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为一位小有名气的地方小作家，回故乡采风，宣传故里巨变，是孝子贤孙该尽的义务。采风没有成果，我却与别人打了一大架。
因为要誓死捍卫奶奶的乳头！
除了上班，作家偶尔挣点零花钱，时间还是非常的紧，可惜主政苍溪作协的黄教授三番五次来电话，说什么春暖花开，一定要回老家，看一个洞！我直接回绝，鬼名日眼的，不去！又问我看青龙玉女不？看老鸱双牌，有兴趣吗？
当然有！奶奶教导子孙不要成为书本的奴隶，告诫不用等到太阳出来，哪怕下雨的时候，苍山溪水照样富有诗情画意！本来不想去参观贾家洞，因为从小到大，从小学到高中，我去贾家洞耍过上百次，那时候奶奶还健康活泼。害怕这次去了，勾起对奶奶音容笑貌无法自拔的思念。奶奶是青山观九个儿子考上了八个进士老王家的女儿，从小就教育子孙要重诗文，才能得斯文。
活该那天要出事，我正在洞门口新修的平台欣赏二龙锁水口的风水妙局，猛一转身，看见一个非苍溪籍贯的作家，如鹰爪的双手，按在洞口门坊石刻“敬以直内义以方外，仰不愧天俯不怍人。”的对子上，盖住了“直”字，长时间不放开。我突然有点恍惚了，潜意识要我过去提醒一下他。
“把你的猪蹄子从奶奶的乳头挪开！”，突然挨骂，那人很不服气，老子朝他裤裆踢了一猛脚，用力过大，我倒在洞子口新砌的青石板上，天旋地转。
恍惚中，看见奶奶满脸怒气地向我走来，我急着想对奶奶解释，孙子要用生命保护你的乳头。不料，奶奶却先开口了：“这个洞，就是这个洞儿，害了我好多儿孙啊！”
“奶奶，我听不懂你的意思？”
“听我慢慢给你讲吧！”
“我们的家地处山区，生产生活条件相对落后。敦促后辈勤奋攻书，以期摆脱贫困、光大门楣。谁料到？你们这些儿孙啊！别人提出‘接待就是生产力’崭新的观点，你们不但不理解，还不能谦虚向别人学习。结果咧，你们有几个当官是顺当的？不要躺在祖先的功劳簿上自吹自擂吧！”
“奶奶，我小时候，你说的咋不一样呢？”
“奶奶，你说的不全对，现在换了个好书记，情况变了，变好了，变得万里无云啦！”改革开放以来，家乡苍溪处于爬坡上行，无论是政治人物还是经济发质量远远落后于历史水平，特别是近几年，苍溪县连续两任县委书记被纪委拉下马，纯朴的奶奶落下了行行热泪。
奶奶因识文断字，出奇的长寿，儿子孝顺孙子能干，在全国名气很大。九龙山是她丰腴的乳头，嘉陵江是她流不尽的乳汁。
前年，奶奶一个不争气的孙子被反腐的风暴刮倒了，奶奶气血上涌，摔倒在院坝盖上，这院子曾经是庭院经济全国人民参观样板点，奶奶摔倒在百里香雪海的万亩梨花下。幸好，她的女儿像梨花仙子一样从国外翩翩跹跹，像蜜蜂采蜜一样，飞回了她的身边。满山遍野的梨花灿烂地开放，花香越过武当山，香透了云台山！
梨花仙子飞回来的时候，嘉陵江两岸成千上万的人都翩翩如仙呢。奶奶微微的叹息了一声，所有的梨花都谢了。
奶奶的孙子对做武将兴趣不浓，却喜欢舞文弄墨，流连于酒馆茶楼，随时带点花边新闻回来，偶尔也回来看望奶奶，奶奶却不愿意见这个不争气的孙子。啥子作家，羞死先人啦。
我正发呆，奶奶继续说道：“就说这个洞吧！你们这些不肖子孙和我们当时想法有很大的差距！完全是一知半解。”说完，扔给我一本书，乃是《黄腔经》。书上说，学术界对这个“洞”的问题有许多的说法，大致可以包含这几个意思：
