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簡介： 週週魚，80後，1歲寶寶媽；一個母親公號組文字編輯義工，社會工作者，在某街道婦女聯合會服務，申請公益項目時看到“一個母親”；喜歡閱讀、寫作、電影和爬山，繪畫學習者；人類學畢業，曾在雲南昆明學習，西雙版納田野調查。
文｜週週魚編輯｜糰子
作為“一個母親”公號組的義工，我在今年四月先後採訪了兩位獨撫母親暖暖咪和波波。
暖暖咪34歲，獨自撫養五歲女兒暖暖，未婚，一個母親的義工。她說話溫柔、沉穩，娓娓道來與暖暖的故事，不帶任何情緒，有些話似乎早已寫就，只待她說出來。因為初次採訪，開始我很緊張，隨著她的講述變多，在她平靜的語調中我漸漸放鬆下來，也感覺到被網絡那端的心理諮詢師催眠了：我要向她學習。
波波36歲，獨自撫養五歲兒子，離異三年。她講述一場損失慘重的婚姻，和從中獲得的成長。有憤怒、有憂傷、有平靜，代入感很強，讓人忍不住想要插入評論。成長之前，她習慣性地顧慮他人感受，採訪當天那種犀利憤怒的話不太能從她口中說出。採訪結束後，她囑咐我回家注意安全，讓我意識到要回到自己的生活中去。
兩位媽媽其實都在從故事裡探尋自我，從婚姻和成為母親的經歷中找到自己的價值，愛上自己。暖暖咪說：“這幾年，給了我更多的空間和時間去重新認識自己。”波波說：“現在的話，面對別人，我會守護好我的邊界。”
暖暖咪回憶，在29歲以前人生有多種選擇，而暖暖的到來讓她沒得選擇——成為暖暖的媽媽且不得不轉行，最後竟然因為成為暖暖的媽媽，將社會人的身份和意義活得更多一些，更精彩一些。當然“竟然”的促成，有她轉行創業的努力堅守，有她以最大的耐心、寬容、同理心撫育暖暖，更有暖暖關心、溫暖她，給她一個人行走的力量。
暖暖咪生命價值感的獲得與暖暖媽媽這樣一種身份角色不可分割，而她和暖暖之間建立了一個好的母女關係。暖暖咪說：人生剛經歷的三分之一，要找一個里程標杆，那就是我成為了暖暖的媽媽。
波波在與前夫的那段關係裡，抱持著作為戀人、妻子該有的真誠，體貼對方，分擔對方的辛苦，為讓家庭的日子過好一點，拼命賺錢，生活節儉，把收入交給對方管理，面對的卻是一位不太照顧她感受的男朋友、丈夫，不把她吃過的苦放在心上，在她需要幫助的時候沉默，甚至傷害、欺騙。解除關係、獲得成長後，波波認清了過去的“我”臣服於關係，總在容忍與忍讓，現在及以後要把“我”放在關係之上，守好“我”的邊界。
波波曾將“我”陷在關係裡面，把她讓渡出去，對方沒有珍惜這個“我”，反倒利用她，這是一段壞的關係，並最終壞透。
她說：我和他組成一個家庭，這一生是我們兩個互相溫暖的對吧，我和他在一起的十年都是以這樣的心態來做很多事情的，但是最後發現不過是對方的一個棋子的時候，你的世界就完全崩塌了。
一段關係開始時，如果聯結著情感，總不免抱著美好的幻想，悉心耕耘它，但只有彼此目標相同、共同努力、互相關心、共同美好時，它才能在比較大的概率上變為好關係。
美國社會學家南茜•喬多蘿曾說：女性主要是根據與別人的關係來定義和表達自己。可是女性從來不需要用“我是誰的誰”或者“我和誰的關係好”來標榜自己，她們不過是需要很多很多的情感，這隻能在關係裡實現，她們在認定的關係裡付出、包容、寬廣，傾盡自我的能量，得到了情感回饋，就投入更多的情感，只是有時被辜負，有時才幸運。
以下，讓我們在故事裡陪她們走一段。
暖暖咪的故事：三分之一的表白
意外
“關於她來，關於她到我這裡來報道，我從一開始就很堅定，一定要留下她，事後會成為未婚媽媽，也是計劃之外的，人生沒有一個能譜好的劇本照著去演。“
暖暖咪以前做酒店項目開發，24個小時可能有20個小時盯在項目現場，29歲時暖暖意外報道，因為孕早期狀態不穩定，她全盤停掉工作，安心回到老家養胎。四個多月時摔了一跤，導致尾椎骨骨折，長時間的壓迫造成雙側雙腎積水，孕晚期腎疼到沒法坐和躺，從32周保胎到35周，數著秒針度過一天24小時，直到暖暖早產。
