暗添雪色眉根白,旋落花光臉上紅。惆悵荒原懶回首,暮林蕭索起悲風。”及暮還家,心疾而卒。〔事載《洞微志》〕

  • 這則比較坑,當天作詩,晚上回家,大概就得了心肌梗塞掛了。


比“自讖”更坑的是“他讖”,別人作詩,預見的確實自己的災禍,略舉幾例:

李讀“未知天盡時”:

孟津詩人李讀字長源。一日自孟津訪魏仲先曰:“幾天前的某夜裡,有人在床下誦詩云“行到水窮處,

未知天盡時。”我糾正他的錯誤說,不應該是“坐看雲起時”嗎?答曰:“此雲安能起也?茲必死期,故來相別。痛飲數日而卒。〔《古今詩話》〕

  • 李讀比較奇葩,夜裡糾正什麼鬼人背詩,被堵了回來,便覺得自己活不長了。便訪問老友說,自己死期將到,特來告別。狂喝了幾天酒,就掛了。都讓人懷疑,他是不是喝酒喝死的?


張唐卿之死:

張唐卿考中狀元后,與同時中進士的人,準備在開封興國寺聚會,便題詩句於壁曰:“一舉首登龍虎榜,十年身到鳳凰池。”有人續雲:“君看姚曄並梁固,不得朝官未可知。”後果終於京官。


  • 感覺他要是作完全詩,別給人留下發揮空間,可能會好些。另外,張唐卿因父親過世,悲慟過度,吐血而死,是大孝子。他也是大才子,宋代名相韓琦非常器重他,最後還為他寫了墓誌銘。



被坑更慘的是方元修:

一日,方與楊信祖、饒次守到王直方家,坐中分題作詩,人以姓為韻,而楊有“共約城南方”之句。後數日,錄此唱和於前,忽有一同人讀雲“共釣城南方”,蓋釣字以約字草不相辨面讀者誤之。方元修覺得特別不爽。不三日,其父從朝廷回家後,突然死亡。沒幾個月,方母亦亡。(事載《王直方詩話》)


  • “共釣城南方”之“釣”,與“吊念”之“吊”同音。一吊不吉利,還共吊,就更不吉利了,方元修因此而極為不爽了。結果,他的雙親很快下世了。實在詭異。

有些“他讖”,倒是不那麼讓人傷感了:

何昌陵宰廬陵,郡有衙將楊克儉能媚州牧而移其權。昌齡以兄事之。嘗遊其池館,貽其詩曰:“經旬因雨不重來,門有蛛絲徑有苔。再向白蓮亭上望,不知花木為誰開

?”未幾,克儉連延範貸死而刑,其家破焉。議者以為其詩之讖也。〔事載《乘異記》〕


  • 何昌陵來作廬陵縣縣長,結果衙將楊克儉卻奪其實權,因為楊能諂事州府長官。何昌陵便以兄長相待。有次,到楊家遊玩,贈其詩,沒過多久,楊氏事發,其家敗亡,一如詩言。

這些詩讖,多半詭異,詩讖可信嗎?留言告訴大家吧~~

風雅人文觀察

所謂一語成讖,古代詩話裡常常有這樣的傳說,當一個詩人去世,我們就能從他生前所寫的詩句中找到相應的“預言”,其實這跟詩本身是高度隱喻性、多義性有關,我們可以用現實去呼應詩中的幻想意象;同時,這也跟我們對詩人的感情有關,我們越是不捨得詩人的逝去,越是想把他的生死傳奇化,於是就說他預言了自己的死亡,這點尤其在哪些英年早逝的天才詩人身上,更加顯著。

古代最有名的預言自己的死亡的,就是唐朝天才詩人李賀。李賀人稱“詩鬼”,其詩鬼氣森然,以現代的話說就是充滿死亡意識,諸如“秋墳鬼唱鮑家詩”(《秋來》)、“缸花夜笑凝幽明”(《河南府試十二月樂詞・十月》)、都不妨理解為其想象死後情景。據說他27歲死前,和母親說,見到天帝派緋衣使者相召到天上白玉樓作記文。這點和我們現在哀悼一個藝術家早逝,說上帝的藝術圈缺人了,是一樣的道理。

現代詩人預言自己之死,最準確的是秘魯著名詩人巴列霍(C.Vallejo),他在他的成名作《黑石疊在白石上》裡寫道“我會死在巴黎,在一個下雨天,一個我已經記得的日子……那將是個星期四,因為今天是星期四”,十幾年後,1938年的4月14日星期四,下雨天,巴列霍在巴黎失去知覺入院,第二天,耶穌受難日,他死於醫院。

今天我回答這條問題,也是因為想起了14年前的今天,2004年6月20日,我的好朋友、詩人馬驊在雲南車禍跌進瀾滄江。他生前最後的作品《雪山短歌》組詩裡多次預言到這一結局,諸如《河漢》:“河底的人仰頭望著河水,想象著更高處。”;《白瑪竹坡》:“酥油燈陣照亮通往來世的路。/石縫與泥水中的狹道被生死間的人擁堵”;《神瀑》:“雪崖上滲出的流水,直接濺出了輪迴的大道”。哀哉,詩人之死,也許應該理解為求仁得仁,願他的靈魂自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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