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最窮的時候,去賣過血。
錢當然不多,但在當時,我已經覺得是鉅款。
我出身於底層中的底層,父母是農民,一生赤貧,老病纏身,備受歧視,從來沒有過富足與榮耀之時。
求學時當然困窘。
本以為畢業之後,就能走向財務自由。
事實證明,我想多了。
微薄的薪水,根本不夠一個成年人的日常開銷。何況,我還要負責弟弟妹妹的學費及生活費。入不敷出,捉襟見肘,每月薪水一發,還債就去掉了一大半,還剩一點,要給弟弟妹妹匯過去。
太窮了。
窮得睜開眼睛就想哭。
有一回騎著單車走在路上,想想欠這個人100,那個人50,加起來居然有1000多,然後就崩潰了,一邊騎車,一邊瘋狂掉眼淚。
1000多塊啊,我拿什麼還?!我什麼時候才能還得清?!
還不清,只有踩著尊嚴,腆著臉,借了一家,還另一家,借遍了熟人,自覺成為行走的羞恥。
記不清哭過多少次。
也記不清向多少人借過錢。
那時候我也年輕,似乎有著金光閃閃的未來,用高大上一些的話說,“祖國花朵正在開放”。
可誰又能知道,那樣青春的生命裡,貧窮如山,正壓得人喘不過氣來。
我本以為,時代發展至此,像我當年那麼窮的年輕人,應該很少了。
沒想到依然存在。
日本NHK節目攝製組拍過一個紀錄片,名叫《女性貧困》。
這個紀錄片很殘酷。
它撕開繁華假象,將真相一一推出。
你會看見貧窮處處皆是,它藏在都市裡,埋伏在燈紅酒綠中,甚至寄生在寫字樓深處,告訴我們它從來不曾消失。
而這些窮人,是你最意想不到的一群人——年輕姑娘。
她們年輕,健康,在都市裡穿行,穿著體面,妝容一絲不苟。
不明真相的人以為,她們一定富足。
但是,她們窮。
真窮。
在福田島,一個叫小愛的女孩,很小的時候父母離異。
她跟著媽媽長大。
後來考上關東的一所大學。
大學時,她以為一切都會越來越好。
但現實給了她一個殘酷的耳光。
求學期間,小愛的學費都來自助學金貸款和社會福利貸款。生活費則是助學金+研修費+打工賺來的錢。
她從大三開始打工,做服務員、促銷員、居酒屋侍者、家庭教師,一天要趕好幾個地點去工作。
終於熬到了畢業。
畢業後,因為喜歡旅遊,她在一個觀光諮詢處當合同工。因為不是正式工(日本女性成為正式工的極少),工資極少。
熬了兩年後,不得不辭職。因為根本活不下去。
她住在東京近郊的一處公寓中。
租金6萬日元。
房租並不貴,但加上水電煤氣,每月給母親寄的1萬日元,還有每月得還3萬日元的助學貸款,留下的,就所剩無幾了。
小愛的公寓裡只有簡單的幾件傢俱,冰箱裡什麼食物也沒有。
她吃不起。
她說,一天有一杯冰咖啡,就能活下去。
別的都不買。不敢買,也沒有能力買。
在這種貧困之中,日本不少女孩開始用身體換錢。
只是,即便這樣的退路,不少也被堵死了。
年輕的、瘦的、美的,客流就會多。
年長的、肥胖的、生過孩子的、身心障礙的,就無人光顧。只能接下正常人無法想象的服務,像動物一樣去忍受,像畜生一樣被拳打腳踢。
一個名叫加奈的女子,29歲,就是這種現象行走的註腳。
她從小父母離異。
母親一身戾氣,無處發洩,加奈就成了虐打的對象。操起椅子就砸,在加奈身上燙煙火,擰她,揪她,用極其可怕的語言罵她,憤怒起來可以連扇一兩小時的耳光......
可即使如此,加奈還是覺得,和媽媽在一起比較好。
後來,加奈被送進孤兒院。
自此成為孤兒。
她在孤兒院長大,無法自控地貪吃,體型肥胖,長得醜。一直被鄙夷,從未被厚愛。
成年以後,她早早結婚,並辭掉工作,生娃,在家帶孩子。
丈夫開始日日夜夜對她家暴。
加奈一怒之下,將丈夫踢出門。
痛苦終結了,新的痛苦緊隨而來——她沒有錢。
她一個人帶著孩子,無法適應朝九晚五的工作(這種工作也不要她),只有選擇時間自由、來錢快、無需學歷與專業技能的工作。
她成了一名邊緣產業的工作者。
但是,她也沒人願意光顧。
經理幾次三番地怒吼,“去整形跟減肥了再來!”
