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以鬯 娛己娛人逍遙遊

刘以鬯 娱己娱人逍遥游

劉以鬯,原名劉同繹,1918年12月7日生於上海,30歲時移居香港。作品有《酒徒》《對倒》《寺內》《打錯了》《島與半島》《他有一把鋒利的小刀》《模型·郵票·陶瓷》等。其中《酒徒》被認為是中國第一部意識流小說,與《對倒》一起曾啟發香港導演王家衛拍出電影《2046》《花樣年華》。

刘以鬯 娱己娱人逍遥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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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們在島嶼寫作》系列紀錄片拍攝了《劉以鬯:1918》。圖為劉以鬯在當年用的原稿紙上,親自抄下《酒徒》的文字。

刘以鬯 娱己娱人逍遥游

《酒徒》

版本:江蘇文藝出版社

2011年6月

刘以鬯 娱己娱人逍遥游

《對倒》

版本:人民文學出版社

2018年6月

文壇凋敝,前輩逐一仙遊,這一次,是百歲劉以鬯。

還記得兩年前,《他們在島嶼寫作》在香港大學舉辦發佈會,紀錄片《1918》的主人公,98歲的劉以鬯坐在臺下,他因重聽發言不便,請嶺南大學黃淑嫻教授代為致詞,臺上的白先勇、洛夫(已於今年3月離世)、林文月,另外幾部電影的主角,算起來都是他的後輩,他們的侃侃而談,劉先生未必聽得到,卻仍以親身蒞臨的方式,作為對文學的支持與致意。

劉以鬯的文字,世人最熟知是《酒徒》與《對倒》,分別啟發了《2046》和《花樣年華》的創作。王家衛亦以《酒徒》中的一句“所有的記憶都是潮溼的”悼念宗師,在這部被譽為中國第一部意識流小說的序言最末,他自白,“這些年來,為了生活我一直在娛樂別人,如今也想娛樂自己了”。

娛己 香港狐步舞

1963年寫《酒徒》之際,劉以鬯已年逾四旬,經歷了從出生地上海,遷往抗戰大後方重慶,又隻身南下香港,半生飄零,以寫作者的創作生命來說,算不上年輕了。

用他自己的話說,《酒徒》是“寫一個因處於苦悶時代而心智不十分平衡的知識分子怎樣用自我虐待的方式去求取繼續生存”,當現實主義已道不盡世界的光怪陸離,劉以鬯借現代小說技巧,表達對社會生活的慨嘆。

小說以第一人稱敘述,寫稿機器老劉抑鬱不得志借酒消愁,行文中,酒醉的潛意識與酒醒的顯意識穿插行進,“海是藍色的大缸,風拂過,海水做久別重逢的寒暄”、“太多的大廈有凌亂的感覺,保守派仍偏愛小夜曲”、“生的火焰需要一把扇子,第三隻眼睛曾見過剪落的發屑”……夢囈式的長句與斷章,貫穿全文的“酒不是好東西”、“我喝了一口酒”、“我醉了”,推杯換盞間的自問自答,流連女人懷抱的歡愉與失落,老劉極力自救又不斷沉淪,充滿實驗性的文字殿堂下,是良心的拷問與噴湧而出的詩意。

讀《酒徒》,難免會想起上世紀30年代新感覺派代表作《上海的狐步舞》,穆時英以蒙太奇、意識流、象徵主義、印象主義手法,呈現夜夜笙歌的十里洋場,這座“地域上的天堂”裡,狐步舞、爵士樂、霓虹燈的流光溢彩之下,都市人敏感複雜的內心。

受穆時英啟蒙的劉以鬯,則把這場紙醉金迷的角逐遊戲搬遷到香港,愈繁榮愈墮落,有過之而無不及,虛實之間,生活是苦悶的,內心是壓抑的,人性是扭曲的,當金錢泯沒良心,嚴肅文學無人問津,職業作家為稻粱謀,只能麻痺社會意識與自我認知,酒與性成為救命稻草,病態成為嘲諷。

所以,總有人給“老劉——劉以鬯——周慕雲”畫上一串等號,而作家的實際經歷又是怎樣的呢?

舉個例子,劉以鬯更偏愛的另一部作品《對倒》,出自集郵術語,指一正一負的雙連郵票,寫的是一個懷緬過去的老人和一個憧憬未來的少女,兩條不會交匯的生命線,在城市遊走的軌跡和內心世界,沒有跌宕起伏的情節,小說1972年在《星島晚報》連載,因為門檻太高,讀者有限,到11萬字便終止,更直到90年代才有成書機會——不同於梁朝偉所飾演的、被賦予無數浪漫想象的周慕雲,劉以鬯沒有那些風花雪月,他只是以一支筆與時代博弈,沉痛許多,卻從未消沉,是娛己,也是反省,曲高和寡亦無妨,他的戰線拉得更長,也將其視作使命。

娛人 痛並快樂著

周慕雲未必是劉以鬯,蘇麗珍黃昏裡一身旗袍去買的雲吞麵,倒是有跡可循。

赴港後家財散盡,劉以鬯本能地想到賣文為生,試探性地寫一篇千字稿件寄出,即獲10元稿費,彼時物價幾何?三毫錢一碗雲吞麵,一篇稿費可買30碗。上世紀六七十年代,他最高峰期一天寫十三個專欄,洋洋逾萬字,足以應付溫飽,每天起身即動筆,假如寫得順利,就包車去一間間報館送稿,然後攜夫人外出食飯,便已十分快樂。

蔡瀾也在文章中回憶,南下文人圈子,聚會喜歡打打小麻將,有時打到中途,報館來電催稿,劉以鬯就叫他這個小弟弟搬來一張小桌子,拿出稿紙,等人發牌時,“就把它當成縫紉機,不斷地織出文字來”。

苦不苦?1985年,近退休之際,中國新聞社邀他辦《香港文學》,理應卸下娛人重擔的他,卻欣然接受,更至主動辭掉所有報刊專欄,一辦15年,留下了近200期的豐績。

以退為進,如履薄冰,承前啟後,對以文字為信仰的劉以鬯來說,想必是痛並快樂著。

希望寫出與眾不同的作品

回到紀錄片《1918》,劉以鬯的晚年生活,日常仍保持出門散步的習慣,家樓下是商場,他每天要出巡一番,被攙扶著也好,坐著輪椅也罷,看名店櫥窗,觀途人風景,日日攝取新鮮,是寫作者的自覺。95歲時受訪,問及有何心願,他的答案仍是“希望繼續寫出與眾不同的作品”,為什麼?“那是不需要鼓勵的,只要喜歡,就會用各種方式去走這一條路”。

劉以鬯的這一條路,迢迢百年,娛己娛人逍遙遊,至人無己,神人無功,聖人無名。

□一把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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