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仍然在爱着一个人,可我已经无法信任人类了

我仍然在爱着一个人,可我已经无法信任人类了

1.

人在便秘的时候是最孤独的。

便秘的时候,周围的一切都变得很灵动,马桶冲水声迟迟不来,手机屏幕亮了又灭,游戏已经打了好几轮,朋友圈也翻了好多遍。屋外任何风吹草动,我了然于心。

但只要“咯噔”的声音没有响起,我便迟迟不肯起身。直到下半身局部麻痹,我起身活动活动,切换一个姿势,回到岗位上继续浴血奋战。

我开始有些怀念阿西。自从我离开阿西,排泄这件事就变得困难。中间我寻遍全国各大中医西医,开过无数药方,甚至尝试过食疗,但都成效甚微。

因为便秘,我摸索出无数在马桶上消磨时间的方法。有时候是接连打好几个小时的电话,有时候是人机对战类的游戏,有时候我可以坐在马桶上看完一整部长篇电影。

和阿西在一起时,做这件事无比的自然。他觉得排泄就跟进食一样,是人类与生俱来的天赋。而且他是个仪式感满满的人,每次在马桶上的那十来分钟,他都神圣得像是在完成某项交接仪式。

相恋的时候,我们几乎没有不能在彼此面前做的事。手机密码共享,门禁密码共享,私人物品共享,仿佛周遭的一切写的都是我俩的名字,是我俩共同拥有。

和阿西在一起,根本不需要做半夜趁他睡着用他指纹解锁手机这样的傻事。因为他手机录着我的指纹。但这并不意味着,他在我面前没有秘密。

只是他觉得,秘密不算什么。因为,反正我知道他的一切劣根性,也不舍得离开他。他一定这么想。

我仍然在爱着一个人,可我已经无法信任人类了

2.

我是很喜欢阿西的,喜欢他这种做任何事都不遮遮掩掩,喜欢在他身上探索更多关于人的可能性,喜欢他从不规避“人性本恶”。但是,亲密关系里如此没有遮拦。总归是要崩坏的。

而当我问他,爱情是一对一而不是一对多的时候,他迅速回绝我:“这总比那些明明在外偷腥却想方设法瞒着你的男人强。”

我竟然有些认同,这是个快餐时代。一切发生得很迅速,结束得也很迅速。仿佛每个人的生命只有三天。三天要把人世间的风光赏个遍。

我和阿西从一开始的室友变成恋人,如今这个两室一厅的房子渐渐像是他的临时驻扎地。他只是偶尔回来,不再天天在这房子里吃饭、喝水、睡觉。偶尔我路过客厅,恍恍惚惚总看到他坐在客厅的沙发上打游戏。一回过神,沙发上空荡荡的。

我的便秘就是从那时候开始的。以前我蹲坐在洗手间的马桶上,看到他在洗漱台边欢脱地边刷牙边哼歌。每一次他不在家,我独自蹲在马桶上,开着浴室的门,眼睛一眨不眨盯着大门口。

整个房子安静到我可以听见自己的呼吸。

朋友将我这种“全盘接受的包容”称作是一种“变态的、畸形的爱”。就像毛姆在《面纱》里的描述。

“我对你根本没抱幻想。我知道你愚蠢,轻佻,头脑空虚,然而我爱你。我知道你的企图、你的理想,你的势利,庸俗,然而我爱你。我知道你是个二流货色,然而我爱你。 有时候爱一个人,最糟糕的处境是,我没有爱上你尽力呈现的美好面貌,而是爱上了你浑浊不堪的内心。”

每找人开解一番,这种爱就多苦撑一会会。可是女人呐,才不是一种轻易能获得满足的生物。

我和阿西恋情彻底分崩离析,源自于我的一次“不满足”。那天我们下厨做饭,我忍不住秀了个恩爱。阿西以为我跟往常一样,只是拍照留念,所以很配合。

镜头里的我们恩爱得像是一对新婚夫妇,一大桌丰盛的饭菜,两杯香槟,一个双人份的果盘。

我发了微博。然后,第一个女人找上门,紧接着是第二个,第三个,第四个。问题惊人的类似,“我是阿西的女朋友。你们是什么关系?”

这种询问就像是正房发现了丈夫出轨的蛛丝马迹,女人们拥有同样的警觉。

可是,在我们这段关系里,我也是正房。

我仍然在爱着一个人,可我已经无法信任人类了

3.

我知道我总有一天会离开阿西,不过这一天比我想象中还要来得快一些。离开他以后,我失去了自由自在排泄的能力。在这个所有人都能自在释放自己的世界上,成为了一个最孤独的人。

北方的冬天太干燥了,便秘是一定治不好的,于是我决定回南方。在湿润的南方,大家说话都细声细气的,带着一丝春季泥土的蓬松和粘腻感。

他们的表达方式也很委婉,更加不可能像阿西那样,动不动就对我的小缺陷冷嘲热讽、百般嫌弃。

可是有一点很难改变,就是我依旧试图寻找一个可以和我单独在洗手间相处的人。我觉得这是根治便秘的唯一办法,也是帮助我摆脱阿西的唯一办法。

时间往前走,周围倒也的确不乏喜欢我的人。他们送我好看的首饰和包,带我去了很多美丽的地方,在夕阳映射下的厨房里做饭洗碗,偶尔也做一些别的事。

但每当我开诚布公的提出我便秘的事,他们的神色一下子变得很凝重。轻微的会说,“你这么温柔、美丽、善良,如果把这一点改掉的话,兴许就是一个完美的女孩子啦。”严重者会直接表明态度,“你这样真的很没有教养。”

