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有故事，没有酒。
01
闻溪坐在吧台前磨制咖啡，咖啡在一次次研磨中变得更加香醇。
外面下着雨，吹起门前的风铃叮铃作响，但屋子里舒缓轻柔的音乐却给人昏昏欲睡的感觉。
咖啡馆陈设古朴，在一处别致的壁炉角落旁，那里有一方小小的贴纸许愿墙。
来这里的顾客一方面是冲着咖啡的味道；更多的是因为“别样时光咖啡馆”里的这面贴纸许愿墙。
“coffee is bitter but love is sweet．（咖啡是苦的，爱情却是甜的）”
这条标语写在许愿墙的最上端，下面密密麻麻贴满了花花绿绿的便签纸。
上面都是一些温馨的祝福语，还有一些小的故事，它们或是甜蜜，或是哀伤。
此时的店里人声像被闷在瓶子里的蜜蜂，嗡嗡低沉。
正离开的两个女孩习惯性地边往许愿墙上贴纸，边感叹。
“唉，什么时候，我也能找到我的Mr, Right啊！”
“你啊，整天少看一点肥皂剧，现实中哪有那种浪漫的男人啊……”
闻溪低着头整理桌台，听到她们的谈论摇摇头轻笑起来，直到她们声音越来越小，忽然一声压抑的惊呼声，近似被惊艳的喊叫。她这才慢慢抬头朝门外望去。
叮叮当当，一阵清脆悦耳的风铃声响起。
外面的天阴沉，屋里的灯光却柔暖，照在那人身上更显柔和，也怪不得刚刚那两个女孩惊艳不已。
但闻溪表情一如往常，像是意料之内猜到他会来。
只是她心里慢慢腾出的暖意只有她自己知道。
回神间他已经站在收银台前，闻溪悄悄抬起视线落到那人左肩，全被大雨打湿的大片水迹，他额前的发丝还滴着水……
闻溪怔住一时忘记问他要喝什么，他已经先她一步给出回答。
“一杯摩卡。”他掸了掸袖口的水渍，拿出钱包。
不似现在这个秋季那样寒冷的声音，他的音色难得的柔和，即使脚步匆匆但语言里也没有任何慌张。
“好的，请稍等。”微顿，她抬眼，“那边有座位，可以……”
“谢谢不用了，我带走。”他站定视线落到她身上，默默看她忙碌的身影。
闻溪点点头，忙碌的功夫见他目光落向角落的许愿墙，但仅是一瞬便转向她。
和他的视线相撞闻溪猛地一击，有些慌乱地把做好的纸杯咖啡递过去。
他礼貌地回了句谢谢，看着她过了片刻才转身离开。玻璃门刚开启，风铃声未响，身后响起声音。
“你把这把伞带走吧。外面雨下得很大。”
他停住步子回头看着她，又看看雨势才接过，他声音低沉回她，“谢谢，我明日来还。”
闻溪望着他的背影消失在雨里，店里的歌声再度响起，哗啦哗啦的雨声隐匿在她的耳边，她只能听到歌声里的那句，与你相遇，总有一天会醒来。
02
次日，咖啡馆生意忙起来，天也难得晴了。
除了室内有座位，闻溪还把室外靠近河岸边的空地摆满了座椅。
刚上阶梯便看见昨天那人一身深灰色的西装朝她走来，闻溪朝他淡淡一笑点头说了句早，他把伞递给她，“昨天谢谢你，不然今天可能会感冒。”
“不用谢，”闻溪拽了拽身前的工作制服，束起的头发被身后的风吹起来。
他眼里是她的影子，片刻后走进那些刚摆出的椅子边，选了一个靠近河边的位置坐下。
风吹起他额前的碎发，连带着他的眉眼都有了一丝清冷。
“你要喝点什么吗？”闻溪象征性地询问。
他忽拿出一支烟夹在指间未点燃，闻声向她定定望去，遂而点了点头，“和昨天一样，谢谢。”
“打包？”
他一怔，瞬而露出一丝笑，“在这里喝。”
闻溪勾了勾唇应了一声便走进屋做咖啡，等她出来时，便见他指间的香烟已经点燃。
烟雾被河面吹来的风带走，飘的毫无方向感就那么凌乱的消散了。
闻溪看得有些出神，在他右手掸烟灰的空隙中回神，快速走过去把咖啡杯放在他眼前。
“叶先生，您的咖啡。”
话一出，两人皆是一怔。
“你……认识我？”他语气微讶。
“嗯…..只要是晴天，你经常都会在这里坐下。”
看着河流那边的车站不知道在想什么。
闻溪说完就后悔了，这样一来意图再显然不过。
他看定她眼睛，好一会才说，“我叫叶溯你也知道？”