那時她“恐三”，對即將到來的30歲感到焦慮，意識到需要轉行以適應未來的生活，又是一個人去面對當媽媽，知道未來可能很難。當暖暖開始胎動、打嗝，她感覺到血脈相連、有兩個心跳，要為另外一個生命的到來負起責任，不能再是完全很自我、很任性的活著的狀態。雖然對未知的未來感到迷茫，但是無法逃避。孕中期處於比較嚴重的抑鬱和焦慮狀態，後來狀態不好的時候，抑鬱會反覆。
暖暖
暖暖很暖，像個小太陽，她感覺到暖暖身上的溫暖有後天被溫柔以待的成分，更多的是天生的溫暖屬性。在遠還未有暖暖時，她就在心中醞釀著暖暖這個給自己孩子的名字，不管男女，是希望將來的孩子像小太陽一樣，這來源於她工作中的座右銘：每個人都能成為自己的小太陽，不做人群中的負能量炸彈，她曾這麼教導員工，也以此要求自己，而暖暖不負期許。
她對暖暖時刻懷有同理心，理解新生命來到世界，一切都要去學習和經歷，不懂的有很多，何況這個孩子是她以命相換的，唯有付出所有的耐心。暖暖小時候胖嘟嘟的很可愛，帶出去接收到的都是大家特別溫暖的善意，是在友善的環境中生長。暖暖每年也會有一兩次和爸爸吃飯或者去公園玩的相處機會。
暖暖貼心與她相伴，關心她。看到她睡覺的時候，會悄悄拿起自己的小外套輕輕地蓋上，還囑咐姥姥不要吵媽媽睡覺。她抑鬱症發作的時候，暖暖很敏感地就能發覺，她會很安靜，話匣子般的暖暖也很安靜，靜靜坐在她身邊，抱住她，還會撫摸，撫摸她的頭髮。有一次她在窗戶邊站了很久，那天狀態很不好，暖暖就突然間走過來抱住她說：“媽媽我們睡覺吧”。就摟著她睡了一夜，小手攬住她的脖子都沒有鬆開過，她覺得這是母子連心。她不知道如果是一個人遇到後面的困境和變動將會陷入怎樣的狀態，但是有了暖暖無形中就有了很多力量。
暖暖也特別會安慰其他的小朋友，帶她去上課，如果小朋友鬧脾氣哭，她就滿教室的找紙巾給別人擦眼淚。
暖暖三歲的時候，在她帶的一次團組課上，用話語溫暖過一位經歷家人去世，一年多的時間處於狀態不好的女孩。女孩和暖暖在課上角色扮演，她們假裝去打仗，敵人追過來了，暖暖說：”不行，我讓你先走“，女孩說：”我不能放棄你，我跟你是一夥的”，然後暖暖說：“不行，不行，我一個人犧牲了沒關係，你要活下去，好好的活下去”。女孩當時心裡覺得莫名的一酸，說：”我們要是這樣分離了怎麼辦？”，然後暖暖和她說：“即使我們不在一個世界了，只要你能記住我，我們就不會分離”，聽到這句話，女孩被暖到了，哭了。後來她說，暖暖能說出這句話，是因為她們一起看過《尋夢環遊記》，很早便聊到生死的議題。
禮物
暖暖很暖，像個小太陽，她感覺到暖暖身上的溫暖有後天被溫柔以待的成分，更多的是天生的溫暖屬性。在遠還未有暖暖時，她就在心中醞釀著暖暖這個給自己孩子的名字，不管男女，是希望將來的孩子像小太陽一樣，這來源於她工作中的座右銘：每個人都能成為自己的小太陽，不做人群中的負能量炸彈，她曾這麼教導員工，也以此要求自己，而暖暖不負期許。與暖暖相伴6年，不易，收穫也頗豐。有機會回到老家，接收到大家的寬容。有更多的時間和空間去重新認識自己，發現從當初離開家鄉上學一路走來的孤單感還在，但是不那麼害怕了。有了未婚獨撫媽媽這樣一個新身份，能站在所有的關係之外，去發現關係之內的他人對此會有怎樣不同的角度。
因為要給暖暖當媽媽，轉行當心理諮詢師，成為一個母親社群義工，接觸到更多獨扶媽媽群體。慢慢開始因為自己的一些經歷能夠去幫助到身邊有相似經歷的媽媽們，也利用自己的專業去幫助更多可能處在不同階段有迷茫的人、有困難的人，會覺得自己不只是作為一個媽媽，也因為成為一個媽媽，將社會人的身份和意義活得更多一些，更精彩一些。
”過去只是一個小種子，但是因為暖暖的到來，給了我這樣的契機，或者給了我不得不去改變的勇氣，能夠堅持下去然後走到今天，我覺得收穫特別多，如果不是她的到來可能還會有這樣那樣的選擇，但是因為她來了我沒得選擇，應該她就是一個很大的禮物。”
回顧過去，她不止一次提到不容易，當下的生活也有壓力。但是她依然認為，暖暖的到來是一場意外也是一個驚喜，如果要給自己人生剛剛過去的三分之一立一個里程標杆，那就是成為了暖暖的媽媽。
波波的故事：成長
誠心換“誠心”
“本來想一心一意，一生一世一雙人，最後揭竿而起，我要放棄這段婚姻，對自己來說是一個很大的挑戰。”