就这样,我们一次又一次在这个问题上产生分歧,一次又一次分道扬镳。

我知道,他们是不喜欢我把这件事挂在嘴边的,他们觉得一个淑女是应该偷偷地小心翼翼进行这件事的,不应该声张。有时候,洗手间传来抽水马桶的声音,他们会捂着鼻子露出不满的神情。

可他们不知道,这是我唯一的烦恼。如果这件事能解决,我的感情生活就完美了。

内心灰心丧气的同时又很不服气。但我决定还是象征性地挣扎几回,我也学会了假装去厕所,通常会点根烟蹲在马桶上,听着隔间稀稀疏疏的排泄声,想象他们全都是阿西。再一边幻想,如果今天我不便秘的话,我走出这扇门,就能遇到一个完美爱人。

4.

完美爱人王白很快就出现了。

所谓完美,并不是说他是一个工作体面、外表无可挑剔的伴侣。而是他懂得如何真正尊重一个人。

王白是一个下水道工人,和我住在一个楼层,他承包了我们整栋楼的下水道修理工作。几乎每家每户都认识他,大家找他的理由各不相同,其实就是不愿意承认自己因为某种难以启齿的原因堵住了下水道。我一次都没找过他,因为我没有这种需求。在某件事上,我显得比任何一个人都要更无能。

按王白的话来说,他无数次想敲响我的房门,看看里边住着何方神圣。他总想着,一个独居女孩儿怎么会不需要下水道工人呢。

他终于鼓起勇气来敲我门的那天,我正蹲在马桶上酝酿。我披头散发叼着烟打开门,他环顾我的房间,几件裙子皱巴巴地散落在沙发上。

这样的女孩儿一定是有堵塞下水道的时刻的。王白心想。但她为什么一次也不肯给我打电话呢?

“ 找我什么事?“

“没事,我只是想问问你需不需要有人帮你通马桶。”

“不需要,再见。”

说完,我准备把门关上。王白伸出一只胳膊,在门框和门之间隔出一道缝隙来,他语气急促,“你是不是有些便秘?”

一时之间,我语塞了。因为,从来没有人这么问过我。大家都只觉得我是一个礼貌克制而又得体的女人,从来没想过我会陷入这种窘境。

只有眼前这个人,一眼看出我的秘密,而且他的眼神里透着关切,丝毫没有鄙夷。

恍惚间,我觉得自己腹部长期以来凝固的那块磐石,忽然有了松动。大事不妙,我赶紧挥手让他进来,转身跑进厕所关上了门。裙子掀起的那一瞬间,我清晰地听见马桶里传来“咯噔”声。

门外传来温和的声音,“你不要着急,慢慢来,马桶堵住了我可以帮你通。”门外王白的声音具有神奇的魔力,让我顷刻之间无比放松。

原来我们终其一生四处游荡,不过是在寻找一个能为我们通下水道的人。

在这一秒钟里,我已经开始害怕失去王白了。

之后的事情不用我过多赘述了,我们当然很快在一起了,并且是同居。

从那以后,不论我走到哪儿,我都可以自由自在地做那件事。在家里时,王白从来不会同时和我出现在洗手间里。但洗手间里放着他新买的音响、投影仪,还有一束一周不重样的鲜花。

他轻轻带上门,客厅里传来球赛的声音。

回忆起以前拉不出便便的岁月里,都是因为我爱得太多而他爱得太少。这让我在生活中不免紧张和卑微,这种紧张渗透到生活的方方面面里,例如排泄。

我仍然在爱着一个人,可我已经无法信任人类了

只要爱对了人,每天我都是舒展的,我感受到我的肠子不再像打结一样,每天都能有战果。

但人们对幸福,很容易感到习以为常。

很快我就发现,在别人身边做那件事时,和平日里在王白身边没有什么两样。

我已经不满足了,这件快乐的事,我迫不及待和其他人分享。

我第一个出轨的对象是公司同事。高潮迭起时,王白发来信息,他说他辞职了。他要找一份更稳定、高薪的工作,为我提供一种更好的生活。

王白的新工作很忙,为我寻找各式各样的乐子提供了契机和便利。那天,对方提出来我家里,我鬼使神差答应了。

带回家之前,我给王白发了一条消息,他说要加班到夜里十一点左右。这点时间,足够做些什么了。

王白提前回来了。带着一束新鲜的带着水珠的绣球。只是,他很快又离开了。没有再回来过。

慢慢的,我又回到了便秘的日子。因为很久没有人在门外等我了,也听不到关切的问候。

自从我便秘之后,男人们更爱我了,觉得我前所未有的可爱。可我坐在马桶上时常想起王白,深夜我给他发短信:“王白,我又便秘了。”

消息石沉大海没有回音。


分享到:


相關文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