顿了片刻，闻溪回，“知道。”
他眼神快速落到她身上，忽而柔和，他微微低头嘴角边噙着若有似无的笑意，连闻溪都没有发现。
老板娘告诉过她，在闻溪没来咖啡馆工作之前，叶溯是常客。
人长得俊逸，个子高挺，老板娘对他印象极深。
有几次店里有情侣劈腿吵架闹出了事，那天他在也是他摆平的。
只是有段时间他没有来，不久他重新回来由原先喜欢在室内改成了室外。
由两个人，变成了一个人。
那么他应该是有一个特别珍惜的人在他心里，他每天坐在这里是在等那个人回来吗？
“老板不在？”他轻悠悠地问着，打断了闻溪的异想竟和她聊起来。
闻溪回神接话，“哦，老板娘去旅游了，说是为了咖啡馆再增添点特色，去外面寻找灵感。”
闻溪……
他声音很低而温雅，被风一吹更轻柔了，搅动咖啡的动作缓慢，似是喃喃自语。
她身体陡然一颤，刚刚有道轻柔的声音是他发出的吗？
她在心里告诉自己应该是听错了吧，他怎么肯知道自己的名字呢。
只是一瞬她早已转移情绪，想起老板娘标志性的笑声，闻溪勾了勾唇回到刚刚的话题。
“估计她也没想到当年她那个许愿墙的想法会是今天咖啡店的招牌。”
叶溯抽烟的动作猛地一顿，眼神又清淡地望向河岸对面的车站。
可即使动作细微但闻溪还是发觉了，他衔着烟眯起眼深吸了一口，食指拇指夹起烟淡然抽出唇角，掐灭，放进咖啡杯旁的烟灰缸里。
温热浓郁的咖啡渗入味蕾，叶溯轻闭了一眼，手指摩挲着杯手，“那些故事都是过去的事，只是怀念，也没什么可留恋的。”
他低声细语好像在对自己说，闻溪听得心里一堵，忘记说话，他便起身付了钱。
“咖啡很好喝。”他称赞道。
与她擦肩而过，闻道他身上淡淡烟草味，混合着咖啡的甘苦有种微妙的感觉。闻溪转身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街角，回过头收拾桌子看见空空的咖啡杯她才渐渐露出笑容。
03
晚间，客人少了些忙完手头的工作，闻溪开始打扫咖啡馆的卫生，壁炉旁的那些贴纸故事安静地呈在角落。
她慢慢走过去，弯身看着那上面大大小小的心情寄语和故事，突然想到早上叶溯说的那句话，不免心里又赌起来。
他语言虽平淡无常，但她能听得出他说那句话时的淡漠。
既然是常客，他有没有写过什么寄语呢？他身上的故事是怎样的。
只是从老板娘那里听到过他的事，他曾经有一个很在乎的人。
不知发生了什么，他就不再来店里。
闻溪被自己的想法震惊到，觉得自己太八卦，什么时候对他的事情这样关心起来。
不知什么时候她对一个相对自己来说很熟悉而又陌生的男人产生微妙的感情，这种感觉对于闻溪本人来说都觉得不可思议。
只是记得他总是按时按点，每天傍晚会来店里，不论天气如何他都会过来。
每当晴天他都会独自坐在河岸的座椅上，望着河流对岸的车站出神，不知在想什么。
在嬉嬉闹闹的人群里，唯有他显得最孤独。
不知不觉间，她对他已经这样格外留意了。
闻溪回神心里酸涩，手里不觉间多了一张便签纸，她垂眼看了片刻，突然抬头似想到什么往吧台跑去。
步子有些急，慌慌张张找着手机，翻腾了一阵，手机却应景地响起来。
闻溪急急拿起，见是老板娘更是欣喜，接了电话那头十分热闹，听得出那边好像在跳桑巴。
闻溪捂着嘴笑着，又不得不把听筒隔远一些，“老板娘看来你旅途很快乐啊！”
那边桑巴的歌声渐渐变小，老板娘估计是换了地方接电话，“小溪啊，店里生意怎么样还好吗？”
听得出老板娘心情很好，闻溪挑眉笑了笑，“好！一切都好，只是前几天都在下雨。”
“叶先生应该来的次数不多吧？”
听见叶溯闻溪咬咬唇，拿着一旁的抹布擦起了桌子，“他啊，一如往常。”
顿了顿她像豁出去一般，咬咬牙问到，“老板娘……叶溯他……之前经常来店里，有没有写过什么话贴在许愿墙上啊？”
生怕她被老板娘发现不妥，又慌乱解释道，“我没有别的意思只是，只是——”
“你说你，我还没说什么你倒紧张起来。叶溯他从不写那些情话，你们年轻人整天心里都是七七八八的，想那么多什么时候才能把心里话说出来啊？我看得出，你喜欢叶溯！”