波波大學剛畢業就進了一家化工企業，認識了長她一屆的前夫，作為前輩，他聰明上進，跟著他能學到很多東西。兩個人家境也相仿，這一點符合波波對於婚姻伴侶的設想，覺得未來會好溝通，能避免很多麻煩。再加上家人的催婚，她嘗試著接受了他的戀愛請求。波波轉正前他單方面在公司透露了兩人的戀情，如此以來，波波感到公司很多同事認為，她是因為他而留在這個女性不願意來的化工企業，不是憑實力。戀愛幾年後，他在公司散佈的話語，猶如是在告訴波波：你不和我結婚就是在玩弄我的感情。對於他的這些做法，波波感到委屈，但那時，她時刻在意對方的感受和顏面，只把委屈放心裡，想用行動來證明。
戀愛四年，波波也發現對方身上存有諸多不好的東西，她把它解釋為原生家庭留下的烙印。結婚過日子，波波認為和誰都一樣，只要兩個人誠心對誠心，互相體諒，互相溫暖，處理好關係，總能把日子過好。當時，沒有誰比她對他更好，即使是他的媽媽，也常常不管不顧地一味索取東西和服務，她從不忍心這麼對他。她覺得：“兩個人走到一起，他受到的傷，我可以幫他撫平，我受的傷，你也可以幫我撫平。”
為了把日子過好，她主動分擔，她多吃一點苦，對方就少吃一些，也為了向一些同事證明自己的能力，波波拼命工作，一手搭建公司的實驗室，為了得到實驗數據，一天花十二三個小時做實驗，有時候連軸轉，累到手都舉不起筷子，冬天手腳生凍瘡，甚至因為對有機溶劑異丙酮過敏而休克過。最終用努力在公司謀的不錯的職位，和他平均分攤購房、還房貸等家庭開銷，把所有的收入交給了他。
到她決定要孩子的時候，向他提出換工作，因為經歷了那次休克，每次接觸到異丙酮還是頭皮發麻，作為妻子她期待對方像自己待他一樣體貼，卻得到一句：“一年十幾萬的工作，你說扔就扔了啊”。她轟然意識到，在他眼裡錢比她的健康更重要，她就像一隻用來為他賺錢的手，一顆棋子。此刻回想，後悔沒有當初就離婚。
到孩子出生第一年，她發現結婚以來家裡的大半數錢不知所蹤，而事實證明家庭開支花不掉那麼多。那麼錢去哪了呢？他說：賠了，甚至在外寫了借據，她全然不知，他因此不再給她和孩子生活費，她突然感到這個人很可怕。同事提醒波波應該是產後抑鬱，為他們推薦醫院聯繫醫生，他認為是波波想不開。她開始不上交收入，他便在公司道說她的不是。即便如此，波波還是硬撐了一年。
直到一次，他們吵架了，起因是他休假直接回了老家，而當時她接到緊急工作任務，孩子脫臼半夜發燒，打電話希望他可以提前一天回到保定的家，聽到的第一句是：“你不睡覺，我還睡覺呢。”接下來的溝通完全無效，他們大吵了一架，間隔一天後他的父母和他一起怒氣衝衝來到他們家，要給他們評理，見面說：“家和萬事興。”根據以往的經驗，她知道接下來將面臨他的家人當面評說自己的不是，於是照面沒打徑直去了公司。她覺得無法再與他、他的家人和了，這麼些年來，她的真誠以待沒有換來誠心，在她最需要幫助與情感支持的時候，屢屢得到的不是支持，而是透心涼的傷害，她辛苦賺的錢全交給他，他說賠了，這個時候他的家人還要來為他辯護。
最終他們離婚了。
成長
“我們兩個組成一個家庭，這一生是我們兩個互相溫暖的對吧，我和他在一起的十年都是以這樣的心態來做很多事情的，但是最後當你發現不過是對方的一個棋子的時候，然後你的世界就完全崩塌了。中間損失了很多東西，你的人格、你的機會、你的前途、你的事業還有你的健康，很多東西都損失了，不單單只是錢而已。”
離婚後，有很長一段時間波波都處在低落的情緒當中。到第二年參加了一個母親百日小組，通過結識夥伴、老師幫助、賦能社、看書，以及到第三年開始心理諮詢，認清在過去的那段關係裡，她一味的容忍和忍讓，不忍拒絕、不忍傷害對方，讓渡自我，將自己的安全與健康置於關係之下。現在呢，她明白要守護好自我的邊界，拒絕不代表自私，當你想拒絕的時候代表對方的要求或許是過分的。
採訪徵集
每段獨撫的經歷都是一個特別的故事。你有什麼樣的故事呢？它是你縈繞心頭的煩惱，藏在心底的悲傷，意欲蹦出的喜悅，決絕的堅定，壓抑不能的憤怒，想向世界宣告的浪漫，亦或是異常的平靜，還是其它？
如果你願意，可以把故事說給我聽，賦予它生命。因為你不知道，被它所觸動的人又會誕生怎樣的故事。
