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身边的运河故事”征文选登|郑刚:落在衙前官河里的岁月

一个期待终于在这一瞬间定格。2014年6月22日,卡塔尔首都多哈,玛雅萨公主优雅地举起槌子,落下。此刻,联合国教科文组织第38届世界遗产大会宣布,中国的大运河申遗成功。

这真是一个令人欣慰的结果。不管是京杭运河,还是历史更加悠久的萧绍运河,我都曾多次坐船而行,或者年少时嬉戏于河水中的那份快乐,让我对这样的结果更加在意。我会在某一刻心血来潮,专程赶到河边,在河岸走走,看看那几段还保留着浓浓古韵的河道。譬如会赶到附近的衙前,这个位于杭州市萧山区的一个镇,这里有被称作官河的萧绍古运河,静下心,看看河面上已经非常难得见到的小船,看看流动的河水。

“我身边的运河故事”征文选登|郑刚:落在衙前官河里的岁月

最早知道这条官河是在少年时代,班上有个同学是衙前人,我有一年暑假到他家中做客。他的家就在官河边,吸引我到他家做客的便是家门前这条官河,我在这里住了有一个星期,一半的时间都泡在河里。我对官河的最初印象只是童年里的一段美好时光,多年以后我才知道,其实,衙前同学家门前的这条河是古人挖出来的,它与离我家不远的城河属于同一条河流,如果我有足够的力气,可以从城河下水,向东游,一直游到衙前同学家的河埠。

面对这样一条洗涤了无数往事的河流,我们的思绪很自然会向后倒退,一直退回到古老的晋代。那时的衙前,随着海水的渐渐远退,凤凰山的周边区域慢慢形成了内陆平原,从远处来这里定居的人越来越多,庄稼繁茂,几个村落形成了。这里不但耕种粮食,而且也出现了简单的商业贸易,而当时官河的开凿是这个古镇商业贸易日趋繁荣的必然需求。很早的时候,衙前古镇生产的大米、土布、棉麻、蚕茧、生丝等等都是用船从官河源源不断地向外输送,促进镇上的商业能够不断向外延伸。而官河上的过往船只在衙前靠埠停泊时,劳累的纤夫和漂泊的行客也可以上岸稍作休憩。过客们的来访,促成古镇上的茶馆、酒家、饭庄、客栈、作坊等商业的更加兴旺。当时的衙前已是一片繁荣景象,衙前段官河在吴越通衢上扮演了举足轻重的角色,古镇因河而兴,河因古镇而生。

尤如一个人的生命,官河的成长也是一个渐进的过程。西晋永康年间,司空贺循在会稽主持凿渠开通官河,后人又将官河不断扩展,向东延伸,至钱清与西小江汇合,然后到达曹娥江,再与曹娥江以东的运河连接,直达宁波,官河的道路越来越长,最终扩建成了浙东运河。到了唐朝,官渡、官塘、官站与官河融为一体,官河与官渡、官塘、官站等四项工程均被纳入官办范畴,官河的重要性越来越大。

除了水上交通的重要作用,官河的另一大功效无异就是水利。早在南朝齐代永明年间,官河上就已经建有堰埭,官河具备了初步的蓄水、排水和灌溉的功能。唐代元和十年,会稽观察使孟简主持修筑了官塘,并整修了沿塘涵闸,使官河流域数十万亩农田受利。宋政和二年,时任萧山县令的杨时主持修筑湘湖时,将湘湖北之湫口穴这座闸与官河相接,形成了“湖河相济,泄溉两宜”的良好局面,官河的水利功能更加强大。至明清时,官河水系已建成较为完备的闸坝节制系统,共建有闸或坝25座。新中国成立后,官河的排灌效能被进一步重视,一大批抽水机站和固定机埠沿河建立,电气化的引灌排泄赋于官河水利功能以崭新的形象。

官河是舟楫时代的黄金通道,是传递信件的主要渠道,是古时候政令畅通的重要保障。史志记载,凡省城及京外各省发往宁绍台的公文,均以船代马,由仁和县武林驿递至西兴驿接收后拨夫转递。至清初时,官河上的官船有站船七只,红船四只,中河船四只,每当遇到公文传递的任务繁重时,官府也会雇用官河上的民船。而寻常百姓的出行也多靠船只,就连南宋开国皇帝赵构的梓棺船也是通过官河运送到会稽永思陵的。淳熙十四年时,81岁月的赵构驾崩西去。赵构死后,其棺木并未立即下葬,直到次年三月,位于都城绍兴府会稽县的永思陵修建完毕时,赵构的梓棺船才被运至会稽。从杭州到绍兴,赵构的棺木先由马车送至钱塘江边,在这里下船后横渡钱塘江抵达对岸的西兴,上岸后,再由马车送行至两三里外的官河埠头,船队从官河的起点西兴启程,经过现在萧山的城厢、衙前和绍兴的钱清、柯桥,最后到达目的地绍兴。

代代积累形成了官河的文化沉淀,这样一条有文化的河流,当然会留下文人和名人悠悠闲闲或者匆匆忙忙的足迹。鲁迅先生于民国二年、民国五年两次从北京回到绍兴老家时,都曾经在到达杭州后雇舟经官河回家。孙中山先生于民国五年偕随行胡汉民、周佩箴、陈佩忍等人到绍兴,当时也是走和鲁讯一样的那条水路。在衙前官河边的新林周村,原先有一座建于宋朝咸淳年间的万柳亭,孙中山经官河赴绍兴时曾经在此登岸,于万柳亭小憩,并即兴题赠。穿衙前镇而过的官河更见证了中国共产党领导下全国第一次有组织有纲领的现代农民运动全过程,架在官河上的成虎桥、设在官河旁的成虎堂,这些历史的“见证者”日日夜夜陪伴着先烈的英灵。就像有了红船的嘉兴南湖,这南湖水就不再是普普通通的水了,有了李虎成的衙前官河,这段官河也就不是普普通通的河了。

毫无疑问,所有的好水几乎都与诗人相关,更不必说这样一条游走在鱼米之乡的河流。官河是浙东唐诗之路极其重要的组成部分,诗人们的灵感飘过官河的水面,留下一船又一船的千古佳句。李白、杜甫、贺知章、王维、王勃、王昌龄,等等,这些名声贯耳的唐代大诗人,他们在入越或离越去别处时,几乎都要坐船经过这条河,面对这样一条河流,当然会诗兴勃发,留下许多值得赞美的佳句。其实,在唐朝以前,谢灵运、谢惠连、江淹等南朝诗人,就早已在这条河上荡舟吟咏了。唐朝以后,还有陆游等诗人坐船过官河时留下的赞美诗句。

在离衙前老街不远的河边,可以看到一根石质的中国大运河遗产区界桩,官河的自豪像这根深插在地的石桩一样,已经被固定在世界文化的席位上。不远处,官河一条支流的入口,重建于清光绪年间的古毕公桥旁立着一块长方形的石碑,这是一座被保护的古桥。一根石质界桩和一块石碑,像两个卫兵,守望着衙前官河上的文化气息,守望着官河上曾经的舟船忙碌。

(本文为“大运河沿线八省市社科联+北京市网信办”联合主办的“我身边的运河故事”征集发布活动来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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