老板娘语气直爽，说完还叹了口气，又想到什么但没继续往下说。
闻溪心里猛地一击，感觉心事被戳穿，像泄了气的皮球一时无言，把抹布放在一旁，坐在椅子上低头。
好一会，她才吭声，“他是不是……心里有喜欢的人？”
闻溪小声的道了句，颇没气势。
那端隔了一阵，似是无奈，“喜欢一个人，就要告诉对方让他知道。憋在心里算什么呀，你是女孩子感情方面是唯诺了些，但是一直这样，你就不怕错过吗？”
闻溪皱着眉，“他如果有喜欢的人，我还这样，不是趁虚而入吗？”
“胡说什么呀！叶先生没有女朋友！他女朋友一年前就分手了，那女人当时挽着一个陌生的男人来我店里喝咖啡，有说有笑别提多亲昵。当我眼瞎认不出人儿？！哎呦，当时要不是顾及店里的生意客人，我早就拿咖啡泼在那女人脸上了！”
老板娘情绪激动，继续道，“叶先生的事我不方便透漏太多，想知道就自己去问。喜欢一个人就去追！怕什么！别忘了‘别样时光咖啡馆’是你的后盾啊！再说了，你怎么知道你没戏啊？”
“你怎么那么肯定我就有戏啊？人家说不定都不认识我……”她小声嘀咕道。
闻溪和老板娘这么一聊，心情好了许多。
她想了片刻觉得老板娘说的很对，喜欢一个人就要大声说出来，即使他不喜欢自己但她不想就这样后悔。
又说了一会两人收了线，外面街灯昏黄，落了满地思念，她想着明天一定也要如今日一样阳光明媚呀。
闻溪第二天要去供应商那里取货，她请店里的其他员工帮忙先看店之后就离开了。换下了工作服，一身米白色的毛衣开衫，风一吹有些寒。
今天没有阳光啊，下了车闻溪抬头望望天，心里哀叹了一声有些失落。
她在店门前等着，刚拿出手机给供应商的人打电话，对面的马路边停了一辆白色的路虎。车子边那道高挺的身影冲击着闻溪的视线，更让她呼吸一窒的是旁边一个身材高挑的女人正紧紧拥着叶溯的腰。
04
如果没猜错，那个女人应该就是老板娘口中叶溯的前女友了。
这一幕没在她预料之内，闻溪一时没缓解过来，震惊的心情大于受伤。
等过了片刻心脏的痛感开始慢慢掩盖惊慌，满是揪痛。
她这才想起避开视线，可是已经晚了，叶溯看见了她，猛地推开身前的女人。
他皱着眉看着闻溪落荒而逃，心下一急用的力气大了一些。
面前的女人循着他往的方向看着那道消失的身影狠狠一笑。
“什么啊？原来你也不过如此，那个女人就是你喜欢的人？”
女人语气不屑，满是嘲讽。
叶溯回头平静的眼里慢慢漾出危险的气息，她一僵故作委屈起来，“我大老远过来你的城市找你，你怎么这么冷淡？”
“周清，我们早就结束了。你来这里，”他淡淡瞥了她一眼转回刚刚的方向，语气果断，“和我有什么关系。”
周清心如死灰不相信地做着挣扎，“我不相信，你明明…..从我走之后一直都还去那家咖啡馆，我在微博里看见你定位的地方一直都是我们经常去的那里。那里都是我在这个城市时和你的回忆啊！”
叶溯好笑地回道，“你不觉得很讽刺吗？你和别的男人也去过。回忆对你来说就这么廉价？谁都可以成为你的回忆？”
周清僵住，不可置信地摇头，“你不可能不爱我，那你为什么还一直去哪里！”
她落魄地喊出来，仿佛只有这样才能找到一丝自信。
叶溯平静地看着她，眼神冷淡，“你只要明白接下来我说的每一个字就好。”
他转身离去，只留给她一个决绝的身影和那句。
“我去那里，根本不是因为你。”
天空又飘起雾蒙蒙的细雨，周清蹲在地上懊悔地大哭，人来人往的行人向她投去疑惑的目光，她一概置之不理，只把情绪发泄在此刻。
直至那个身影彻底消失在街角。
05
闻溪几乎是跑回店里的，到了店门口气喘吁吁，气息还没稳住面前一个小男孩跑着跌倒在她面前哇哇大哭起来。
她赶忙扶起小男孩安慰着，见他越哭越凶，闻溪脑袋也大了。
正束手无措间，她突然想起什么，从衣侧的口袋里拿出便签纸和一支黑色水性笔，在上面画起来，男孩看到她画起画便慢慢止住了哭声。
“你是男子汉，别再哭了哦，再哭…..”