此洞乃自然之“洞”。一般说来,佛教居城,道教藏山,反映出两种宗教截然不同的价值取向。所以道教的道场，大都在深山老林，以崖穴为居，以山洞为室。日月星辰光照之，风雪雨露沐溶之，身心与天地融为一体。这个“洞”，是有形之洞，自然之洞，讲求的是超凡脱俗清深悠远。怎么打造成了佛教味道浓厚的回岸洞天？洗心革面池？
此洞乃哲学之“洞”。国人崇尚“道法自然”的哲学思想，认为天道唯一，天人合一。天宇之际，无始无终；天人之间，通达洞明。天无始终，故天道无限；人有死生，故人道有限。故以天道视人道，则事事洞明，顺天应天，无为而治。这个“洞”，是无形之洞，观念之洞，讲求的是“不行而知，不见而明，不为而成。”从洞里走出去的孙子们，为什么总是逆天而行，显摆卖弄，处处糊涂？
此洞乃心性之“洞”。在返朴归真、清静无为的要义下，个人的修行以天地为父母,讲求自然天成,绝圣弃智，不事张扬，不慕荣华。心性空灵，洞穿世尘。身在天地之间，心与日月同驻，情与云水沉浮。故人之性不为常人所理解。你们虽然满腹经纶，既没有当上高官也没有发大财，要淡然处之！
此洞乃韵律之“洞”。简约的音符，舒迟的韵律，严肃的场景，严格的程式，肃穆的氛围，人们一丝不苟、凝神静气的演奏神态，使音乐散漫出天籁般的自然和谐，流云般的舒迟幽雅。听者顿时忘却世事烦扰，抖落一身尘埃，如沐烟雨，如饮清泉，接受一次圣洁的洗礼。只是定位乡村寻乐，或者看看书法艺术，完全失去了参观的价值。
阅读分享正入脑入心，奶奶突然抽书而去。大声质问：“本来就是一个洞！为什么要搞成一个寻乐书岩，乐呵礼呵，乱七八糟的东西都往洞里装？”
“仙人板板，不是我干的，黄教授不务正业，爱显摆文化底子！弄到了今天这步田地。”
奶奶指着我的鼻子，半天说不出话来。
须臾，我化着了一只飞越在苍山溪水间的老鸱，感觉比周公化蝶水平高出了许多。眼中的苍山溪水七彩流金，过去营养不良，如今吃的太多，太好了，肥肉外露，田野里生机勃勃。老鸱懂得起，让出了世代相守的地盘，改名叫药文化博览园，把肥沃的土地归真为滋养万民的乐土。土地终属母亲这个本性，不是形式主义的秀场。我看到九龙山这个巨大的乳房日夜不息流出丰腴的的乳汁，四方的水草开始繁荣。当我越过青龙现代农业园，误以为现代科技兴起的圈地运动，一位老农民每天都要仔细端详停靠在农场的飞机何时起飞？这生动的发展景象，很快转变了我的误读，既要仰望星空更要脚踏土地，耳边响起巨雷，竟然是千千万万老百姓十分想念的老书记编写的《百子歌》声，这神音让一个山区小县城享誉全世界。我在《百子歌》嘹亮的声音中，背着沉重的书包，走出了苍山溪水，走向了繁华都市，走向了为人民服务的大舞台。今天，我还看到了新编的乡村振兴《百子歌》，这意味着年迈的奶奶将要再次焕发出令人耀眼的新光芒，苍山溪水的生态正在一步一步的回归她的原貌。一条条从人民心灵深处通往世界各地的致富大道，让父老乡亲翻过了致富的高门槛儿。有人在欢声说，现在的县委，又回到了老书记时代，给人民群众办了好事。
一个声音从高空传来，好男儿志在四方，孙子们如果飞累了，回到苍山溪水吧，回到祖宅故居，好好歇歇。
我的恍惚戛然而止。
任武松（广元市利州区作家协会主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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