偶爾有一兩個客人,也砍價砍到幾近於無,在服務過程中,又是虐待,又是毆打,令她痛苦不堪。
生活正入萬山圈子裡,走到哪一步,都是重巒疊障,一山放過一山攔。
她越來越絕望,也越來越想死。
她幾次三番地在孩子面前割腕自殺。
自殺被救後,又抱著孩子大哭:“對不起,對不起......”
有人曾建議她向社會保障機構求助。
但是,她不想孩子跟自己一樣,在孤兒院長大。“要是失去孩子,我就什麼都沒有了。”她依然帶著孩子,艱難地求生。
日本底層的慘烈,真的超乎想象。
她們說:“能活到三十歲就知足了。”
2011年,日本人口問題研究所公佈過一個數據。
數據令人震驚。
它顯示:20歲-64歲的單身女性中,3個人就有2個人陷於貧困。
我們也就是說,單身女性貧困,在日本已經不是孤例,也不是偶發現象,而是普遍性現實。
在《窮忙族》、《女性貧困》和《無緣社會》裡,我們可以看見海量的單身女性,在貧困線上掙扎。
比如有人從事軟色情服務;
有人長年住在網吧裡;
有人拋子棄女,孩子孤零零死去......
而這種現象,在我國有所改善,但同樣存在。
前不久,社交媒體上流行過一個詞:隱性貧困人口。
說的就是許多年輕人,看起來有錢,有吃有喝有玩。但實際上入不敷出,甚至負債累累。
一些網友說,工資就是大姨媽,一個月一次,一個星期就沒了。
還有人稱,看起來我好像有30萬存款,實際上我是負3萬。
2017年,我在廣州認識幾個女孩,衣著華麗,甚至有一個還揹著PRADA的包,但她們的銀行存款都不到四位數。
吃不起大餐,也付不起額外花銷。每個月都卡著工資來還債和消費。
其中一個叫前子,欠了網貸app幾萬元。
她說,有一度她喜歡參加一些聯誼會,希望能找到一個鑽石王老五,借婚姻,擺脫困境。
但到後來,她連每次的入場費都付不起。
她們也想變得更富足。
但一沒時間,二沒錢。
而這兩者雙重作用,會像魔咒一樣,將她們封印在困境中。
那麼,像我們這種出身寒門,收入微薄的人,該如何是好呢?
別無他途,只有拼命。
在學習上拼命。
在事業上拼命。
2015年時,我開始自由寫作。
沒人管,我成了自己的質檢、主管和監工。沒有發工資,我得單槍匹馬,一個人從市場上賺錢。
於是對自己說:“拼吧!你沒有資格偷懶。”
凌晨兩點睡成為常事,幾個星期不出門也不出奇,每天都專注於一件事:寫寫寫。但成績也慢慢出來了,我終於不再負債,甚至開始衣食無憂。
時至今日,罵我的人非常多,說我虛榮,說我浮躁,說我種種不好。
是的,從底層掙扎上來的人,樣子大多不好看。因為我們無法從容,更無法優雅。
生存之於赤貧者,不是多項選擇題,而是“逆水行舟,不進則退”的是非題;
不是燈光瀲灩、華服飛揚的社交場,而是必須全力以赴、才能保全自己的都市叢林。
我們只有持續付出,自律到底,不達目的誓不罷休。
因為你不拼,就沒有退路可走。
就會像小愛一樣每天只喝得起一杯冰咖啡;
會像加奈一樣被迫謀生,被拒絕,甚至反覆焦慮自殺;
會像前子一樣,連一張入場券都買不起。
這很無奈。
但這種無奈也有好處,它會以殘酷現實,逼迫我們前行。猶如頭懸達摩克利斯之劍,你片刻不得放鬆。
記得一個女企業家說過,時代越來越好,機會越來越多,女性只要有改變自身的主觀意識,並且持續行動,境況都會越來越好。
是啊,我們都該記住她的話,不少單身女性不是敗在匱乏之中,而是敗在惰性之上。
放下對貧窮的抱怨,去學習一技之長,投入80%的時間與注意力,一直自律,拒絕懶惰,多年如一日地付出,一點一點地,贏回人生的主動權。
生,我們無法選擇。
但生活,我們可以改變。
《生而貧窮》的末尾說得好,無論你是誰,來自哪裡,將去往何方,都得知道一件事——每個人都是自己的救世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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