她偷偷瞥了男孩一眼，泪眼盈盈煞是可爱她忍不住笑了笑，笔在纸上轻轻一勾，纸上一个可爱圆嘟嘟的小花猫反转呈在他眼前，向他晃了晃。
“再哭就成小花猫啦！”
男孩破涕为笑拿起这张简笔画。
这一幕正被赶来的叶溯看到，他呼吸急促，看她笑着哄男孩的那一幕不觉放下脚步，心下一软，静静站在远处看着她。
后面接着传来一声声呼喊，男孩的妈妈走到她面前点头感谢，她递了咖啡馆的一张卡券便见母子两人走进了店。
她刚要进去，臂弯突然多了一股力量，然而没等闻溪反应过来，已被他带到河岸边咖啡馆的一处墙角。
闻到他身上的那股气息，她本能的心脏一紧，刚刚平缓过来的心情瞬间想到马路上那个相拥的身影又隐隐痛起来。
她皱着眉不敢抬头，怕抬头忍不住哭。
原来，暗恋一个人的感觉这么酸涩啊，比咖啡还苦……
“闻溪。”
这声熟悉的喊声，让她一震，上次他喊自己的名字原来不是错觉。她惊讶地抬起头撞进他眼睛里。
她终于看向自己，叶溯松了一口气，手仍握着她的肩，“刚刚不是你看到的那样。”
06
他语气有些慌乱，方才街上的那种气势瞬间没了，他却紧张起来，因为怕她误会。
他本想找个时机说出来的，怕惊吓到她觉得唐突，没想到却以今天这种方式向她坦露，他心底是有些不甘的。
他与周清在一起，当年她说离开他去另一个城市等她忙完那边的事情，会回来找他，他在等，却不料等的却是背叛。
那时周清总是缠着他，让他写一些海誓山盟的情话贴在许愿墙上，她明明背叛了自己，为什么还可以这样毫无愧疚的在他面前笑着让他承诺。
他结束上段被背叛的感情后，调整好心情。再度来这间咖啡馆心境也不一样了。
分开以后很多次，每当店里的其他服务员都会问他要不要写自己的故事贴在许愿墙上，他都拒绝了。
他不喜欢那种被贴在心愿墙上的感情，被暴露在空气中，没有任何温度。
他自认上段感情没什么值得回忆的东西，在那段感情里都是灰色，没有任何色彩。
但除了闻溪，只有她没有询问过他。
他记得总有那么一个人，会悄悄注意他的喜好与他的顾及。
后来他更喜欢独自坐在外面的河岸喝咖啡，望向车站那边，觉得这个城市人来人往告别相离也不过都是常事。
突然有一天，他坐在河岸边喝咖啡，发现玻璃门后，总有一个影子偷偷望向他这里。
他知道她总会过来问他喝什么，他喜欢看她站在风中头发被吹起的样子。也知道会有一个人，是懂他的。
最后他终于忍不住，便问了关系还不错的老板娘她的名字，她的事情。后来他发现，老板娘说的没错，闻溪是一个心思细腻，容易敏感但心底很善良的人。
所以，他想慢慢来，想找着合适的机会告诉她。
未料昨天老板娘突然发消息告诉他闻溪问到了他以前的事，他终于意识到是时候告诉她自己的感情了。
07
他回神，眼神专注有些慌张无措，又带着歉意，“闻溪，抱歉吓到你了。我其实一直都有注意到你，现在才告诉你很抱歉。”
闻溪脑袋里嗡地一响，周围嘈杂的声音远去，只剩他的声音。
叶溯直视她的眼睛，顿了顿声音低缓。
“如果可以，希望你可以给我一个机会。我不会表达，也知道掩藏终究会暴露，但我不打算再对你这样隐藏了。我知道死心塌地地爱一个人是不明的，可是我只会这一种爱法。”
心脏像是被猛然一击，飘在空气里连味道都是甜的。闻溪不可置信地紧紧盯着他的眼睛，不敢相信他此翻说出的话语。
原来，他也是喜欢她的吗？
所以她不是一个人的独角戏，这种心情像打翻的甘甜汽水咕嘟咕嘟冒着气泡。
“我我…… 其实也很早就喜欢你—— ”
闻溪脸红地要爆炸语无伦次，恨不得跳进他身后的河水里降温。
话还没说完，却不料他一把揽过她的双臂，将她紧紧拥在怀里。
她瞪大眼，心脏激烈地跳动，趴在他胸口听见他那句柔声低语。
“不急，你以后慢慢告诉我。我也会慢慢告诉你。”
不远处，一个戴着墨镜拉着银白色行李箱的女人站在隐蔽处看着那边相拥的景象，欣慰地勾唇一笑。
“coffee is bitter but love is sweet．”
她轻轻重复完这句话，便摘下墨镜挑了挑眉，拉着行李箱走进咖啡馆。
一进门几个员工围了上来，笑着问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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